葉甜氣衝衝地回房不久,又深悔對容塵子發脾氣。她自小對這位師哥便是尊敬有佳,從未說過這般重話。想了一陣,她起身穿戴整齊,打算找容塵子道個歉。
容塵子不在房中,她微微皺眉,自然想到另一個地方。剛走到河蚌房間門口,她頓時就青了臉。房中人有意壓低了聲音,但還不至於瞞過她的耳力。
那河蚌嬌滴滴的聲音似怒似嗔:「老道士,別老頂人家那裏,難受死了!」
容塵子聲音粗嘎,卻帶著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男性魅力:「別亂動,很快就好,嗯……很快就好了……」
河蚌扭著身體不依:「知觀,給塊肉吧。」
容塵子不給,這傢伙一有吃的就不專心別的事:「認真一點嘛。」
葉甜唇都咬出血來,曾經清虛觀行為方正、道貌岸然的師哥,如今竟然……這妖女到底施了什麼妖術將他迷成這樣!
她強忍著眼中的淚,房中容塵子已然鳴金收兵,他忍著發在外面,沒有在河蚌體內留下痕跡。大河蚌沒嘗到個中滋味,又沒有騙到肉吃,十分不滿。
容塵子在她榻邊坐下來:「睡嘛,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大河蚌想巴著容塵子留下來陪宿——吃不著聞聞也是好的:「哼,誰要你陪啊,你要走走好了!」
容塵子便簪冠著袍、穿戴整齊:「那我先回房了,你乖乖睡不要亂跑。」
他替她掖掖被角,體貼地點了一盞壁燈,隨後出了房門。大河蚌氣得呀,肺都炸了——這老道士還真是不解風情啊!!
葉甜站在院中,當夜半輪彎月模糊地掛在天邊,秋雲苑中培栽了無數花木,雛菊與四季海棠爭相鬥豔。
容塵子推門出來便看見她,著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長髮高綰,雖是夜間,她卻連衣冠嚴整,連髮絲也未曾亂得一分。
容塵子面上一紅,溫言道:「小葉?怎麼還沒睡?」
葉甜一腔委屈俱都迸發了出來,恨不能撲到容塵子身上。但她是個修道士,半生拘泥於禮數,河蚌那樣的舉動她做不出來。她只有站在原地,目光悲哀:「師哥。」
容塵子自然也發現她的異樣,想到方才她可能聽到動靜,頓時心裏也有些羞慚:「小葉,對不起,師哥不知道你在外面。」
他聲音溫和如昔,連面上的笑意也不曾變動分毫,葉甜卻幾乎落下淚來,她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止步,突然道:「我回去睡了,師哥你也早點休息。」
話落,她轉身回房,背影高挑卻蕭索。容塵子有心叫住她,想想卻也終究是歎了口氣。
他轉身回到房裏,盤腿打坐,念了一陣《清靜經》,卻只覺思緒紛雜。他微扯嘴角露了個苦笑,自己多年來一心向道,想不到如今倒似初嘗情愛的少年一般,滿腦子都是那些旑麗光景。
這趟出門本意只是帶她走走,哪料得剛剛住下自己已是邪念不斷。他又將葉甜的話回想了一番,心下愧然。暗道容塵子,她不懂事也就罷了,你莫不是也糊塗了麼?
想罷,他再次清心淨神、摒棄雜念,專心打坐。
次日一早,小二將早餐送了過來。容塵子下榻秋雲苑也不是毫無由來的,這秋雲苑的點心做得特別好,十裏八村找不出更正宗的了。
考慮著河蚌的食量,他讓小二多送了二十多樣,此時大河蚌正對著滿桌點心流口水。容塵子梳洗完畢,絞乾了汗巾順手替她擦了擦臉和手,柔聲問:「怎麼不吃?」
這貨很苦惱:「嗷嗷,我在想應該先吃哪一個!」
容塵子大笑,片刻之後他淨了手,化了道祛邪符,加了砂糖餵她。待河蚌就著他的手喝了,他方拿了一塊果醬金糕餵她。秋雲苑的果醬金糕與別處略有不同,光果醬就有櫻桃、草莓、桑葚、百香果等。這貨吃了一口,只覺得滿口清香,甜而不膩,她立刻就叛變了,端著盤子就猛吃果醬金糕。
容塵子本想帶她出去走走,這回是怎麼也哄不出去了。他略微歎氣:「那你在家吃東西,我隨小葉出去,給你挑兩件質地柔軟些的衣服。」
河蚌吃得滿下巴都是果醬和點心渣,看上去跟個小花貓一樣,她顧不得回答,連連點頭。容塵子這才起身,安排清素在家裏守著她,自己隨葉甜和清靈出門去了綢莊。
葉甜很久沒有逛過街市了,如今能同容塵子出來,又不用帶那個河蚌,她的心情像鳥兒一般輕快。
淩霞鎮依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街邊有人賣糖人兒,那手工極好,紅、白、黃、紅的糖漿顏色鮮豔。容塵子的目光破例在這些小玩意兒上逗留,不知怎麼就走了神——那河蚌要看見這個,肯定開心。
葉甜掏錢買了個黃色的糖牛,那牛角翹得高高的,牛尾巴、四肢清晰可見,她舉著那個糖牛,笑得極是開懷:「師哥!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容塵子生肖是屬牛的,他微微一笑,葉甜便舉著那個糖牛啊嗚一口咬掉了牛尾巴。吃相什麼的都是跟那個河蚌學的,但她一直是個端莊穩重的姑娘,這般故作爛漫的舉止實在是有些牽強。容塵子清咳一聲,沒說話。
及至到了綢緞莊,掌櫃的雖少見出家人光顧,卻還是把葉甜當作了主客。葉甜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漂亮的綢緞衣服,她長年著一身道袍,如今難免有些眼花繚亂,再看得一眼容塵子,她下定了決心,頓時就選了一套白色抹胸的長裙。
掌櫃的長得圓圓胖胖的,也是個很會做生意的主兒,立刻就攛掇她:「姑娘眼光真好!」為了促成生意,他可沒把葉甜當作女道士,「這是敝號最新到貨的桑蠶絲,您摸摸這質感,絕對入手細膩絲滑……」
葉甜不待他恭維完畢,立刻就向容塵子示意自己喜歡這套衣服。容塵子自然是無二話,且他本就是個不擅購衣服的,當下點頭買了兩套,又按照河蚌的小腳挑了雙極柔軟的絲緞鞋子。他絲毫不覺得兩個女子穿同樣的衣服有何不妥。
葉甜又纏著他逛了幾圈,買了些她從來不用的胭脂水粉,以及花哨的金銀玉飾。容塵子堂堂知觀,不缺銀錢,不過他一身道家打扮,逛這種地方還是有些尷尬。
只礙著不想掃她的興,沒有拒絕。
二人一直逛到傍晚,葉甜這才心滿意足,回了秋雲苑。那河蚌還在吃點心,小二送了三次餐,幸好清素夠機靈,沒讓他進房,避免他被那吃貨所驚嚇。
容塵子逛了一天,雖然體力充沛,終究也有些枯躁,回來見到這河蚌,心裏便是一暖——其實遇到個吃貨也挺好的,給她足夠的點心,她就能一天到晚呆在那裏不挪窩,絕不調皮搗蛋。
他將衣裙、鞋襪遞給河蚌,也有囑咐:「明天就穿這套,腳還疼的話馬上告訴我。」
河蚌對新衣服沒興趣,她咽下手裏的糕點,隨手將衣裳擱在榻上:「好像那個劉閣老回來了喔,下午他們派人過來問你是不是下榻在這裏。」
容塵子點點頭,也不以為意,傾壺給她倒了杯水:「我回房沐浴,你乖乖吃東西,不夠就讓清素再叫。」
這句話河蚌愛聽,這有奶就是娘的貨揮舞著手中的金絲蜜棗糕,連連點頭:「嗷嗷知觀我最愛你了!!」
容塵子笑比河清,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到晚間,葉甜來邀容塵子去遊燈河。她換了衣服出來,身上穿的正是日間買的那套白色的齊胸襦裙,梳了一個朝雲近香髻,額間兩縷長髮水一流垂落下來,若單論髮式衣飾,倒確實都是淑女打扮。
只是她從小修道習武,又豈是穿得慣這身衣裳的人,一路走來也不知被這裙角絆了多少下。
容塵子嘴角抽了抽:「小葉你……」話剛起了個頭,他又覺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這小師妹也長大了,於是轉了意思,「這樣妝扮起來,也是個漂亮大姑娘了。」
葉甜甜甜一笑,伸手本想扶住他手臂,終究還是不好意思:「師兄,我們走吧。」
容塵子在等河蚌,那河蚌原本不願出門,容塵子繪聲繪色地講了許多燈河集市上的美食,她這才動了心思。河蚌也換了這身襦裙,卻不喜那外衣,只著了內裏的抹胸。隨手將那白紗折成一條肩巾,挽於臂間。
出門時見秋雲苑一株野藤花開得極好,她順手折了段嫩莖,編了個綠葉白花苞的鐲子,扣在右手腕上。
她本是五行屬水的內修,滋養草木不在話下,故而花藤一接觸身體,花蕾頓時綻放開來,那花朵盛開之後足有嬰兒拳頭大小,重瓣黃蕊,暗香隱約,清麗妖嬈。
「知觀!」她高高興興地出了門,直接就往容塵子身上蹭。容塵子嗅到她腕間浮動的花香,嚴肅的語調忍不住就帶了兩分縱容,輕聲叮囑:「人前不可拉扯,須離我一步開外。」
「日你仙人!!」大河蚌柳眉倒豎,容塵子屈指敲了她腦袋一記:「不許罵人!」
大河蚌冷哼一聲複又前行,這回是真離他一步開外了。
清素和清靈跟在容塵子身後,葉甜與容塵子並肩而行,不時低聲交談。片刻之後容塵子再度抬頭時,只見前面方才還興高采烈去看狗鑽火圈的河蚌轉眼竟然蹤影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