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姓名。」

「管荷香。」

「民族。」

「漢族。」

「年齡。」

「十九歲……」她頓住,忽然低頭笑了一下,「哦,下個月滿二十了。」

周警官看著她那清淺的微笑,心頭微動,多漂亮的小姑娘啊,才二十歲,今後最好的時光恐怕都要在牢獄裡度過了。

「你為什麼向韓茵潑濃硫酸?」

荷香笑意更甚,「為了給自己出口氣啊,她一直明目張膽地跟我男朋友鬼混,我忍她很久了。」

「說說案發經過。」

「嗯……我約她到咖啡館見面,懇求她不要再糾纏洛軒,她不聽,非常傲慢,還說了很多話來刺激我……呵呵,其實如果她不是那麼囂張,我不會拿出那瓶硫酸的。」

周警官暗自嘆氣,又是一起情仇引發的硫酸毀容案。

「她說了什麼話刺激你?」

荷香眨著大眼睛,像個單純的孩子,認真想了想,「嗯,她說他們上床的事情,說他們的閨房情趣,還提議讓我加入,一起玩雙飛。」

「……」

審訊結束的時候,周警官說:「洛軒現在在外面,他要求見你一面。」

荷香聞言再次笑了,那張可愛的小圓臉笑起來很美,卻讓人心頭刺痛了一下,「我不見,」她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了,真的。」

***

林安琪收到通知後,心亂如麻,她趕緊下樓,看到雲熙彥的時候眼淚一下子落下來,「熙彥……」

正在沙發上說話的兩人被打斷,望向她,一時默然。

昭昭見她捂著嘴,柔柔弱弱地立在那裡,雙眼通紅,「嫂嫂你怎麼了?」說著便站起來想去扶她,卻沒想,剛走近一步,林安琪竟然驚嚇地顫了顫,「我……」楚楚可憐的目光望著雲熙彥,欲言又止。

昭昭挑高眉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怎麼了?」雲熙彥問。

「茵茵出事了,」林安琪哽嚥著,「剛才警察打電話來,讓我過去一趟,茵茵她……她被人潑硫酸……」那雙哭紅的桃花眼有意無意撇向雲昭昭,又恐懼地立馬收回目光,「我害怕,你陪我去好嗎?」

雲熙彥顯然有些厭惡那個女人,眉頭微蹙,「被潑硫酸?誰 幹 的?」

他說話的聲音很平淡,透出一絲事不關己的冷漠,林安琪心頭漸涼:「嫌疑人叫管荷香,已經自首了。」

昭昭目光一下子怔住,荷香?天吶,她怎麼這樣傻……

林安琪在雲熙彥的陪同下,到派出所走了一趟,韓茵傷勢很重,濃度百分之九十八的硫酸,飛濺在臉上,灼燒的痛楚猶如挖心。媒體們非常及時地趕到現場,拍下了她被送到醫院搶救的畫面,不過那些觸目驚心的鏡頭後來沒能在電視上播出,因為韓家出面施壓,韓茵的慘狀才沒能在全國人民面前曝光。

不過韓家能做的也僅僅是這些而已,韓茵是私生女,原本就跟家裡關係淡薄,現在毀容了,更被嫌棄,住到醫院後連個探視的人都是珍稀動物。

出事的當天,林安琪和雲熙彥到醫院去看過她,那時她剛被搶救過來,臉上裹著厚厚的紗布,神志不清地躺在那裡,讓人看了心裡堵得發悶。

管荷香一審被判了無期徒刑,她沒有上訴,管家二老痛心疾首,在媒體面前老淚縱橫,他們直到現在也不肯相信,一直乖巧懂事的女兒竟會犯下這樣的罪行。

洛軒家裡也不得安寧,荷香的父母在知道這個悲劇的來龍去脈以後,幾次三番上門鬧事,要讓洛軒這個負心漢身敗名裂。

洛父洛母氣得回了鄉下,洛軒也從銀行辭職,搬到城北,只等風波過去以後再做打算。

林安琪第二次到醫院探望韓茵,很意外的,竟看到洛軒守在她病床前照顧她。

看來這個男人動了真心。

事情發生以後,圍在韓茵身邊的雄性動物已經跑得沒影了,只剩下洛軒。

林安琪竟有些許羨慕。

試問有多少人能做到這點呢?尤其在看到那張慘不忍睹的面孔以後,還能堅守在她身旁——

那天也是韓茵第一次拿起鏡子看到自己的臉,她幾乎崩潰。

林安琪強忍住恐懼,站在一米外的地方,「茵茵,你不要這樣……」本來就夠嚇人了,慘叫起來更是驚悚無比。

洛軒一言不發地坐在病床旁邊,他背對著,林安琪看不到他的神情。

「我的臉!我的臉啊!!!」韓茵痛哭不已。

「茵茵……」洛軒按住她的肩膀,把鏡子扔到了牆角,「冷靜點,你冷靜點……」他抱住她,啞聲安撫,「醫生說可以做植皮手術、整容手術,會好的,會好起來的……」

他們都知道,這張殘缺的臉,已經無法復原了,韓茵將帶著這恐怖的面目,度過餘生。

***

再過兩天,昭昭真的要跟著雲熙彥到天雲集團上班了,到時候朝夕相處,恐怕很多事情不好安排。於是這天晚上,趁他參加宴會,她便借逛街之名,出門去了。

楊叔將她送到新天地,兩個保鏢形影不離地跟著,昭昭嫌他們煩,讓他們站遠一點,不要太顯眼。

適當的保護是必要的,她也擔心高莽仍然沒有善罷甘休。

商場裡,時尚靚麗的女孩們一個個擦肩而過,昭昭回頭,看見保鏢在數米之外,便拿出手機,給雨致打了過去。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她們就失聯了,雨致的電話總是打不通,蓮嬸也找不到她。

不過昭昭並沒有太擔心,因為年初的時候雨致就曾告訴她,白三爺病危,恐怕不久白家將會改朝換代,允安市的黑暗勢力會受什麼影響暫且不得而知,但她們姐妹應該不會有事。

正想著,電話竟然接通了,只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喂,昭昭。」

她有點激動,嘆了口氣,「你發生什麼事了?這麼久都聯繫不上,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雨致打斷她,「別擔心,我沒事,蓮嬸都已經告訴我了。」

昭昭放低聲音,「你現在在哪裡?我想跟你見一面。」

「我在私魅,」雨致停頓下來,似乎走到了別的地方,繼續道:「我們最好先不要見面,如果雲熙彥找到我,讓我講出當時救你的事,恐怕效果會大打折扣。」

這些計畫她們早已佈置妥當,之前也討論過許多遍,但不知為什麼,昭昭聽著雨致明明白白地說著算計雲熙彥的話,突然心裡有點不舒服,好像自己背叛了那個人一樣。

這感覺讓她心驚。

「不過我們得盡快把那三個畜生放出來了,」雨致沒發現她的失神,繼續沉聲說:「手底下的人被換了一撥,我說的話根本不管用,現在情況很亂,我也不能再給我姐添麻煩,昭昭,計畫恐怕要提前了。」

這一番話危機重重,昭昭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連累她們姐妹,原本回到雲家就是一場賭博,賭大賭小根本沒什麼差別,現在她還有什麼不能失去的呢。

「我沒關係,但你們到底怎麼了?別瞞著我。」

雨致不由得沉沉嘆氣,「白三爺死了,幾個月前白家發生內亂,整個金三角都受到了牽連。姐姐說山高皇帝遠,我們靜觀其變就好,可是沒想到,新一任領導人掌權以後,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整頓以允安市為中心的華東地區的地下勢力,而且還要打通允安市的毒品流通渠道,好像要讓這裡成為白家的第二個根據點一樣。」

昭昭聽得糊裡糊塗,只問:「新一任領導人?就是上次你說的白千汐?」

「不,」雨致說:「是白千汐的未婚夫。」

昭昭心裡愣了一下,只覺得這趟水深不可測,「你們會不會有危險?雨魅姐姐沒事吧?」

這可憐的兩姐妹,身世坎坷,好不容易重逢了,卻又深陷泥潭,身不由己。

雨致說:「姐姐一直謹慎做事,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只是白家的人已經過來了,以後壓在她頭上,也不是那麼自在。」

昭昭聽得心裡很壓抑,早把自己的事情忘到了腦後,「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也是。」

掛了電話,她隨意走進一家專賣店,買了幾套職業裝,早早打道回府。

夜幕低垂,華燈璀璨,昭昭走出新世界大門,看著人來人往,車燈閃爍,年輕的女孩們結伴而行,那些青春洋溢的笑臉,真讓人羨慕。

她的人生,早已沒有機會平平淡淡了,一個普通溫暖的家,一對善良勤勞的父母,一生踏踏實實的日子,上學,工作,戀愛,結婚,生育,變老……這一切春華秋實對她來說就那麼難,那麼奢侈。

昭昭心頭突然湧出一陣酸楚,身旁的保鏢低聲打斷她的思緒,「小姐,雲總已經回家了,我們現在回去嗎?」

她點點頭,面無表情地上了車。

繁華喧囂的街頭,人來人往,國貿大廈前停著一輛黑色寶馬,沒有人注意到,它已經在那裡停了很久很久。

司機看著車流,語氣恭謹地開口,「老闆,需要跟上嗎?」

昏暗光線裡,後座的男人陷入陰影,面容難辨。他收回目光,輕輕閉上了眼,那滿目的冷冽陰翳隨之消散。

「不用了。」低沉寡淡的嗓音,像寒夜冷風,滲入每一個毛孔,令人心顫。

正在這時,手機震動,他看了一眼,接起的時候眼底洩露依稀溫柔,「千汐。」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他低頭淺笑,剛才的陰戾沉鬱不復存在,整個人竟變得溫存繾綣。

「我也想你。」他說。

浮華塵世,人間煙火,允安市的夜空墜入深深的黑暗,只留一輪滿月,杳杳遠望這城市燈火,愛恨糾葛,靜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