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體船員起床圍觀之前,麥加爾被凱撒大發慈悲地放了下來,可惜這個時候,他整個人被吊成人只會說「恭喜發財」的傻.逼。……用麥加爾自己的話來說,自從被凱撒威脅「再暈船就把你扔進海裡掛在船邊拖著走」之後,他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吐得如此痛快。
連雷克都不忍心地嘖嘖道:「太過分了,船長。」
麥加爾:「嘔——」
「如果你想挑戰這份工作的話,可以把他接回去。」坐在船長專用扶手椅上,彷彿沒有看見沒有聽見角落裡抱著酒桶吐得昏天暗地的某個人,男人琥珀色的瞳眸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後牆紙上的一處污漬,面無表情地說,「這家夥簡直讓人忍無可忍。」
╮( ̄▽ ̄」)╭。
以上,在「聰明的學生」,「愚蠢的學生」,「調皮的學生」和「乖巧的學生」之後,我們又學會了新的形容詞——「令人忍無可忍的學生」。
麥加爾:「嘔嘔——呸——嘔——……」
凱撒:「……」
雷克:「……」
短暫的沉默。
「……吐餓了,」從嘔吐專用橡木桶上抬起頭,黑髮年輕人滿臉茫然,目光在船上最尊貴的倆位人士身上來回移動,「早餐開餐了嗎?」
船長大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深深地嘆了口氣:「把他帶走,雷克,這個月給你加薪水……儘管開價。」
「……金錢是不能打動我的,您留著慢慢享用吧,船長。今天星期三,好棒哦,忽然覺得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星期三。」紅毛大副一邊說著,一邊若無其事地飄出了船長休息室。
黑著臉從手邊的銅盤裡挑了一個沒有扎過鐵釘的原裝蘋果,凱撒想了想,在麥加爾期盼的目光下,又將蘋果放了回去,當對視上那雙忽閃忽閃餓得發綠的黑眼時,男人氣笑了,無奈得很:「滾去漱口,問他們要一點薄荷葉含一下再靠近我——還有,把這個桶扔掉,別讓我再看見它。」
「有本事別吊著我啊……老子被倒吊一個小時啊,在桅杆上掛著觀賞了完整的海上日出。」
「漱口完畢之前不許再說一個字……標點符號都不行。」
「……」
麥加爾撇了撇嘴,邊小聲嘟囔邊往外走——他的頭髮因為倒掛在桅杆上的姿態被風亂糟糟的,臉上因為反胃變得有些蒼白,他的眼底因為整夜惡補德語掛上了濃重的黑眼圈——整個人就像剛從女巫的塔羅牌裡爬出來似的——啊,那張牌叫什麼來著?恩……倒吊人。
真是生動又貼切。
坐在柔軟扶手椅中的男人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他的目光落在年輕人的後腦勺上,當後者搖搖晃晃地抱怨著走出他的視線時,面上的表情稍稍一頓卻沒有多少變化,伸手將盤子中那個完整的蘋果拿出來放在桌面上,蘋果的旁邊,端正地擺著一本手寫札記。
這是一本很古老的船長日記,由海盜公會統一收集抄寫然後再分發到每位船長的手上。札記上面記載了之前百年裡地中海所有數得上名字的海盜的發家史——
凱撒的名字排在第三十七章,雷歐薩緊跟其後,在第三十八章。
男人的手指微微彎曲,在桌面上有節奏地輕輕叩敲,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其實我還是想知道,用『快樂的羅傑』的還有哪只船隊。」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麥加爾的聲音在男人頭頂響起,隨後,是咬蘋果的哢嚓哢嚓聲,還有吧唧嘴的聲音。
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凱撒露出笑容,並且笑得很和藹:「想知道?」
「想啊,」才不管船長已經露出了可怕的信號,好不容易吃到原裝口味不參雜鐵鏽的蘋果,麥加爾感動得幾乎要落淚,順便大腦也跟著不怎麼好使了,「你越不想說,我就越想知道。」
「打開窗戶從這裡跳下去,淹死自己,上帝會告訴你你想要的答案。」
「…………」
「坐下,我們繼續上課。」
「休息一下吧,我一宿沒睡了。」
「我睡過了。」
「……嗤,人渣。」眯起眼長長地打了個呵欠,麥加爾伸出手揩去唇角流出來的蘋果汁,掛著一滴果汁的拇指舉到面前看了幾秒,想了想,非常小市民地伸出舌頭舔掉。吧唧吧唧地把拇指舔乾淨,一抬頭,發現桌子對面那雙琥珀色的瞳眸死死地盯著自己。
「幹嘛?」麥加爾莫名其妙。
「一週後,你敢在西班牙皇室的餐桌上這麼幹,我就擰斷你的脖子。」船長大人面無表情地說,「坐穩了,今天不用你當差,我會把雷克那邊的航海分析拿過來用——你把這本札記背下來,然後就可以睡覺了。」
船長大人下巴揚了揚,點了點手邊的那本比麥加爾拳頭還厚的札記。
麥加爾:「………………等我背完已經是後天了吧。」
凱撒:「是嗎?真遺憾,那你就後天再睡。」
麥加爾:「我不要你教了船長大大,我自學!自學還不行!求放過!」
凱撒:「笑話,所有人都看見你在我的休息室裡呆了一夜,你以為他們怎麼想?」
麥加爾:……( ⊙ o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凱撒:「長眼睛的人都知道我花費了整整一晚上來教你糟糕的德語,現在你的腦門上已經刻上了我的名字,一週後的考核如果你不能通過,相信我,讓我丟臉你就死定了。」
麥加爾:「船長,我都不好意思說了,關上門獨處的時候比起刻苦努力學習正常人更加喜歡做點會啪啪啪響的事——」
「啪啪啪?你想讓我打你耳光?」
「…………」直男你好,直男再見。
男人冷笑一聲,不裝了。一隻腳囂張地搭上了桌子,另一隻腳穩穩地踩在地上——這個並不太文雅的姿勢卻恰好能讓人具體地感受他的腿有多長腰部線條有多結實整體身材有多完美,伸出手,懶洋洋地衣服口袋裡摸了摸,最後掏出一根菸卷叼在唇邊,男人點燃菸草整張俊臉都模糊在了裊裊升起的白色煙氣後面,有些含糊不清地說:「思想健康點,變態漁夫,我還暫時不想上你。」
「那換我上你?說實話,我還蠻想的。」
「……我看你是想死。」
話是這麼說,不過從語氣聽出來船長大人其實不怎麼生氣,眯起眼神情慵懶地吸了口菸草,長腿動了動,將那本札記推到麥加爾鼻子底下:「快點背,天陽落山之前背出來我可以考慮勉強上一下你。」
麥加爾:「……………………」
好像……總覺得哪裡不對_(:3)∠)_?
但是身體先於大腦理智行動,在黑髮年輕人來得及剁掉自己爪子之前,在凱撒滿意的目光下,他把那本手抄札記抓在手中——
翻開看了看,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海象員恭敬地將札記遞迴給船長大人。
凱撒:「?」
麥加爾:「看不懂,不過我個人認為,你真人長得比第三十七章你的畫像好看一點。」
也就是說,整整一本書,麥加爾只看懂了第三十七章的標題——那是凱撒的名字。
多麼令人感動。╮( ̄▽ ̄」)╭
黑著臉將那本手抄札記拽過來,不耐煩地翻了翻,最後,船長讓步:「我念,你聽——去哪?」
一溜小跑飛竄到船長休息室靠牆處的華麗長沙發邊,黑髮年輕人愛憐地撫摸著柔軟的沙發墊:「反正都是聽,我可以躺著聽嗎?」
「……」
最後的姿勢是,麥加爾趴在長長的沙發上,整個人半張臉陷進柔軟的坐墊中。凱撒坐在船艙柔軟珍貴的獸皮地毯上,他的背後靠著沙發的扶手,男人一手捧著那本手抄札記漫不經心地翻著,頭也不抬地說:「敢睡著你就死定了。」
腦袋湊過去——被無情地推開,麥加爾撇撇嘴,將腦袋規矩地放回沙發上,單手撐著大臉笑眯眯地催促:「快講啊!」
「從第十五章開始,前面章節的那些老頭子死得連骨頭的挖不出來了,可以不用記。」
「好。」
「十五章,羅維朋夫人號,海盜旗幟標誌是『快樂的羅傑』…………跳過這章,從第十六章開始好了。」
「………………」
「第十六章是大力士波塞維爾的船,啊,我見過這個老頭,在阿爾及爾養老,現在大概老得連蘋果都咬不動了——」
「大狗。」
「叫我船長。幹什麼?」
「有沒有人說過你床頭故事講得很爛?」
「……」
「我要聽羅維朋夫人號啊啊啊!幹嘛跳過!我要聽這個!第十五章!羅維朋夫人號!」
「有什麼好聽的,」吵死了,凱撒面無表情地合起札記,淡淡地說,「反正你這輩子也不會遇見這艘船的。」
麥加爾微微一愣:「為什麼?」
「因為羅維朋夫人號並不存在,它是一艘幽靈船。」
「……………………」這是要開始講鬼故事的節奏?
「知道為什麼那些垃圾在海上的時候,提到女人就像提到惡魔一樣怕的發狂麼?」
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男人轉了轉臉——這時候,坐在地上的他的臉和沙發上的麥加爾靠的很近,近到倆人幾乎在交換對方的氣息,麥加爾屏住呼吸,他發現凱撒的聲音忽然聽上去緩慢又飄忽,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女人在海上會帶來噩運』的傳說,就是從羅維朋夫人號開始的。三十五年前,羅維朋夫人號的船長剛剛結婚,並決定在船上慶祝,他帶著自己的愛人上了船。然後那艘船在惡名遠播的帕爾馬島嶼附近觸礁——原本在航海圖上,帕爾瑪島嶼附近並沒有標柱礁石區——事實上,人們至今都沒有找到那一片礁石區所在。羅維朋夫人號整個船底被劃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船沉了,所有船員全部遇難。」
「然後呢?」
「然後?然後所有人都說,羅維朋夫人號的船長變成了那個本該一起葬身海底的女人瑪格瑞塔,女海盜。每五年,總會有船隊會在海上看見羅維朋夫人號上飄揚的『快樂的羅傑』——這些水鬼可能只是為了殺戮,可能只是為了搶航海圖——」
「搶航海圖?」
「聽說她在找東西,」伸手不客氣地彈了彈麥加爾的腦門,男人面無表情,「關你屁事,這麼八卦幹什麼——其中,也有運氣好的船隊,只是跟他們擦肩而過……啊,」凱撒輕嘆一聲,抬起頭掃了一眼窗外,「說起來,每當這艘幽靈船出現之前,海上都會起濃濃的大霧呢,恩,就像今天一樣。」
「是我的錯覺嗎,這種嚇唬小孩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
「大狗,你好幼稚。」
「……第十六章,大力士波塞維爾。」
男人面無表情地翻開札記,一字一頓緩慢而清晰地念了起來。
……
麥加爾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當他醒來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了——看來他實在是太困了,整整把一個美好的白天睡了過去。揉了揉餓得咕咕叫的肚子,他躡手躡腳地正準備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忽然,手背上忽然噴灑到的溫暖濕潤的呼吸讓他的動作一頓。
他低下頭,藉著今晚並不明亮的月光,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大狗睡覺的樣子——那本白色的札記被鋪蓋著放在他的大腿上,男人一手撐在沙發邊緣支撐著臉,另一邊手自然地垂落在身體一旁,他的長腿自然微曲,舒適地放置在柔軟的地攤上,微卷的亞麻色頭髮垂落在他的眼睛前。
他的身體伴隨著輕微的呼吸聲,微微顫動。
當大狗睡覺的時候,他會從呲牙咧嘴的獵犬變成一隻天然無公害的薩摩耶。摸摸鼻子,麥加爾對著凱撒露出了一個堪稱白痴的笑容。
正笑得開心,忽然,窗外傳來一聲微弱的吱呀聲。
麥加爾愣了愣,下意識往窗外望去——然後,就像凱撒之前所說過的那樣,今晚確實是一個大霧天。
站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隱約還能聽到值班的水手低聲交談的悄聲細語。
吱呀——
更加明顯的一聲傳來。
麥加爾好奇地將窗推開了些,伸出腦袋往外看去——
眼前的一幕令他目瞪口呆。
他從來沒想過怒風號會讓一隻陌生的船隻靠得那麼近。
近到倆艘船已經到了會發生船吸現象的危險距離!不遠處,那隻古老的船似乎完全沒有發出任何信號,它就這麼悄然無聲地,蹭著大霧天氣,像是幽靈一樣靠近了怒風號。
…………………………
等等,幽靈?
麥加爾睜大眼,眼前的霧似乎散開了些,隱隱約約,黑髮年輕人看見了對方船隻上搖曳的橙黃色煤油燈——
煤油燈下,一個穿著長裙的年輕女人站在船舷上,朦朧的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月亮漸漸走出厚厚的雲層,撥開濃霧,灑在那個女人的臉上——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二十來歲,長而卷的亞麻色頭髮垂至腰際,她的眼睛是漂亮的藍色,即便一半埋藏在陰影中,麥加爾還是能看見對方小巧的鼻子,櫻桃般的紅唇,還有白皙的皮膚——
女人。
霧。
船。
女人+霧+莫名其妙的船=???……
海象員同志覺得自己的頭髮在起立。
海象員同志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在唱國歌。
而那個女人站在船舷邊,海風似乎隨時會將她吹落海中。
「咯咯。」
漸漸散去的霧後面,她眯起眼,沖僵立在窗邊的麥加爾微微一笑。
「…………………………………………………………………………………………………」
啪地一聲,麥加爾似乎聽見了腦海中那個名叫理智的東西支離破碎。
「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