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抬抬頭,不出意外地在趴在他懷裡的黑髮年輕人身後看見了他的怒風號,船上滿滿噹噹地站著星星眼看著他的船員們,而他的大副正懶洋洋地趴在船頭跟他笑眯眯地招手,連雷歐薩那個死小孩也在,不過他瞪眼看著的不是凱撒,是凱撒胸前掛著的怒風號前任海象員。
「……」
一派和諧歡快大結局的氣氛讓船長大人頓感頭大。
低聲咒罵一聲,將撲騰在自己懷裡爛泥巴似的人拎起來舉到自己面前,凱撒剛想說一句什麼,忽然嘴裡被塞進一根熟悉的東西,他微微一怔下意識用牙齒咬了咬,柔軟的口感還帶著潮濕的感覺,卻不妨礙純正的菸草香順著牙齒吸入鼻腔。
是他最喜歡的那種德國菸草,是某個幾乎不知名的鄉下小作坊的產物,這家夥從哪裡——
麥加爾笑彎了眼睛:「從你箱子裡摸出來的。」
「……拿我的東西來送給我?你還真夠有臉的。」
其實話裡聽不出太多的責備成分反而帶著戲謔,男人恩了聲眯眯眼,咬咬煙屁股,心情比較爽地上下打量了一圈黑髮年輕人,隨即將自己的視線停頓在了他的腰間,在那個地方正安安穩穩地掛著半個月前他親手放回箱子裡並仔細鎖好的匕首——
【『鬼才工匠』甘德沃夫的絕世之作,鑲嵌了三顆藍寶石和十八顆一等品貓眼,上萬金幣的黑市價格。】
凱撒還記得,在那個傑爾巴島的破爛小酒館裡,他第一次將鬼殺交給麥加爾的時候,就是這樣跟他介紹的。當時的麥加爾穿著舞孃的紗裙,撅著屁股,死死地壓他的身上,他們的腿……就好像擰麻繩似的擰在了一起。
唔,這大概就是孽緣的開始吧?
「嗤,看來你倒是不止從我的箱子裡摸出菸草了吧……」
船長大人微微低下頭,非常配合地讓狗腿子麥加爾給自己點燃了菸草,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煙霧繚繞的後面,男人的表情變得有些模糊,他終於鬆開了始終放在麥加爾腰際的大手,後者退開了些,一屁股坐在海神雕像的腳趾頭上,卻依舊仰著腦袋不依不饒地看著他。
菸草的味道從鼻腔刺激大腦,凱撒沉默了一會兒,用來整理自己的思緒。
怒風號上船舷邊的人散去了一些,他們沒有立刻拋下繩梯讓凱撒離開這座雕像,那是因為他們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就這樣結束,如今,他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船長,吃得飽睡的香,剩下的,船長說什麼,就是什麼。
所以此時此刻,船長要和船長的男人約會,其他人就圓潤滾一邊兒去耐心等等也沒關係。
凱撒的表情由始至終都淡淡的,似乎只有在看見怒風號出現的那一刻稍稍停滯了下,而之後,對於所發生的一切,他表現得既不高興也不憤怒,似乎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他不想發生卻意料之中絕對會發生的事情。
挨著麥加爾坐下來,男人琥珀色的瞳眸固定在了冰山的一腳,在那兒,浮冰正順著洋流緩緩流動,怒風號的船員有人下了魚竿,他們似乎對新鮮的冰川魚非常興趣,凱撒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將煙熄滅在腳邊,最終下了個決定:「再過一個天亮,你們就回去。」
「哦,」麥加爾點點頭,無動於衷地點點頭,「你要是不走,怒風號也不會走的。」
「我是船長。」
「站在船底下看著船開走的船長?別鬧。」
「……」
大手抓著黑髮年輕人濕漉漉帶著冰渣子的腦袋,強行往旁邊擰了擰,麥加爾非常順從地扭動自己的脖子,然後對視上了一雙深邃得看不見底的雙眼——事實上,凱撒似乎永遠是這樣,彷彿世間沒有他不知道的東西,世間卻沒有什麼東西能讀懂他。
有時候麥加爾覺得自己也不明白凱撒在想啥——有得救就趕緊走唄,唧唧歪歪幹什麼。
「沒有那麼多廢話,天亮之後你們就給我滾。」
「不走,沒商量。「
「看守日出之國的海怪我見過,」凱撒看著麥加爾的眼睛,看不出情緒卻異常執著地說,「橫面積有三艘怒風號排起來那麼寬,它的尖牙可以刺穿任何戰船的船舷,它的背脊刺可以挑斷世間最結實的船隻龍骨——現在,它就在我們腳下長眠,三天甦醒一次出來獵食,它上一次沉到海底下,就在你們進來的前三個小時。」
麥加爾在腦海裡勉強描繪了下,最後腦補出一個類似於尼斯湖水怪之類的玩意——說是日出之國的看守者,那個大怪物大概是冰河時期生存下來的遠古生物吧?……那豈不是老掉牙?恩,這麼一想的話,稍稍覺得沒那麼可怕了一點。
凱撒伸手拍了拍發呆中的黑髮年輕人,哼了聲:「你以為那些海妖為什麼不敢追進冰川夾縫裡?」
麥加爾頓了頓,轉頭用「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好厲害」的表情去看凱撒:「你知道我們遇見海妖了?」
凱撒哼了聲,笑了:「搞清楚,這一塊是我的地盤。」
「怪不得那隻海妖變成你的樣子來勾引我。」麥加爾撓撓頭,「還好我機智,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你,哪怕是睡迷糊了老子也知道一見面你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滾蛋,指望你說出什麼『我也想你了』之類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我也想你了。」
「……咦?」
「登個天看看?」
「……」
麥加爾無語凝噎。
凱撒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心情舒暢地發現他就喜歡看這家夥吃癟的樣子,於是伸出大手揉亂了他的頭髮,用溫柔的腔調繼續再接再厲:「塞壬沒有變換成其他人樣子的本事,它倒是有迷幻人類的本領,任何人看見它,都會覺得自己面前站的是自己最想念的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沉迷在它幻化出來的溫柔鄉中,你能保持清醒,果然是愛我愛得要命。」
……百度百科麼?那最後一句話是怎麼回事,從哪亂入進來的?
還他媽能面癱著臉用那麼淡定的口吻說出來——你才是愛自己愛得要命吧喂?!
麥加爾瞪著凱撒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應對,在對方終於放棄看他這幅傻樣準備把頭擰開時,他伸出手捧住凱撒的腦袋,另一隻手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筒——這個防水木桶的做工粗劣,男人幾乎用眼角都能猜到這是誰的傑作,他挑了挑眉,難得耐心地看麥加爾打開木筒,抽出了一張羊皮紙。
凱撒眼角一跳。
「喏!」麥加爾將羊皮紙舉到凱撒的狗臉面前,「看清楚了,我們的結婚證書,你自己簽名你自己認識吧——喂,扭開頭算什麼?」
「這種東西雷克怎麼會拿給你看?」男人伸手要去搶。
「他說是你叫他拿給我看的。」麥加爾滿臉得意,飛快地一個擰身躲過了凱撒的進攻,胡亂將羊皮紙卷吧卷吧順手沒下限地塞進褲襠裡,拍了拍,「有本事來戰!」
「算了,」臉上的尷尬立刻轉為不屑,男人斜睨得意洋洋的黑髮年輕人一眼,十分不待見地說,「以你的德語水平你能看到上面寫的是什麼才——」
「哦,不老您操心,雷克唸給我聽了。」
「……」
扣工資,扣到他光腚!
完全不知道害得雷克背黑鍋的麥加爾卻笑眯眯地湊到凱撒旁邊,倆人的臉幾乎貼著臉,儘管天寒地凍,卻能感覺到彼此呼吸出的溫熱濕暖氣息撲倒在彼此的雙唇上,麥加爾盯著凱撒薄唇的唇角看了很久,他覺得自己看見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唇線弧度。
特別是當它偶爾微微勾起露出霸氣側漏的笑容時。
「喂,我說,好不容易見面,不如……」
雙方的唇自然而然地貼在了一起。
不如,來親個嘴慶祝一下吧。
那是一種讓心臟都帶著黏糊糊的感覺。動作輕緩的吻,無論是麥加爾或者是他的船長大人,他們之中誰也沒有佔據主動,只是彼此貼著彼此冰冷的雙唇,舌.尖輕輕描繪著對方唇.瓣的形狀,就像野獸在對待幼崽似的,將冰涼的唇瓣小心翼翼地舔.舐,沾染上自己的氣息,將自己的溫度分給對方一半。
男人粗糙的大手伸進他濕漉漉的厚重衣服裡,隔著裡面薄薄的內襯,手心的溫度彷彿透過一切的寒冷從皮膚直達心臟深處。
當他們分開後,凱撒二話不說將麥加爾身上吸滿了冰水混合物的大棉襖扒了下來,怒風號上船舷上僅僅剩下的那一倆個圍觀的人也不見了,所有的人——包括麥加爾在內,都以為船長大人這是要準備辦事的節奏——
誰知道凱撒只是將麥加爾的棉襖扔到一邊,然後滿臉嫌棄地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扔到對方臉上。
「凍得像冰塊似的,誰有心情上你。」
在海象員把衣服從頭上拽下來穿上那件還帶著男人體溫的衣服時,臉上失望的表情讓凱撒忍不住地大開嘲諷。
男人就好像北極生物似的,這樣的天寒地凍裡,他赤.裸著上半身,在麥加爾倆步開外的地方坐下來,海象員同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欲言又止——這種感覺非常折磨人,凱撒斜睨他一眼,最終受不了地解釋:「成為看守者之後,就不會覺得冷了。」
哦。
這樣啊。
那感情好,老子最怕冷了。
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麥加爾木訥地點點頭,只是薄薄的一件襯衫,但是上面原本就帶著的眼前這個人的體溫卻彷彿永遠也不會褪去。
至少能堅持個五百來年吧。麥加爾蹲在一旁掰著手指算著,正當他算到一半發現十個手指不夠用開始考慮要不要借用腳趾的時候,在他的腳下,雕像的底座開始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伴隨著這彷彿地震一般的震動,從海底的最深處,冒出了一個極大的氣泡,然後浮出水面,爆開,巨大的浪花向四周推開掀起海浪滾滾,一些冰涼的海水甚至湧上了雕像的底座,流到了倆人的腳下。
海底傳來一聲類似於巨獸的嘶吼。
以海水為介質,那聲音又沉又悶,卻異常地富有穿透力。
麥加爾這輩子都沒有聽過這樣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