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麥加爾躡手躡腳地往船舷邊靠,蹭那片海還一片混亂泡沫滾滾什麼也看不清,那條龍還奄奄一息不會咬人,妄圖抓緊時間將傷害力降到最低的黑髮年輕人手腳敏捷地翻身過船舷將自己掛在繩梯上,冰冷的手指抓在粗糙的繩梯上割得生疼,但是麥加爾卻沒有片刻的停留,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快點兒動起來,等這片混亂過去,一旦凱撒有空——
「喂,那邊那個大垃圾,做賊似的要去哪裡?」
他就會開始管閒事。
麥加爾:「…………」
強壯的手臂從船舷後面伸出來,用沒商量的速度一把扣住正準備迅速逃竄的黑髮年輕人的手腕,再一次地,就像是拎小雞仔似的把麥加爾從繩梯上扔回甲板上,還順帶沒好氣地罵道,「一會看不住就亂跑,又想去幹什麼?那條龍還沒死透,急著去填它的嘴?」船長大人黑著臉,剛才那副傲視群雄的模樣一掃而光,低頭單手叉腰,一秒變身好爸爸訓兒子的節奏。
麥加爾:「…………」
老子也知道它還沒死透,這不就是準備把鬼殺插它腦門上讓它死得妥妥的麼。
在凱撒的身後,枝枝也急得上躥下跳不停地打著手勢示意麥加爾速度動起來,等那條永遠也死不了的海怪緩過神來神仙也救不了他們,枝枝的催促讓麥加爾更加急躁,一絲堅決從年輕人的深黑色瞳眸一閃而過,在所有人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他竄了起來推開凱撒,男人猝不及防踉蹌著後退倆步,英俊的狗臉上一閃而過的是錯愕——
吃了雄心豹子膽翅膀硬了敢推老子?!
只見麥加爾倆個箭步並著一個大幅度跨步,一心狠,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似的把自己砸進了冰得透心涼的海水裡——濺起的水花非常巨大,甚至飛濺到了緊跟著來到船舷邊的船長大人的下巴上。
凱撒:「……」
教豬教羊都教會了,就是教不會怒風號前任海象員如何以正確的姿勢優美入水。
麥加爾的跳水技術哪怕過了一萬年依然那麼值得被人嫌棄。
站在船舷邊的男人額角青筋暴起,等著琥珀色的瞳眸吃人似的站在船邊往海裡看了會兒,只看見細膩的泡沫翻起帶著無數的小氣泡,就像小噴泉似的湧上海面,然而大約耐著性子等了十秒,船長大人終於耐心盡殆,他狠狠地一掌劈向船舷,木屑迸裂之間,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的船長也跟著跳進了海裡。
這是個什麼神展開的劇情?
怪不得救兒子心切的船長大人,男人滿以為麥加爾這麼橫著砸下去被拍到了腦袋,此時此刻已經溺水——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麥加爾確確實實被砸了個頭昏眼花,但是憑著一股子不知道那兒來的意志,儘管眼前發黑,沉入海底的黑髮年輕人卻還是很快地奪回了自己的意志,冰冷的海水包裹著他,無盡的黑暗與冰涼向四面八方壓了過來,麥加爾努力地滑動著自己的四肢,哪怕頭越來越疼,海水刺激得他腦袋就像被無數的針刺入一般——
他機械地滑動著四肢,向著眼前那已然模糊的雕像底座前進,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然而他卻知道,自己離成功越來越近,他翻了個身,換了一種游泳的方式,將鬼殺從腰間拔出叼在嘴裡,從口中噴出一口咸澀的海水,麥加爾覺得自己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然而,他卻沒有一刻停止自己游動的速度——
甚至越來越快。
但是他快,卻快不過凱撒。
怒火衝天的男人在入水的第三秒立刻就感覺到了水流的不自然流動,他猛地冒出海面,一眼就看見了幾十米開外正奮力游著的黑髮年輕人,海水捲起的泡沫和細小的漩渦包圍著他,凱撒抹了把臉甩掉臉上的海水,一個縱身,就像一條線條完美的劍魚一般猛地竄了出去,幾個猛推就趕上了麥加爾,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毫無知覺自己正在漸漸往下沉的黑髮年輕人——
踩著水拖著他往水面上頂了頂,此時此刻泡在冰水裡哪怕是凱撒也開始有些呼吸不穩,然而讓他想破口大罵的是,在他懷裡被他牢牢抓著腰的黑髮年輕人迷迷糊糊地開始掙紮起來,他嘴裡嘟囔著的話男人半個字也聽不懂,但是對方就像是八爪魚似的扒拉在他身上讓倆人都束手束腳難以行動——
「別他媽亂動能死?」終於受不了一巴掌抽在麥加爾的背上,男人沒好氣地低沉吼道。
這時候,原本奄奄一息趴在雕像腳底下的海怪重重地噴出一股氣息,海面上的海水發出哢嚓哢嚓的微弱聲響,緊接著,那一片被海怪氣息觸碰到的地方就結了一層不厚不薄的冰層。
怒風號上的船員看得眼睛都掉下來了。
誰都知道這種時候要是被這股氣息噴到整個人就要被困在這冰層裡,等破冰把人救出來,人也該凍得沒氣了。
更何況凱撒還□著上身。
凱撒伸手想去搶麥加爾口中的匕首,奈何黑髮年輕人呲著小白牙咬得死勁,凱撒一手摟著麥加爾不讓他沉海底去,一邊手還得捏著他的下顎試圖讓他鬆嘴——那匕首的刀刃儘管在之前砍殺塞壬的時候就再一次捲了起來,但是鋒利依舊,刀口處已經在兩人的僵持下割傷了麥加爾的唇角——
一絲血液順著黑髮年輕人蒼白的下巴,啪嗒一聲滴進水裡。
凱撒狠狠皺起眉,拍了拍麥加爾的面頰:「鬆嘴。」
麥加爾不理他,推開男人,他再一次轉過聲就要朝著那條海怪的方向游去,這一次卻又被凱撒二話不說拽了回去,當他轉頭撞上男人結實的胸膛,緊緊地貼著他的皮膚感受著對方傳來的溫度,猝不及防,隨著啪地一聲清脆巨響,一個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黑髮年輕人的左臉上。
鬼殺飛了出去,他被打得偏開了頭,卻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匕首,啐了一聲吐出口中的斷牙,麥加爾面無表情地轉回頭對視上男人的瞳眸。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凱撒咬著後牙槽,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現在回答你——用不著。」
「正好,我就壓根沒打算問你。」麥加爾終於說話了,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儘管泡在冰水裡,他的雙唇都被凍得發青微微哆嗦,但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穩穩沒有一絲顫音,「又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講究個回報……而且我不一定就要守在這裡,恩,現在相信了吧,我來自五百年後,要是我死了,就都結束了,多好……」
他伸出手,摸了摸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出亂糟糟的鬍渣的下顎,笑了笑:「你鬍子該刮了。」
凱撒將抓著自己下巴亂摸的爪子拍下去,然後想了想又拽起來,蠻狠地抓在自己手心。
「問個問題。」
「不回答。」
「五百年以後要是還能遇見,你會記得我嗎?」
「……」
麥加爾被抓得手指都要斷了,卻沒有掙開他,接下來倆人誰也沒說話,泡在冰水裡互相瞪視,泰坦尼克號似的——只不過怒風號沒沉,整艘船的船員都瞪著眼見鬼似的瞪著他們搞生死別離。
終於,凱撒沒那個耐心跟他僵持下去了——再在這冰水裡泡著,無論是他還是麥加爾恐怕都會泡出毛病來。
當男人琥珀色的瞳眸變得暗沉,那目光盯得麥加爾心跳漏跳一拍,一隻大手撫上了他的後腦勺,然後狠狠地將他摁向前面,當冰冷的唇瓣狠狠碰在一起,他們就像是飢.渴許久的野獸一般糾纏在了一起互相撕咬,血腥的氣息在彼此的唇舌間蔓延開來,直到破皮流血,紅腫不堪——
「會。」
麥加爾滿意地笑了。
「跟我回去,剩下的再想辦法!」凱撒拽起麥加爾往迴游。
奈何麥加爾卻固執地往反方向拽了拽。
「你明明知道沒辦法。」麥加爾甩開凱撒的手,踩著水往後滑了滑,「騙小孩呢你。」
「那也用不著你替我去死。」
「你說得不算,」麥加爾抹了抹唇角,抓緊了手中的鬼殺揚了揚,然後,凱撒心驚膽顫地看著他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而且,晚了。」
一切彷彿都只發生在一瞬間。
一雙冰冷的、纖細的雙臂狠狠地纏繞住了男人的脖子將他用力往後拖了拖——與此同時,麥加爾猛地一個轉身又竄出去幾米,徹底逃離了凱撒可以控制的範圍內,男人氣得臉色發青,卻不料此時如同蛇一樣長長的、滑膩的尾巴纏繞上了他的身體,女人氣吐如蘭的氣息就在男人的臉頰邊,凱撒抓住頸脖上的手臂試圖反擊,卻不料對方的力氣大得不像人類——
的確不是人類。
「要動手就快點!」枝枝不耐煩的聲音在凱撒耳邊響起,「趁著我還沒後悔!」
麥加爾點點頭,飛快地向著海神雕像下方游去——
「還等什麼,雷克!」凱撒一邊跟死死纏著他的黑鱗鮫人掙扎,一邊大吼,「攔下他!」
怒風號邊上傳來連續噗通的幾聲落水聲,枝枝嘖了聲,尾巴狠狠一拍,掀起的巨浪將怒風號試圖前去阻止麥加爾的船員推開了十幾米遠,巨浪之中,凱撒眼睜睜地看著麥加爾翻身爬上了雕像底座,在那條海怪身邊蹲下,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鬼殺!
「住手!」
男人嘶吼著,肝膽俱裂,他終於停止了掙扎,被枝枝死死地纏繞著,眼睜睜地看著麥加爾跪在海怪身邊,狠狠地將手中的鬼殺插.入海怪的頭骨之中,哀嚎幾乎震碎了整個天空,海怪巨大的尾巴瘋狂地甩動著捲起層層巨浪——
陌生而低沉的語言在耳邊響起,凱撒思維一頓,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正要從他的腦海裡、記憶裡一寸寸地抽出——
耳邊是怒風號在狂風中搖曳的聲音。
人生彷彿倒退了一般在凱撒的腦海中重新回撥,他在慕尼黑當上了造船者的學徒,第一次舉起馬刀,第一次在圖紙上繪畫自己的船,第一次熬夜完成的怒風號設計初稿,第一次出海,他親自繪畫的黑狼旗,瑪格瑞塔和瑪格麗特的詛咒,羅維朋夫人號,他坐上了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易——
以及,和巴伯路斯兄弟那場生死搏鬥的海戰。
然後呢?
……
在黑鱗鮫人低沉的吟唱聲中,男人的目光漸漸變得渙散……
在男人的不遠處,滔天的巨浪衝洗了海怪噴濺在麥加爾身上的綠色血液。當海水吞噬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捲入了驚濤駭浪之中,眼睜睜地看著海水捲起高高的水牆翻滾著在頭頂合攏,陽光在頭頂一點點的消失,頭頂上蕩漾著的是死亡的陰影,當最後一束光芒消失,麥加爾不甘心地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二十分鐘後,海面終於恢復了平靜——被海浪拍得暈頭轉向的怒風號船員們吭哧吭哧地回到了怒風號的甲板上。而當船員們爬上甲板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的船長站在船頭,望著那空無一物的雕像底座發呆。
「船長,您看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覺得我好像忘記什麼重要的東西了。」
「啊,什麼呀?」
「……想不起來了。」
「想、想不起來了?」
「啊,」當他的目光觸及那空蕩蕩的海神雕像底座時,心臟不知道為什麼猛地縮成了一團,男人皺皺眉,卻始終想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於是大手一揮不太爽地說,「問那麼多干屁,人都回來了吧?回來了就——」
「……我怎麼覺得好像還差了一個人。」雷克撓撓頭湊到船長身邊。
凱撒扔給雷克一個奇怪的眼神,這眼神將怒風號的紅毛大副看得毛骨悚然。
「起航吧。」船長揮了揮手,顯得有些疲憊。
……
——「枝枝,拜託你個事兒唄。」
——「不答應!」
——「……喂。」
——「你說啊,煩死了!」
——「事兒成了之後,讓他忘了我吧,不然咱倆誰也別想安生。」
——「……」
再見。
大狗。
凱撒。
我的船長。
其實好想再看你一眼。
……
108
108、大結局 ...
…………………………
麥加爾以為等待著自己的是蝕骨的冰冷,然而當那夾雜著溫度的水侵入他的呼吸道中時,除了變得漸漸困難的呼吸,他發現海水居然比想像得要溫暖,麥加爾閉著眼,卻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再一次感受到了陽光,他動了動,手邊摸到了一個熟悉的冰冷觸感……
是鬼殺。
不知道為什麼,黑髮年輕人稍稍安下心來。
他試圖開始動自己的身體,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彷彿被置身於一個狹小的空間中,整個人束手束腳……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我哥為了逃避開學要把自己淹死在浴缸裡了!!啊啊啊這是什麼!匕首——爸你快來啊爸我哥要割腕自殺大概還是為了逃避開學!」
驚天動地、撕破喉嚨的童音在麥加爾耳邊響了起來。
然後是哐地一聲巨響,緊接著,一個強壯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從水的束縛之中拯救出來——
凱撒?
不,不對,不是他。
麥加爾睜開了眼。
他的眼前,是一張無比熟悉又許久未見令人異常懷念的臉。
老爸。
爸。
「爸?!」
「你有病啊!洗個澡差點把自己淹死在浴缸裡!讀書讀傻了吧你!」羅老爹吹鬍子瞪眼,「起來,這才剛過完年老子還不想給你收屍,你媽買菜去了,這還好她不在家,不然你今晚就等著吃狗糧做開學前歡送大餐吧——」
劈里啪啦一頓數落讓麥加爾……哦不,是讓羅沉舟同志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張了張嘴,抑制住胸腔中幾乎快要跳出來的小心臟,伸出手,掐了掐這張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喋喋不休的臉。
「幹什麼幹什麼?!」羅老爹拍開兒子的手,「你有病啊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是你爸好嗎謝謝——羅破斧,熊孩子,把浴霸給老子關了,你哥這就洗好了,電費不是錢啊?——匕首哪來的?小小年紀玩兒什麼凶器!沒收!」
「爸。」
「幹什麼?」
「爸爸爸爸爸爸!!!」
羅沉舟激動得說話都哆嗦了。
「……」羅老爹表示莫名其妙並且很是不屑,「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光著腚撒嬌能給你下學期每個月零花錢多發一張毛爺爺?」
然後在羅老爹萬分不屑的目光注視下,羅沉舟光著屁股撲向了他親生老爹,來了個熱烈地擁抱!……十幾年沒享受過大兒子撒嬌的羅老爹表面抗拒著,實際上心裡十分受用地彆扭著接受了這個其實有點兒莫名其妙的擁抱。
羅沉舟裹著浴巾,踩著拖鞋,一路飛奔回到自己的房間——
氣喘吁吁地在電腦跟前坐下,當他打開網頁在搜索欄輸入那個熟悉的名字時,他的雙手都止不住在顫抖,這讓他連著將那幾個簡單的字母輸錯了好幾次……白底黑色的網頁跳出來,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再慢慢地睜開,鼠標移動著,不太利索地點開了第一個搜索結果——
凱撒魯克德爾以利亞霍夫(1456-1527),德國籍。
凱撒是當時地中海最富盛名的地中海第一把交椅,因為其英俊的外表和紳士的風度而被人們稱為「黑色海狼」和「海上紳士」。他的一生極具傳奇色彩,1456年的春天出生於德國慕尼黑伊薩爾河畔航海世家,十三歲當家作主,十四歲擁有第一隻自己的三梔大橈船並為其取名「怒風號」,「怒風號」作為凱撒的象徵終其一生在海上漂泊為主人服役,許許多多的故事在當時被人津津樂道。
1488年,凱撒遭阿拉伯海盜巴伯路斯兄弟陷害,使其一時間失去下落,然而他忠心耿耿的大副卻始終未放棄尋找他,地中海的海盜之王在突尼斯傑爾巴島被好心漁夫所救,最終得以修養身心,血刃仇人。
同年,凱撒血洗西班牙皇家領地,搶奪藏寶圖,一路向地中海無人能知的寶島挺進。
在關於凱撒許許多多的故事裡,有人說他曾經到達過人魚的故鄉,有人說他曾經尋找到了真正的長生不老泉,更有人說,其終其一生在海上拚搏,是為瞭解除其家族的詛咒……
1500年,凱撒魯克德爾以利亞霍夫結束了充數他一生的海盜生活,這名大名鼎鼎的海盜在1500年的冬天,於國旗下宣佈一生忠實於他的國家,正式加入德國海軍軍隊,擔任海軍總督的重任,其精湛的航海術對當時德國航海事業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1527年春天,凱撒魯克德爾以利亞霍夫於柏林逝世。
終其一生未娶妻子,育有兒女三名。
羅沉舟長吁一口氣,他緩緩地滑動著鼠標,被水泡的發白的手指有些不停使喚。
有什麼能比把自己的名字加入你的戶口本更加浪漫?
那一定就是在幾百年後,我坐在這裡,閱讀著後人對你一生的記錄,然後每一個字符裡面,都能找到我陪你走過的足跡——
後人說,你的一生很長,很精彩,而那裡面,有我的影子。
……
「哥,你眼圈紅了埃?」
稚嫩的童音喚回了呆坐在電腦前,死死盯著閃爍的電腦屏幕發愣的黑髮年輕人。
羅破斧遞過一張紙巾,還帶著孩童稚嫩的聲音脆生生地說:「是想到開學就覺得很傷心嗎?……好吧,我也很討厭開學,但是我都沒哭,你還真像個娘們。
「放你的屁。」羅沉舟一把拽過弟弟手中的紙巾,響亮地擤了下鼻涕,「我才沒你那麼無聊——寒假作業寫完了沒?沒寫完揍你!」
羅破斧驚恐臉將一盒紙巾塞給老哥,奪門而出一邊尖叫:「媽!哥說他要揍我!」
窗外正下著雪,這是寒假的最後一天,他叫羅沉舟,一個氣象大學大二的學生。
……
十二個小時後,羅沉舟坐上了返校的飛機。
望著窗外近在咫尺的白雲,他有些發愣,曾經何時,他也這樣坐在怒風號的窗邊,透過窗戶去看外面一片湛藍的大海。……怒風號啊,在怒風號還存在的時間裡,人們不相信總有一天,人類會坐上巨大的金屬物飛上藍天,和海鷗飛得一樣高,一樣遠。
然而一切都結束了。
他徹徹底底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這個世界,那個名叫凱撒的男人也曾經來過,只不過此時此刻,他和他之間,隔著五百多年的歷史洪河。
羅沉舟承認,他沒有辦法那麼快忘記那個男人,但是他相信他會做到的——吃飯睡覺打打屁,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他會的,他會很好地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軌跡上,該吃吃,該喝喝,然後再找個姑娘或者找個漢子去結個婚——
身後響起了巨大的喇叭聲。
黑髮年輕人結束了自己的感慨人生,然後有些發愣地開始奇怪自己幹嘛要做對著學校的大門口發這麼獵奇的誓。
有愧於自己的變態行為,羅沉舟皺著眉回過頭,有些意外地看見他身後那一架嶄新的——
「帕薩特……」
黑髮年輕人嘟囔著,看著這輛囂張的破車開過他的身邊,羅沉舟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麼奚落一下這破車,這時候,不遠處跑來一個紅領巾,並且邊跑邊叫:「沉舟,你丫挺的杵那幹嘛呢?快過來這邊,別擋著人家的道兒!」
羅沉舟:「……」
是流氓老大。
羅沉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老大,我這不是差點兒被一破帕薩特示威了麼——」
那輛正無聲滑過他身邊的黑色轎車猛地剎住,然後緩緩倒退。
車門打開了,裡面出現了一位身高目測一米九五,渾身西裝腳踩小牛皮鞋臉上帶著墨鏡的外國高富帥,他打開車門,倍兒有范地從車上下來,然後摘下了臉上的墨鏡。
英俊的男人低下頭,揚起眉看著面前這黑髮年輕小孩的呆滯臉,寬容又腹黑地笑了笑:「我這是輝騰,小破孩。」
他說的是中文,還帶著奇怪的外國腔調,但是羅沉舟卻一點笑不出來。
男人的目光掃過小破孩胸前的胸卡,伸出修長的指尖指了指,臉上露出一絲可惜的情緒:「羅沉舟……06級氣象學?唔,那是我學生,我就先不揍你了。」
羅沉舟:「………………」
「我是你們新來的教授凱撒,主教海洋氣象學,是你們的主科沒錯兒吧?」男人重新戴上墨鏡,「以後別曠課,我節節課點你名——對了,小孩,看你挺眼熟的,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羅沉舟:「………………」
「算了,我這剛回國,怎麼可能見過……」男人嘟囔著重新坐回車上,他降下窗戶,沖像個雕像似的從頭到尾沒說過話的黑髮年輕人揮了揮手,「我走了,課上見。」
羅沉舟:「…………………」
「哦,原來是啞巴呀?」
「放屁!你才啞巴!」
「沒禮貌,」男人低沉一笑,十分戲謔地翹了翹唇角,像個老流氓似的說,「要叫我教授。」
車子開走了。
糊了羅沉舟一臉灰塵。
車裡的男人不知道的是,五百多年前,他曾經也這麼邪魅一笑,像個老流氓似的站在眼前的這個小破孩的跟前,跟他說,要叫我船長。
恩,當然啦,對於這個什麼也不記得了的家夥來說,這又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個故事了。
羅沉舟抬起頭,頭頂陽光明媚,春風正好。
「——人都走啦,還看個毛啊。」老大鴨子嗓門嘎嘎地在耳邊響,「嘖嘖嘖,看見那個家夥脖子上掛的狗頭項鏈了沒,古董海貨,煞氣重著咧,一看就是花了大價錢弄回來的好東西——埃我.□哭什麼啊算了算了你們文化人都是神經病……乖要哭咱們回宿捨去哭別在這大門口丟人!!!」
羅沉舟站在大學的門口,長那麼大第一次在這個屬於他的世界裡哭得像個孫子——為了他失而復得的,所有的一切。
這次遇見,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
波蘭有個學者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
愛情就像頭痛,它讓你暈眩,你以為自己要死掉,但你會痊癒。
《船長偏頭痛》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