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

  二五營負責招生的那倆,已經初步瞭解這新師妹的冷酷,毫不介意猶自含笑,疤臉首先自我介紹,「太史師妹好,我是熊小佳。」

  「太史師妹,我是蕭大強。」白臉水蛇腰嘻嘻笑,「我們給你送選課單來。」

  太史闌瞟瞟山一般壯的小佳受,和楊柳一般細弱的大強攻,默默地為造物主的坑爹嘆了一口氣……

  選課單遞過來,不過一張紙,上面列明可以選修的科目以及教官名字。太史闌一瞟,便問,「為什麼只有器、藝兩科?為什麼這兩科裡,指揮、軍陣又被塗掉?其餘學科呢?」

  「其餘學科我們不可以學。」那寬眉女子走過來,「一品子弟才有權學修。」

  「一品子弟?」

  「學生分三等,地方四品以上官員子弟稱一品;四品下六品上官員子弟稱二等;六品至九品官員子弟稱三等。」

  「嗯?那我們?」

  「我們不入等級。」寬眉女子回答得很平靜。

  「不入等級,所以不可以學技和文?以及器、藝兩科中的重要學科?」

  「武技和文治,我們這樣的下等人是不需要學的。指揮和軍陣,也輪不到我們上。」那女子道,「我們可以學的是諸如運輸、伙伕、鑄造之類的粗活,將來上戰場作為運輸兵,伙頭兵,或者冶煉兵存在;如果不想上戰場,可以學偵緝,出去後能做個衙役。」

  太史闌看看四周,人人都很平靜,偶有人露一絲憤色,但隨即趨於平淡,看來都早已接受這樣的命運。

  「嗯。」她點點頭,將單子一擱,「多謝。」

  「那你選……」

  「主管學生選課的教官是誰?」

  「是鄭先生。」寬眉女子道,「鄭家是二五營的幕後財閥,二五營內要職大多都是鄭家人,鄭峪先生也是鄭家遠親。」

  太史闌前幾日已經知道,容楚對於地方光武營的運轉,也採取了一種相對先進的方式,由當地豪強認捐贊助,允許贊助者在光武分營任職,並在朝廷選人之後,可以自由挑選剩餘人才。二五營就是由東昌首富鄭家出資支持。

  這麼做雖然難免出現家族把持的弊端,好在主官還是由朝廷委派,而且不必佔用朝廷財政,也就是因為不需要朝廷花錢,一些勢力不強的光武營分營才得以繼續。

  容楚號稱少年早慧,驚才絕艷,太史闌覺得,僅僅就光武營的設置來看,確實最起碼可以看出這人思路廣腦子活膽子大,何況,她目前所見的僅僅是冰山一角,也許這光武營背後,還有他更深的心意也未可知。

  那都要等時間證明。

  「好。」她略點一點頭,牽了景泰藍就走。

  眾學生隱約猜到她要做什麼,蕭大強急忙道:「哎,別輕易挑戰營內規矩……」

  「規矩?」太史闌停也沒停,「天下規矩,猛砍必破。」

  學生們神色複雜對看一眼,不約而同跟了上去。

  在二五營的歷史裡,不乏有人不忿這樣的等級劃分,前去挑戰,但從來沒有人贏過。

  別的不說,人數首先就不佔優,貧苦子弟都要早早出來掙生活。即使二五營待遇從優,普通百姓家輕易也不願放出個壯勞力來學上三五年,再加上等級森嚴,學成之後的評優和入職,是留給品級子弟的。不是十分優秀的貧苦子弟,在光武營很難有出頭之地,到頭來也不過一個小兵或衙役。所以歷來光武營雖然放開門檻,但依舊是貴介子弟佔據主流,人數比例一比三。

  惡性循環,低賤者越發低賤,高貴者永遠高貴。

  太史闌一路前行,身後隊伍很快吸引了所有人,一陣交頭接耳詢問後,很快所有寒門子弟都來了興趣——一個剛入學的學生,還是女子,就敢直接叫板二五營的規矩?

  隊伍越跟越長,浩浩蕩蕩一大排,到了前院精舍,太史闌仰頭看看「事務」兩字牌子。牌子下還有兩行字「非得召喚,學生免進。」

  太史闌看過,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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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一開,滿屋的人抬起頭來。

  屋中坐著個瘦瘦的中年夫子,兩撇老鼠鬚亮亮地翹著。其餘都很年輕,像是學生,有個油頭粉面的少年,蹺著腿坐在夫子對面,手中一張選課單子,神經質地抖著。

  「三叔,我學啥好啊?柳教官太木,王教官太傻,花教官不錯,一朵花似的,就她吧。另外,聽說那個李教官最近也要回來?他的課我都要了!」

  「四少,那是個大男人,你要他做什麼?」有人諂媚地笑。

  「他是個男人,可聽他課的都是女人呀。」少年大笑,「那些女學生們,都往他課上擠,你別說,」他興致勃勃往身邊人面前一湊,「咱們品流子弟裡沒有女學生,只有寒門才有,那些跑江湖的,賣肉的,夠味!有勁!一搭就上手,還省一筆嫖資,哈哈哈……」

  「哈哈哈……」狂笑恣肆。

  夫子瞇眼,捧場微笑。

  「你娘才一搭就上手!」驀然一聲尖喝,驚破此刻肆意。

  屋內屋外的人都嚇一跳,還以為太史闌開口,不想轉頭一看,竟是那寬眉女子,臉色漲紅捋起袖子,破口大罵。

  「沈梅花!」屋內一個綠袍少年怒喝,「你敢對四少不敬!」

  「邱唐,爛泥塘!」沈梅花不屑撇嘴,「你這數典忘祖不知羞恥的小王八!聽這話你不覺得害臊?你娘也是跑江湖出身!你一個寒門子弟,抱著鄭四大腿,舒服了?快活了?覺得自己腰也粗了?你主子對你可好?有沒有賞你剩飯吃?」

  「你!」那綠袍少年被她一番尖酸刻薄激得面皮發紫,捋起袖子推開椅子衝出來。

  「姐們給擋擋!」沈梅花速度更快,唰一下就竄到了太史闌身後,三竄兩竄縱出人群,一溜煙地逃了……

  逃了逃了逃了……

  景泰藍「嘶」地一聲,小臉上寫滿崇拜——跑好快!胸抖得好劇烈!

  連太史闌眼角都睜了睜——她正暗讚這姑娘熱血,等著看一出撒潑撕咬來著……

  邱唐收勢不及,正撞向景泰藍,眼看一個大耳光很可能落在景泰藍腦袋上。

  忽然一條人影邁出來。

  這人就站在景泰藍身邊,出來時正擋在他面前,手臂一抬,格住了邱唐的手,另一隻手抓住邱唐手腕,反向狠狠一掰。

  「啊!」邱唐慘叫,那人並不罷休,抓住他手腕,抬手就正正反反扇了他七八個耳光!

  「啪啪啪啪啪!」

  耳光聲清脆,聽得人眉頭一顫一顫,那人下手快,出手更狠,一邊扇一邊啞聲道:「我替所有包括你娘在內的江湖賣藝的女子們,打你!」

  她聲音很低,很難聽,像被毀了嗓子。

  是剛才那個胸最大,因而被景泰藍欽點入懷的沉默女子。

  看見是她,邱唐倒不叫了,好像有幾分顧忌,外頭擠著看熱鬧的寒門子弟越發多,卻都和太史闌她們留出了距離——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站出來和強權對抗的。

  因為更多時候,這意味著你徒勞無功,甚至會淪為整個貴族階層的敵人,在日復一日的傾軋擠兌中,被逐漸壓彎錚錚脊樑,直至無力支撐,跪伏在那個龐大而不可撼動的神像之前。

  「蘇啞子,打完了沒?」那群一品子弟原本蹺腿看笑話,此時聽那啪啪聲響,便如被煽在了自己臉上,臉色逐漸陰沉下來,那鄭四少努了努嘴,立即有個白面少年上前,橫臂攔住了那女子,陰惻惻盯住了她。

  「我叫蘇亞。」那女子仰頭看他,啞聲道。

  「蘇啞子,別以為你有幾分力氣便可以耍橫,這二五營,輪不到你!」

  「我叫蘇亞。」

  「滾!蘇啞子!」

  「我叫蘇亞。」

  靜默。

  俯視的陰狠的男子,和倔強仰頭,用難聽聲音一遍遍重複自己的女子。

  屋內屋外,寒門貴族,各自沉默,涇渭分明。

  「咳咳。」僵持中,那夫子鄭峪終於開了口,「你們兩個,擅闖教學公署,有什麼事?」

  鄭四少等人快意地笑起來,覺得「擅闖」兩個字用得真好。

  「我來選課。」太史闌上前,從桌上抽出一張選課單,道,「我要學技科和文科。」

  「二五營的規矩你不懂?」鄭峪嫌惡地盯太史闌一眼,「那不是你學的。」

  「不是我學的……」太史闌目光一轉,指定鄭四少,「給這只會玩女人的鄭四少學?」

  「你……」

  「或者,」她又一指架住蘇亞的男子,「給這富豪走狗學?」

  「你!」

  「再或,」她下巴對臉腫成豬頭的邱唐一抬,「給這自己爹媽都不認,只認金銀的小人學?」

  「太史闌!」鄭峪臉皮抽了又抽,虎起臉,「你這是侮辱同伴,挑釁二五營師道尊嚴!」

  「師道尊嚴?」太史闌眼一睜,「你配?你不就是鄭家的狗?」

  「你混賬!」鄭峪霍然站起,咆哮如雷。

  太史闌看也不看,自顧自翻桌上選課單,找自己感興趣的項目。

  「滾出去!」

  「你覺得槍法怎樣?」太史闌問蘇亞。

  「滾——」

  蘇亞搖頭,示意槍法教官不行。

  「箭術?」

  「好像也不太合適。」

  兩個人頭碰頭開始選課,鄭夫子眼睛發藍,單手捂胸,搖搖欲墜。

  「我要……我要上報營副!我要報院正!我要告你不尊師長!」鄭夫子抓住屋內一個小廝,「去報營副!」

  「咱們出去等著看戲。」鄭四少聽說鄭夫子要報營副,頭一甩,帶著其餘人退了出去,卻沒走遠,在院子裡冷笑著等。

  一邊寒門,一邊品流子弟,各自遠遠不搭界。前者面有憂色,後者一臉譏嘲。

  「砰。」太史闌等人一出去,抬手把門一關。

  「你要幹什麼?」鄭峪一驚,隨即冷笑,「後悔了?要偷偷給我賠禮?遲了!你現在出去,當眾跪下給我賠禮我也不……哎喲。」

  他忽然覺得屁股一痛,低頭一看,漂亮的小人正好可愛的仰頭對他笑著,手裡拿著個形狀古怪的刺,銀色的刺尖在暗處熠熠閃光。

  「這個……」意識有點飄忽,他說話也有些含糊,正迷糊間,又覺腿上一痛,再一看,那好漂亮笑得好可愛好天真的小人,手一翻又刺了他一下,這回刺尖顏色,天一般的藍。

  「怎麼這麼詭異……」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即他看見對面,太史闌雙手據著桌案,眼神冷冷俯視著他,問:

  「第一次夢遺幾歲?嫖妓幾次?自己解決過幾次?最討厭這營內哪位大佬?最想幹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