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霏是個美人,還是個白富美。
她遇到華玉盞是在畢業之後無所事事的那一年,雖然因為家裡的關系學了歷史專業,拿了不低的文憑,可那並不代表她愛好此道。
這僅僅能夠說明她不僅是個白富美,還是個有腦子會念書的白富美。
家世,容貌,身材,頭腦她都有了,並且一向自負於此,別人羨慕不來。
就是這樣的她在畢業之後卻無所事事,在她拿到文憑意識到自己這一輩子都要跟自己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枯燥歷史打交道之後,她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動力。
如果不是一時興起來東大找當時正在實習任教的一個師姐喝茶,她就不會遇到華玉盞,就不會回去發了兩天愣之後堅決了要來東大任教的決心,並且動用家裡的一切人脈把她安排進這裡。
她是為了華玉盞才在這裡的。
那個遠遠看到的身材修長面容妖冶,站在落葉紛紛的銀杏樹下讓人滿眼綺麗整顆心都要蹦出胸腔的男人。
有人說過再美的容貌看久了都會膩,雖然這並不包括沒有得到手吃到嘴的。
但至少她跟華玉盞共事也有一段時間了,不說多麼親密,但至少在她的主動接近之下她比其他女人跟華玉盞之間要親近得多。
她以為自己也漸漸習慣了第一眼見到時的沖擊,卻從沒有想到一見鍾情是可以在同一個人身上發生兩次的。
她一身完美合身的高檔OL緊身短裙,嫵媚的棕色大波浪卷發,十指丹蔻明艷妝容,沉醉而迷戀地站在華玉盞面前,微微仰望著只覺得整個人心蕩神馳。
只是例行的打一個見面招呼,但他的嗓音他的眼神,他這個人仿佛在蘊蘊生光,散發著無法抵擋的吸引力讓她不想放他走。
她不停的隨口找著話題跟他攀談不想結束,腦子裡卻迷蒙一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不過說什麼也都不重要,只要這樣看著他,聽著他的聲音,連人都變得飄飄忽忽不自覺地向他靠近過去——
她像一只幸福的蛾子想要撲向她的溫暖,卻聽一聲大叫橫穿耳膜——
「華華華華老師!!」
一個身影橫沖進他們之間,齊霏踉蹌地退了一步,細高跟在穩穩的保持住了平衡之後一眼認出搗亂的人——「又是你!你這個學生是怎麼回事!?沒看見老師在說話嗎?」
齊霏橫眉冷目,拿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個學生是故意搗亂。
東大裡暗戀華玉盞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可以把那些虎視眈眈的老師當情敵,但一個學生不知道什麼叫本分什麼叫自知之明嗎?
桑寧被齊霏瞪得有苦無處申,再看一眼華玉盞微微蹙起眉頭,即使不開口都仿佛在說:你在這裡幹什麼?還別開目光看都不再看她,讓桑寧怎麼能不腦補自己是被嫌棄了。
她也很哀怨啊,她才不想當電燈泡,還專門沖上來照亮。
桑寧硬著頭皮繼續說:「華老師我有要緊事找你——真的很要緊!」
為了盡快拉開華玉盞和齊霏的距離,她只能拖著華玉盞的胳膊想拉他走,齊霏哪裡會讓她就這麼把華玉盞帶走,直接上前一步擋住她,「一個學生別對老師拉拉扯扯!有什麼事先說清楚!」
桑寧直接把剛從白樂枝那裡拿來的聯名投訴狀展開以示證明——「華老師再不來就要被投訴了,所以我真的得帶他過去了!」
齊霏瞄了一眼那張投訴狀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但也只能相信桑寧說的是真話,她只能不滿地盯著桑寧,眼見她把華玉盞拉走。
華玉盞被桑寧拉著,即使隔著衣服手腕上被握住的地方還是如同要燒起來一般。雖然沒有甩開她的手,卻只能抬手揉了揉額角,「出門前華玉龍沒告訴你不要太接近我嗎?」
「可是,他拜托我要看好你,不能讓其他人跟你接近——如果再出事的話妖管會要把你關起來的!華老師我一定會好好看住你的!」
華玉盞在心裡暗暗啐了一聲,那多事的老東西根本是故意的!明知道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桑寧,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真是越老越沒正經!
他現在果斷應該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走開的,但是手腕上的溫度像是深入骨髓慢慢流竄,像是把人熨帖開,卻又在骨髓裡悄悄縮緊,帶著一點震顫的酥麻。
他不能這樣放任卻又不想甩開,只要一會兒,就這樣隨波逐流一下也沒什麼關系。
桑寧做賊似的,一路拉著華玉盞只要發現路過的女生眼神黏在華玉盞身上開始蕩漾就慌不擇路地繞開,繞來繞去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走。
最後她就地找了個放雜物的沒人角落拉著華玉盞蹲下,借著那些擱置不用堆在那裡的櫃子桌子遮擋外面的視線。
華玉盞不太確定他們真的有必要這麼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嗎,拉著東大男神躲在東大堆雜物的犄角旮旯裡的也只有她是世上唯一人。
「華老師,下次體驗課可不可以再開放報名啊,其他人意見好像真的蠻大的……」
「隨你。」
「誒?」
「隨便你決定就好。」
桑寧既然被白樂枝托付,本著盡責的精神本來想好好跟華老師商量商量的,這都還沒進入狀況,人就已經同意了?華老師的風格是這樣的嗎?
她不太確定地問:「華老師你真的同意?」
華玉盞正靠著一個櫃子懶懶的坐在地上伸展開腿,雖然視線一直不鹹不淡飄飄忽忽似的投向別的地方,但見她這麼囉嗦還是瞥她了一眼,「那就不要。」
桑寧一時大意跟他看了個對眼,那一瞬間視線的交接像是一道綺麗的光,又像是酥酥綿綿的一種波動,順著視線都能往人腦子裡鑽,讓她有一瞬間短暫的恍惚。
如果要用什麼去形容,大概就像是嗑藥的感覺——雖然桑寧並沒有真的磕過藥。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華先生不讓她跟華老師對視了。
只是她並不太知道這種酥酥的感覺和綿綿的吸引力是相互的,有那麼一小會兒的功夫,華玉盞還挺希望她乾脆不要移開視線——就這麼像兩塊粘糕,黏黏綿綿的慢慢粘在一起。
華玉盞平時似乎並不太喜歡放任和失控的感覺,但偶爾,至少此時此刻,這種放任沉溺的感覺還是挺舒服的。
「那,我就去跟班長說了……」
「等一會兒再去。」華玉盞把她拉近了些,乾脆讓她也坐下,歪頭靠在她柔柔弱弱卻又似乎挺有肉的肩膀上,「再待會兒。」
桑寧起先有點僵硬,但慢慢又放鬆下來。
其實細細的體會,在他身邊的這種感覺也並不陌生。就算很親近也不會排斥,如果就這樣一直一直在一起,也好像很令人向往。
桑寧不知道這算不算也是荷爾蒙的影響,但現在她的確有種誓死保衛華老師貞操,決不能讓他下一次日子來臨時被關禁閉或者送進某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裡去。
雖然這似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桑寧這兩天過的還的確有那麼一點艱難,她盡量每天都跟在華老師身邊,但兩個人卻又互相處於不對視不理會不交談,仿佛無視了對方似的。
可是每當有女生癡迷的盯著華玉盞,桑寧就會跳出來擋在他面前,小獸似的狠狠的把人瞪走。
大概在別人看起來桑寧就像是華老師的狂熱粉絲兼跟蹤尾隨者。為此她可是拉了不少仇恨在身,尤其是齊霏老師那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神情,讓桑寧懷疑如果不是礙著華老師在當場,她會突然冒出尖牙利爪直接把她撕吧撕吧塞進垃圾桶。
同時伴隨而來的問題,就是華老師魅力大增之後民俗專業一二兩個年級所有的女生幾乎都上趕著來報名,男生們卻又不肯放棄一睹真實靈異事件的機會,兩個學年為了10個名額差點擠破頭。
華玉盞一副甩手掌櫃的姿態,自己的問題都解決不來了,哪兒有心情管這些瑣事。只苦了負責報名的白樂枝,各種被人纏著插隊走後門整天焦頭爛額。
最終白樂枝也只能再次撲向桑寧——「桑寧拜托你,去跟華老師再商量一下放寬點人數限制吧!」
介於桑寧總覺得這兩天的華老師特別好說話,(括弧,對她。)於是她就屁顛的去商量,華玉盞賞她這兩天護駕有功有求必應,於是下一次出行名單頓時增加為二十人。
只是桑寧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出行那一天才知道,因為二十人中女生太多學校堅持增加一名女性教師同行,於是她喜聞樂見的見到了拖著行李箱款款而來的齊霏老師……
對於這個喜聞樂見桑寧自然是很囧,只不過出發前發生了一些讓她不能不在意的事情,也就沒有那麼多心思放在齊霏老師身上。
那是距離出發幾天前的周末,白樂枝打了電話把桑寧從圖書館裡拖出來,幾個女生湊在一起想要重新買一次大家的「統一外出著裝」。
桑寧的那一身天藍色運動套裝已經留在了荒田村的那具屍身上,倪倩的也在被餓鬼附身後都已經撕扯爛了,其他人的也沒少刮刮蹭蹭——像這個年紀的女生除非特別吃苦耐勞一般來說是不太會穿已經破舊的衣服的。
所以倪倩一提議,就把幾個人都喊出來,買買衣服逛逛街。
她們五個坐在商店街的奶茶店裡休息,孟思敏隨口問她:「你怎麼還想起來再去買統一服裝了?像前兩次桑寧他們那樣穿校運動服不就挺好的?」
雖然平時在學校裡覺得校運動服挺挫的,但是反正去的也不是什麼高端洋氣的地方,看慣了那象牙白配深棗紅色也還蠻順眼,而且校運動服的款式也不會太肥肥大大挺貼身的,重要的是料子結實價格還便宜,不管是髒了破了直接扔掉也不心疼。
倪倩哼了一聲,攪了攪奶昔裡的冰,「校運動服那些新來的也有,我才不要跟她們穿成一樣呢!一下子就多了這麼多人,感覺好討厭!」
倪倩無理取鬧喋喋抱怨都是常事,但不知道為什麼白樂枝她們這一次竟然也能夠理解她的意思——好像一直以來只屬於她們的那些特殊經歷馬上就要變成共享的了。
結果她們本來都已經怕的有點不敢再去參加體驗課,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依然忍不住報了名,幸好華玉盞還是答應優先曾經參加過的學生,有一定經驗的他們可以那些新人避免不少麻煩,自然也就省了他的麻煩。
「對了桑寧,你要不要提醒一下華老師……」白樂枝剛一抬頭,突然臉色微變,隨即桑寧身後的一個椅子突然「砰」一聲倒地。
桑寧和她旁邊的蔡媛美愕然地回頭,因為她們身後只有一個空座位再往後就是牆壁,沒有人在那裡。
店員趕過來扶起了椅子,以為是桑寧挪動時碰倒的沒有在意,但白樂枝和孟思敏都清楚的看到桑寧根本沒有動過。
倪倩還有點危機意識不足的說,「那椅子怎麼自己倒了?」
白樂枝等店員走開了才壓低聲音說:「它,它不是自己倒的……」
她這一句話就讓原本自然的氣氛微微變得怪異,蔡媛美有點緊張的說:「別開玩笑啊,後面又沒有人……」
「真的,剛剛我抬頭時就看到後面好像有好大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可是一下子就不見了……」
白樂枝沒有辦法形容剛才那一眼看到的感覺,好像是一團黑霧,卻又像是有生命似的。
倪倩和蔡媛美頓時就有點坐不住,「我們衣服也買完了,還是趕緊回去吧!」
其他人也都沒有一件,匆匆結了賬離開奶茶店。她們腳下走的很快,然而離開奶茶店沒幾步,她們身後那些搭在店外的棚子、招牌,就嘩啦啦的倒了一地。
四人面面相覷一眼,就在各個店家出來查看的疑惑聲中飛快轉身一刻也不敢多留。
離開了商店街正好趕上公車入站,她們匆匆上車,車子剛一啟動卻覺得猛然一墜,像是有什麼重物狠狠在車尾壓了一下,隨即就熄了火。
司機試了幾次似乎每一次都在剛剛啟動時就立即熄火,桑寧低聲對她們四個說:「我們下車!」
車上也有其他幾個人打算換乘別的車,於是司機打開門陸續有人下車,桑寧招呼著她們,「我們快走,別停!」
就在她們走出沒多遠時,身後的公車終於打著了火發動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店裡的東西跟著我們出來了嗎?」
蔡媛美被她們拉著,時不時緊張地回頭。桑寧不想讓她們繼續緊張,故作鎮定的說:「別怕啊,我可能知道是怎麼回事——到下個路口我們就分開走,你們轉彎,去人多的地方待一會兒,覺得沒事了再回去。」
「桑寧你呢?你就一個人不要緊嗎?」
「我沒事放心吧,我會打電話找人來接我的!」
以白樂枝對桑寧的信任既然她這麼說了,也就沒有其他意見,到了路口就停也不停飛快地帶著另外三個人走了。
桑寧腳下不停繼續往前走,果然能感覺到有東西依然在跟過來,路邊的樹枝在刷刷作響,就連路上的狗也在沖著她後面狂吠。
桑寧把手伸進包包裡,緊緊地攥著幾顆玻璃彈珠——
華老師說過這樣的事情遲早會發生的,那些從慢慢崩潰中的桑園逃出來的雜魚小鬼會慢慢的尋找聚集過來,那些東西跟生活在現代社會混在人群裡的妖怪不同,跟繁華都市裡幽魂兩三只的幽靈死魂也不同,它們可都是活在一千年前風味醇正的真正鬼怪。
它們已經被關得太久了,足夠久到剛剛逃離桑園的它們行事謹慎而又隱蔽。在探清虛實之前,它們絕不會冒冒失失直接闖到桑寧面前來。所以跟在她身後的多半也不是那些鬼怪的本體。
沒關系她不怕的,她為這一天的到來不是已經練習了很久嗎?
桑寧一路走到一條沒有人的胡同深處,才突然轉身,把包包裡的一把玻璃彈珠一起扔出去,同時張開空間——
她還沒有練到足夠的准頭可以百發百中,所以乾脆以數量取勝,這麼多的彈珠總能夠抓住它或它們了吧!
彈珠落地的一刻連四周的空氣都讓人覺得一輕,桑寧警惕的站了一會兒,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動靜才慢慢摸過去從地上一顆顆回收彈珠。
雖然蹲在地上一顆顆收拾彈珠一點也不瀟灑,但至少這的確是起效了。出師告捷讓桑寧的心也定了不少,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來,白樂枝打電話來報了平安,順便問她接她的人到了沒有。
這一點當時她只是為了讓她們四個快點離開才那麼說的,她才不會讓華老師在這種時候還到處亂跑。
幸好她這邊也已經解決了——
電話剛剛掛斷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桑寧看到上面顯示著牧文心的號碼,立刻高興的接通——「文心?」
「桑寧……你在學校嗎?我把鑰匙忘在宿捨裡了,捨管阿姨也沒在,你方不方便回來一趟……?」
「我沒在學校,不過不是太遠很快就能到了,你等我一會兒!」桑寧正想著牧文心會這麼丟三落四挺少見的,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多問了一句:「文心你不舒服嗎?聲音有氣無力的……」
「嗯……這兩天有點不太舒服,大概只是感冒了沒什麼關系,就是想會宿捨躺會兒……」
「那我馬上就到!等著我就來了!」
桑寧奔出胡同直接招了一輛出租車就往學校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