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個人按男女區分被安頓在兩間臨近的民宿小院裡,這些小院都是開發農家樂時特地修葺專門用來當旅館的,各種用品齊全,連一次性牙刷毛巾都有備。
看來村長依然沒有放棄農家樂的想法,只可惜他們這地方風水看來實在不怎麼好,物產又不豐富又缺少娛樂,翻來覆去只有除穢祭這麼一個項目撐著,會大老遠特地跑來這裡參加除穢祭的顯然得既知道除穢祭的內情又得有這種特殊需求,目的性這麼強根本不適合休閒度假,旅游產業能發展得起來才怪。
女生們一邊在挑選著自己住的屋子,一邊能聽到胡雪雯在喋喋抱怨,「來這麼多人真是太討厭了,要是人少點就能跟華老師住一個院子了!」
她可是聽說以前都有住在一起的時候,近水樓台這種事兒誰不懂啊!
隨即她就遭到了倪倩的輕嗤,「那你別來啊,你不來還能少一個人呢。」
——新來的還敢抱怨,要不是一下子多了十個人,她現在可不是就能跟華老師住一個院子了嗎!
「憑什麼是我不來啊,交的都是一樣的學費,憑什麼你們這些人一次次占著茅坑死不挪窩啊!」
「哎呦你居然把華老師課上的名額當茅坑啊,真不知道華老師聽到了得怎麼想?」
「你少胡說八道啊!」
「是我說的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倪倩你找茬是吧!」
一旦只剩下女生,唇槍舌戰就逐漸有了白熱化的趨勢,動手的拉架的亂成一團。而兩個院子很近,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卻但這邊的吵吵嚷嚷卻連男生那邊都聽得到這裡的吵嚷。
「女生那邊怎麼了?打起來了?」
「這也太嚇人了吧,咱班的女生……」
這邊的院子裡正吵著,突然就感覺到一團低壓冷空氣從院門口處擴散進來,轉頭就看見齊霏老師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口。
這院子裡都在吵些什麼男生那邊雖然聽不清,剛剛過來的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情很糟,不是一般的糟。
她滿心以為他們兩人都是老師,就可以住在隔壁離華玉盞近一些。誰知道這破村子連個正經旅館都沒有,不但分了兩個院子,她還得過來看顧這些學生。
這已經讓她很煩了,再看看她都在門口聽到了些什麼?
齊霏老師的臉色太陰沉太嚇人,滿院子的女生一下子就安靜下來,迅速找准屋子四散而去,連慢慢挑的閒情也沒有了。
差點都忘記了,作為女生的帶隊老師,齊霏也是要住在這邊的。
由於不會有學生想跟齊霏老師住在一間屋子裡,本來就稍嫌擁擠的女生房間變得更擠了,桑寧這裡是跟牧文心,倪倩,孟思敏擠一間屋子,白樂枝和蔡媛美屬於人緣好沒人會去招惹的,就去跟別人擠了。
就是沒想到想要去院子裡打盆水洗洗臉好休息一下,一開門卻發現胡雪雯和吳悅就住在隔壁。只能怪齊霏老師出現得太突然攜帶的超冷低壓又太強,大家當時只想趕快散開,誰還去注意隔壁是誰。
胡雪雯和吳悅大概也是發現屋裡雖然有一暖壺熱水卻沒有自來水,也拿著盆出來找水,看到桑寧就哼了個白眼搶先一步走出來。
院子裡有井,胡雪雯和吳悅搶在桑寧前頭,站在井前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動手。
孟思敏走在桑寧身後,偷笑著用胳膊肘戳戳她讓她一起站在旁邊看戲,看著胡雪雯和吳悅在□轆旁這裡搞搞那裡弄弄,笨拙的扯著水桶往下拉。
還是白樂枝出來之後瞪了孟思敏一眼——還嫌不夠亂啊?還敢偷笑!趕緊過來幫忙!
她拉著孟思敏一起幫忙,都是在荒田村裡磨練過的人,打井水這點小事還是不成問題的。
看著拎上來的一桶清澈的井水她們還很有點感慨萬千,又回想起了那個貧瘠的荒田村,就連井裡打上來的水只有半桶不說還混著泥。
感慨過後,連打水都有勁兒了。
剛替胡雪雯和吳悅打完水倒進盆裡,就聽到門口一個女人的聲音笑著說,「哎呦,打水呢,小姑娘可真能幹!」
抬頭就見院門口走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的樣子,光亮亮的腦袋,身材短胖一身暴發戶似的打扮。女的大概三十多歲,濃妝艷抹的,比那男的還高一個頭。
這兩個人一看就不是村裡人,倒讓他們想起進村時在某個獨門獨院的民宿前看到的豪車。
果然那矮胖光頭進門之後就說:「我們也是來參加祭典的,聽到有人一起參加就來打個招呼,你們這是這麼多人一起來參加?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也要參加除穢祭啊?」
他說的時候眼睛就在幾個人身上轉,目光帶著打量,話裡又像是帶著試探和意有所指,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胡雪雯乾脆理都懶得理,只有白樂枝出於禮貌含糊的應了一聲,卻不知道參加除穢祭跟年不年輕有什麼關系。
覺察出這幾個年輕小姑娘並不清楚除穢祭的內情,大概只是糊裡糊塗來湊湊熱鬧,立刻也換上了笑臉哈哈笑著說:「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怎麼能幹這種粗活呢,隨便喊一聲村民就會來給你們打水了,咱們在這兒可是游客!得讓他們伺候著!」
說著不等人拒絕就已經轉頭向門外,沖著對面一棟屋子前忙活的人喊了一聲:「喂!來這邊打點水!」
那人倒是二話不說放下手上的活跑過來,進了院子還連連跟拿著水桶的白樂枝和孟思敏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疏忽了,想著沒到晚上你們沒這麼快用水的……」
光頭還在旁邊作威作福似的責備,「看看,怎麼做事的?還要客人自己動手打水!」
這人笑著說話的時候還勉強能看,一喝斥起人來就透出一股子凶神惡煞,沒人對他有什麼好印象。他卻毫無自覺的轉頭又笑說:「我們年年都來,對這裡熟!有什麼不懂的事可以來找我!」
桑寧在心裡默默吐槽,除穢祭還年年來,這是身上有多少穢氣要除啊?
那村民打完了水就趕緊走了,光頭卻還是沒有走的意思,似乎有意想套套近乎,那大約是他老婆的濃妝女人也在旁邊笑吟吟的搭話,非想拉著桑寧的手說:「哎呦小姑娘長的真水靈~~」
這過分的熱情弄得幾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好在齊霏在屋裡察覺了狀況,好歹她還是她們的帶隊老師,總不能讓來歷不明的人接近幾個女生。
她走出來問:「兩位有什麼事嗎?」
光頭看見齊霏老師的時候眼睛似乎一亮,迎上去就要跟她握手,「你好你好,我們也是來參加祭典的!」
齊霏沒有伸手,他也沒覺得尷尬,繼續說:「我們年年都來,不過有好久沒見到新面孔了,這村子的宣傳做的實在不怎麼樣啊!這一見到有別的客人來,就忍不住來看看,祭典上好做個伴!」
他一邊說著,眼睛一邊在迅速的審視度量齊霏和其他女孩子之間微妙的關系,按說都是年輕人年紀差的並不大,但隱約間一種從屬或是監護人和被保護者的立場卻很明顯。他立刻就從中察覺到了某種關系——
「您是老師吧?這是帶學生出來玩呢?」
大約是他的目光太熱切,那濃妝艷抹的女人不太高興了,扯了他兩下就要拉他走。光頭嘖了她兩聲也不想他老婆一吃醋把場面弄的難看,就半推半就的跟齊霏道別說:「哎我們有點事先回去了,祭典上見啊!」
然而兩人一轉身白樂枝卻驚得「啊」一聲猛地後退差點跌在地上,不只是她,桑寧也張大了嘴巴只是沒來得及叫,孟思敏同樣變了臉色。
齊霏和胡雪雯她們都用詫異的目光看著這三人,像是在說:鬼叫什麼?
她們都看不到,那兩人背後仿佛浮現著許多張黑氣凝聚的臉在無聲痛哭嚎叫,扭曲得如同惡鬼。
三個人還沒有回過神來,齊霏已經轉過身來對她們斥責:「別有事沒事的招惹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們真出了事還不是我擔責任!」
桑寧她們都已經被驚得沒有心思回應她,只有胡雪雯不服的頂了一句:「又不是我們招惹的,是那兩個人自己找上門的!」
她默默咽回一句:不想負責別來啊!又沒人叫她來!
白樂枝桑寧三人水也顧不得拿,你推我搡地快速回了房間,門一關,顧不得牧文心和蔡媛美奇怪的目光,互相問著:「看見了吧?你們剛剛都看見了吧?」
「又只有我們能看見嗎?別人好像都沒看見啊!」
「難道還是因為在荒田村時的事嗎?我們也結了鬼緣?可是結鬼緣的不是只有媛美嗎……」
桑寧這時候像是想起了什麼,提醒她們:「你們……那時候都受了傷的吧?」
白樂枝和孟思敏這才想起最後那一夜從葬禮上逃回來時她們的確有受傷,但相比較於李澤俊那麼嚴重的傷她們那點抓傷咬傷根本就不算什麼,敷了草灰之後也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就沒有去在意了。
現在想起來,抓傷也好咬傷也好,她們的血可不是就被鬼吃了嗎!
鬼緣早就已經結下了,她們卻一直一無所覺。
意識到這一點,最初的那點震驚過後,比起一無所知,找到了原因竟然還沒那麼害怕了。
「那麼……我們以後是不是也變成靈異少女了?」
「是吧……」
「可是那兩個人背後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
——不管那是什麼,顯然那就是那兩個人需要年年來這裡的原因。
背著這種東西的人也絕不會是什麼好人,她們一致商定的結果就是要離那兩個人遠一些。
桑寧覺得這件事得找人說一下的,雖然找不到什麼好時機去跟華老師講,至少也得先跟小路說一聲。
……
此時的曲小路正各種惹人厭地待在華玉盞屋裡,男生那邊人少相對寬敞,華玉盞覺得需要提醒他一下他們兩個是一人一間,這裡不是他的房間別賴在這裡不走。
曲小路笑嘻嘻地看著華玉盞,很有點幸災樂禍的說:「你這是正式進入發情期了吧?聽說才隔了一百多年?提前了可不少嘛。」
「跟你沒關系。」
華玉盞冷冷的應著,故意不想搭理他。
有些地方曲小路和華玉龍一樣討厭,因為曲小路是珍珠化成的精魅,他和華玉龍那種不需要繁衍的老東西一樣,都沒有固定的發情期,討論起這種事情來都一副旁觀者的好事姿態。
曲小路果然開了這個頭,就沒打算放過他,「當然不關我的事,不過咱們都知道是關誰的事嘛。聽說有『合適的對象』在身邊時,發情期自然就容易提前——你有打算趁這次跟桑寧成就好事了嗎?要等到下一次也不太實際的吧?」
華玉盞有點心煩,發情期初期的浮躁讓他變得很容易不耐煩,想都沒想就說:「我對桑寧不是那樣的感情!」
「咦?」
這讓曲小路蠻疑惑不解,在他看來一千年前的玉盞對月見那是沒有條件無所保留的好,想寵著就寵著想膩著就膩著,只要月見高興,一切都不是問題。
那時候他年紀雖然比玉盞還大,但成人形未久,又剛從寂寂的水底上岸,在他眼中那就是愛情的代表了。
只不過起初月見只是個沒有實體的水鬼,靠著借屍還魂呆在岸上,後來又成為魚骨妖,魚骨做骨血肉為軀,所以記憶中玉盞和月見之間不曾發生點什麼也是環境使然。
何況短短數年的相聚,也沒趕上玉盞的發情期。
可現在天時地利人和的,發情期都到了沒道理不上啊。
華玉盞一時沒言語,有些事情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就算已經決定了留在桑寧身邊,可是守護在一旁只看不碰禁足禁欲的日子太久了,反而覺得沒辦法出手了。
曲小路看著他那副糾結的模樣嘴角卻慢慢勾起,他那溫潤和藹得宛如聖人的容貌下實在長了一副不相配的心腸,專門挑這個時候跟他攤牌說:「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出手,那桑寧我就收下了。」
華玉盞眉頭一蹙抬眼看過去——「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曲小路眉眼笑盈盈的,一點也沒有挖人牆角的愧疚,大言不慚的說:「就是在考慮一個可能性——我跟桑寧,說不定也蠻相配的。」
意識到他的確是「那種」意思,一下子曲小路平日對桑寧那些反常的親暱似乎都有了原因,華玉盞眼中開始透出微慍的犀利——
曲小路恍若不覺,或者察覺了也根本不在乎,猶自慢條斯理的說:
「你看,自我跟月見相識以來,也有一千多年了。你知道我以前跟月見的感情很好啊,甚至在你遇到月見之前我們就一起在水底那麼多年了。不過我以前是『那種樣子』,所以大家只當好朋友,誰都沒往別處想,我自己也沒動過其他念頭。
可是都過了一千年了,我還是在月見一轉生之後就自動自覺的找來,暗中為她做的事情也不少,以一千年前的交情來說是很不容易了吧?」
曲小路一臉「我這麼好的朋友到哪裡去找」的表情,偏偏華玉盞無法反駁——妖怪們都活得太久,一向信奉隨緣而聚去留無拘,在一起的時候可以感情很好,可是散了也就散了,不需要什麼義氣什麼舊情。
「所以我就在想,是什麼感情讓我為她做這麼多呢?當然那時候我也沒想撬你的牆角,好歹你我也算相識一場,雖然真正有交情的不過是那麼幾年時間。但是後來為了桑寧我連本體都交付出去,這麼大的事連猶豫都沒有,我想到我們之間的確是有這個可能性的——現在的我和現在的桑寧,可不是當初的小水鬼和珍珠娃娃了。我們在一起不是也不錯嗎,何況我們現在有本體相連,心意相通也不過是分分鍾的事情~」
曲小路笑得悠然華玉盞聽得惱火,瞪著眼前這張大言不慚的臉突然發覺他們果然算不上什麼交情兼他根本不了解曲小路這個人。
一千年前那短短幾年的相處也不過是因為他是月見的朋友,連他的朋友都算不上。而月見死後他們根本就再沒有過來往。
幾年之於一千年,跟沒有是一樣的。
而這個突然冒出來以桑寧家人自居的「陌生人」把桑寧從他身邊帶走也是有前科的。
華玉盞緩緩起身,站在曲小路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拎過來,曲小路的眼鏡因為他粗暴的動作而歪了稍許——
「你這個精魅系的妖怪是想跟我好好練一場嗎?先提醒你精魅不是適合戰斗的類型,別等動起手來說我倚、強、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