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怎麼會沉到地上來了?」
暴雨之前那種烏雲壓低讓人窒悶心慌的感覺大家都有過,可還從來沒有見過烏雲真的壓到地上來,好像整個天都要塌下來,讓人不自覺的感到恐慌。
有人拼命想要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只要有了解釋就不會那麼害怕了——「會不會因為這裡是半山啊?」
神眷村並不是建在山腳下而是半山,地勢相對比較高,雖然也沒有高到山峰隱在雲霧裡,但他們只能猜測會不會神眷村陰天的時候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然而卻見村民們也一臉驚慌的看向村長——「村長!」
「別慌——」
——是啊,你們別慌,千萬別慌,你們都慌了他們這些客人可怎麼辦啊!
只是神眷村雖然不完全屬於常世,但現在世道安穩太平盛世的,也不知多少年沒發生過這樣異常的狀況了。
村長定了定心神,吩咐大家:「讓準備祭典的人快一些,千萬不要耽誤了祭典開始的時間,只要舉行完祭典就沒事了!」
村長這麼信心篤定也讓其他人安心不少,立刻去催促著加快籌備。
桑寧也聽到了他們的話,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問身邊的華玉盞:「這個祭典真的這麼有效果嗎?」
雖然心裡也知道,如果這祭典只是嘩眾取寵應付游客的東西,華老師也不會讓她拖著一群鬼特地來這裡。但不能怪她懷疑,實在是這個農家樂似的村子搞的太不嚴肅了,讓人不懷疑都難。
華玉盞只是悠哉地笑笑,「安心~」
可是就算安心了,也還是好奇啊,桑寧猜測著,「是不是這裡的山上有什麼強大的陣法或者寶物可以淨化那些鬼怪?還是跟桑園一樣,鬼怪有進無出?」
「都不是~這山裡什麼也沒有,能夠消滅這些鬼怪的,是這個祭典本身。你知道祭典存在的真相嗎?」
華玉盞瞥了桑寧一眼,桑寧老實的搖頭,就見他隱隱一臉「來問我~快來問我~」的表情——要在平時華玉盞可是一向懶得多做解釋的,這些麻煩事從來都推給別人,難得他親自說明桑寧自然一臉期待洗耳恭聽。
即使不開口詢問,她那求知的眼神似乎也讓華玉盞挺滿意,「祭典這種東西說白了就是交換契約,比如百姓拿牛羊豬去祭祀山神水神,那些所謂的神或者妖拿了好處,就會給予某種回饋。因而祭典或者祭祀要有實質的作用需要的首先是祈求者和施予者雙方,而祭典能有多大作用也需要看施予者的能力大小。」
「但是,這個山裡不是……?」
「對,這個山裡什麼也沒有。這個祭典,是人類的意念創造出來的奇跡。人類的意念有時候也是相當強大的,雖然這個祭典的起源已經無法追究了,但是這個村子的人堅信祭典的作用並且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當眾人的意念累積到某種程度,就真的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作用。這種作用又更堅定了村民的意念,千百年從不間斷的流傳下來,就形成了『秩序』。
天地間最強大的力量就是秩序,六道輪回四季交替日升月落這些都是秩序,沒有什麼可以打亂。這裡也是一樣,秩序一旦在這塊土地上形成,就變成了不可抗力。不管多少鬼怪,都一樣能照單全收。」
桑寧聽著,只覺得如果形成秩序是奇跡,那一個村子能夠千百年不間斷而且不管什麼時代什麼世道絕不懷疑的堅持舉辦一個祭典那才是奇跡!
所以奇跡就創造了奇跡。
桑寧已經不再對祭典的作用抱有懷疑,華玉盞悠悠笑著瞅著她,像是在問:滿意了?
他可是很耐心很細致的做了解答呢,所以,獎勵呢?
看著桑寧有點反應遲鈍地沒明白過來,他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附身偷了個香。
桑寧頓時凌亂——這麼多人都在!會被人看到的啊!!
只是慌忙左顧右盼時才發覺,周圍的可見度太低了,幾步開外就隱沒進了黑沉沉的濃霧裡,一點小動作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可見度越來越低,學生們就被打發進了屋子裡各自做準備,免得祭典還沒開始人就先找不著了。
桑寧也回房間去稍作整理,正在往兜裡揣東西白樂枝走進來說:「剛剛村幹事來通知,待會兒跟著隊伍出村以後要分散上山最多兩人一組,讓我們提前安排好,到時候不可以喧嘩——你是要跟牧文心一組的吧?」
「誒?」桑寧看了一眼牧文心,卻問:「能不能讓她跟你們一起分分組?」
這讓白樂枝挺意外的,本來以為桑寧跟牧文心感情好,她們一定會一起呢。
桑寧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無奈笑笑,「跟我一起……挺危險的。」
白樂枝聽她這麼說也就點了頭,雖然不知道她又要做什麼不過聽著就是了,「那我回去跟她們商量看怎麼分。」
「不用,」牧文心卻開口打斷她說,「我也可以自己走。」
桑寧自然是反對的,「不行文心,一個人多不安全……」
她淡淡打斷,「兩個人有什麼不同嗎?」
被她這麼一說桑寧竟然無語反駁,想一想好像還真沒有什麼不同,如果真的發生什麼,沒有能力應付的人湊在一起再多也沒用,只是一個心理安慰。
牧文心知道她的擔心,安慰她說:「沒關系的,如果祭典真有什麼危險,村子也就不會開放來招待游客了。我不會隨便亂壞規矩的。」
桑寧說不過牧文心,覺得也的確是那麼回事,牧文心可不是那些掂量不清的學生,在她的堅持之下也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白樂枝見事情說定了,遞過來一張圖,又是村民自己印刷的簡易小單子,「這是路線圖,先拿著熟悉熟悉。」
桑寧伸手去接,手才剛從兜裡拿出來,就辟裡啪啦帶出來一堆玻璃彈珠掉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
白樂枝看得一臉愕然,「你這幹嘛呢,揣一口袋玻璃珠幹嘛?」
說著已經蹲下來幫桑寧去撿,桑寧自己也趕緊蹲下來撿,可是身子一蹲口袋一歪,另一邊兜裡的珠子也開始辟裡啪啦往外掉……
孟思敏過來催白樂枝的時候就看見一屋子仨人蹲在地上撿珠子,於是也加入撿珠子大軍,四個人這才把滾到角角落落的珠子都撿乾淨。
面對大家給她珠子時那狐疑的目光桑寧只剩乾笑。
這一段時間的鍛煉下來,桑寧只要一閒下來就會做幾個空間牢籠備用,免得要用的時候再臨時現做,她現在還沒有那麼熟練。
所以從做好的空間珠子到還沒做的玻璃珠,包裡總是揣著一堆。
對於除穢祭她拖著那麼一大群鬼怪到底會不會發生什麼她心裡也沒底,總是多帶幾個才會安心。
終於開始集合了,村長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個院子裡,又拿著小喇叭在喊話,提醒大家注意事項——「祭典開始之後請各位跟在村民的隊伍後面繞村慢行一圈,這是一個讓穢氣凝結聚集的過程,不管聽到身後有什麼動靜都請不要回頭去看!」
一旁的村幹事正在人手發放一盞小油燈,桑寧很意外地發覺這就是出發那天早上她在宿舍用過的那種燈。
村長繼續喊話:「請拿好你們手上的燈,絕對不要鬆手,不能熄滅——只要你不放手,不主動去摁滅吹滅,燈是不會那麼容易熄滅的。拿好燈,不回頭,這是保護你們安全的基礎,只要做到了就不用害怕!一旦有什麼萬一也不要怕,腳下不要停,只要燈一熄滅就按照路線往山上跑,跑到山頂營地就安全了!」
「——就這樣嗎?就這麼簡單?」
同學們有些不解,如果就這麼簡單,那他們是來幹什麼的?大老遠跑來山間賽跑?
就算他們現在相信會出現什麼東西,不回頭也看不到啊!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在奔跑中結束了?
「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請務必遵守!還有一點很重要,從出村之後所有人就拉開距離各走各路,不管有多害怕只能往前走,絕對不能掉頭跑回村!每個人的祭典只有在到達山頂營地之後才會結束!」
因為村裡發生了眼前黑雲接地的異常狀況,所以也安排了不少村民參加祭典,在村民領取各自的油燈時華玉盞細眉長目懶懶掃過一眾學生,對他們說話時可沒有對桑寧那麼和顏悅色,「村長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好好記在腦子裡,能做到的準備上路,做不到的現在退出留在民宿。」
大家面面相覷,倒也有幾個膽小的實在太害怕了選擇留下來,其他的都聽說過之前那班學生的經驗,知道只要守規矩就沒有危險。反正就只是不回頭又沒有多難,再說以前壞規矩的又不是沒有,最後不也都平安回來了嗎。
白樂枝瞧見徐艦和另外兩個男生又在一邊嘀嘀咕咕,示意楊豐旭上去警告他們,「可別想著壞規矩,你知道後果的!」
「嘁,我能犯那種低級錯誤嗎!」
徐艦如今自詡資深經驗戶,為了他的面子,或許真的可以期待他不會做什麼小動作吧。
祭典開始,村民倒也不負眾望,跳了一場神神叨叨的大神。只可惜霧太大,看不清,只能看到那些人影抖抖索索舉著油燈哼念著詭異的旋律或是經文,慢慢列成一隊開始繞行整個村莊。
學生們被示意跟上,因為不許回頭,所以誰也不願意走在最後。
桑寧知道油燈在手,它的光芒就像一個保護罩子讓那些跟來的鬼不能靠近,就無所謂地走在了隊尾。
華玉盞和曲小路沒有跟來,雖然他們不是鬼,但這個祭典對妖怪也不怎麼友好,他們可不想把自己也淨化進去。
不知道胡雪雯如果知道華老師並沒有參加除穢列隊而是留在村子裡,會不會後悔加入了隊伍而錯過拉近距離的機會。
她此時跟吳悅手挽手走在學生的最前排,她前面就是村民的隊伍。一開始她還對著那排成一隊跟著古怪的調子抖動不已的身影偷笑,可是漸漸的不知什麼時候念經似得聲音就好像越來越遠了,那些人影也隱沒在濃霧裡看不到,只剩下一排油燈的光暈,火光跳動著仿佛漂浮在半空。
「雪,雪雯……那些火光,是不是越來越遠了,我們走得太慢了吧……?」
就算她不說胡雪雯也已經發現了,那排火光越來越遠,她腳下已經加快了不少速度可還是沒有拉近一點距離。
但是這不能說出口,不說就還能壓得住心慌,一說出來連自欺欺人也不能了。
胡雪雯只能硬著頭皮說:「山裡人走路當然快了!我們再走快一點就好了!」
說是走快一點,但兩個人害怕得幾乎是跑了,只不過一跑起來手裡的燈光搖曳跳動,生怕燈火熄了趕緊又慢下來。
村長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她倆可未必相信,哪兒又油燈見了風不熄的,周圍這麼暗,再沒個燈可怎麼走?
「沒事,我們別跟丟了就行,反正出了村也還得各自走,再說我們後面還有人呢。」
——光顧著追前面都忘記後面還有人了,真是有什麼好怕的呀。
不過她們倒是有點後悔走在第一個了,不然現在起碼看見前面的人還能安安心。
因為她們剛才跑那幾步,身後的人似乎遲遲才跟上來,帶著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才跑這麼幾步路沒有必要喘吧?
可是為什麼聲音這麼粗數量這麼多?好像好多人擠在她們後面——不是應該排隊走的嗎?都擠在一起幹什麼?而且他們為什麼一點腳步聲也沒有?
兩個人握著彼此的手越來越用力,手心漸漸沁出冷汗——不對勁,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跟在她們身後的到底什麼東西?真的是她們的同學嗎?
身後沒有一點腳步聲談話聲,只有呼哧呼哧的呼吸聲越來越多,數量已經多到不正常!
胡雪雯想要喊身後的同學,但她不知道身後走的是誰,只能問:「後面是誰?喂,誰走在後面回個話!」
然而她的聲音得不到任何回應,吳悅已經忍不住想要回頭看個究竟,不管那是什麼她忍受不了這樣什麼也不知道的被一群莫名的東西跟著!
可是她才剛轉頭就被胡雪雯阻止她,「不能回頭!回頭就沒有分數了!」
——她怎麼可能在華老師的課上違反規定得個零分回去?
可是身後那強烈的存在感讓吳悅忍不了了,「這種時候誰還管分數?你沒聽到她們說昨天晚上都親眼見到鬼了嗎?我們後面的說不定也是——」
「那只是她們說的!你有親眼見到嗎?」
吳悅現在已經聽不進去她的話了,「雪雯,我們回去吧,趁現在還沒出村趕緊退出吧!」
「不行!我才不幹那麼丟人的事!」
她們兩個平時雖然是站在一邊兒的,但那也只是因為利益上沒有沖突,不見得有多深厚的感情。平時胡雪雯又總是指手畫腳的,吳悅的不滿也一大堆。
此時她實在太害怕,精神緊張之下根本沒有辦法再忍胡雪雯,乾脆甩開她的手,「你怕丟人你自己走!我要回去!」
吳悅猛地轉了身,一瞬間她們身後突然黑風大作,吳悅被吹得睜不開眼,她手中的油燈噗一下熄滅了。
胡雪雯手裡油燈的火苗也被吹得顫了幾顫,慌忙用身子和手擋住才堪堪保住,但兩人周圍的光芒已經暗了一半。
那陣黑風來的邪乎,消失得也很迅速。等吳悅睜開眼睛,眼前只見一大團黑□□的滾滾濃霧,又像是一大團雲團似的東西漂浮在她們身後,卻像是由濃霧組成了無數張臉,黑洞洞的眼睛都在盯著她們——
吳悅驚聲尖叫,扔掉已經熄滅的油燈不顧一切地轉身跑去。
胡雪雯傻了眼,她不知道吳悅看到了什麼,她能感覺到像是有一陣黑風緊跟著吳悅而去,可是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還在她背後,越來越靠近,像是緊貼著她的後腦勺慢慢吹起——
她脖頸僵硬脊背發涼,腦子裡想起村長囑咐的話——快走,不能停下來,快走啊!
可是她的兩條腿害怕得發軟邁不動,感覺身後濃膩的,雲團一樣的東西已經緩慢的沿著耳朵,臉頰前移,想要慢慢把她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