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chapter 10

  In my solitude of heart I feel the sigh of this windowed evening veiled with mist and rain.

  ---------------Tagore

  張醫生曾經是宋楹的心理醫生,宋楹生產後有點產後抑鬱,時秉汶一直給她預約張拓的心理諮詢,時間久了,兩個人除了諮詢與被諮詢的關係外,就成了朋友。

  張拓有一個作為心理醫生的壞習慣,那就是看見誰都覺得是病人,太活潑了叫臆想症或者狂躁症,太沉靜了就是抑鬱症,太黏人了就是俄狄浦斯期沒過,太獨立了就是缺愛,拜他所賜,宋楹默默的在心底將心理學當做偽科學,但是即使這樣,她有時候心結解不開就會花錢找他求解脫。

  張拓盡職盡責,宋楹經常花錢爽約,張拓覺得有些浪費,就會用盡各種方式聯繫她,從而宋楹也用盡各種方式將他拉黑。

  宋楹知道張拓想要賣房,她去過張拓家,位置不錯,交通可以,周圍都是休閒娛樂的地方,小區附近就有專門的中小學,而且離工作的地方比較近,房子這麼好,與其自己在大海撈針的找其他的,不如現在就提前預定了。

  張拓將宋楹當朋友,提出的價格很合理,可惜宋楹手頭暫時沒有那麼多錢,只支付了十萬塊定金,剩下的,宋楹想得過幾天,也就這幾天了,當斷則斷。

  宋楹找不到嬰嬰,在時家宅邸找不到,在幼兒園找不到,在補習班也找不到,她想著打電話給付絳,但是付絳卻是不接電話。

  沒有辦法,宋楹打電話給時秉汶。

  那邊只嘟了一聲,就被時秉汶掛斷了,宋楹看著手機莫名其妙,一口濁氣悶悶的堵在胸口,怎麼也撞不破胸口的銅牆鐵壁。

  跑了一天,宋楹實在有些累了,打電話的當下她已經在時祁大樓的門口,她想,既然時秉汶不想接她的電話,她就等他算了,她看見時祁大樓前有排香樟樹,她找到了一棵枝葉茂盛的,然後坐在樹下的木凳上納涼。

  會議室裡都是公司的決策層,耳邊充斥著各種意見的交鋒,大家都很有想法,各部門之間也有不同的利益點,關鍵是在各種力量之間找到平衡。

  時秉汶踱步到落地窗前,他的視線習慣性的看向遙遠的高樓藍天,是鬼使神差或機緣巧合,他的眸子突然深冷幾分,就是能夠知道高樓下的那個黑點是誰。

  宋楹在瀏覽著新聞,沒一會兒,時秉汶的短號在手機上跳躍起來,宋楹假裝沒看見,按了HOME鍵。

  時秉汶又打了一遍,宋楹這才接聽了。

  「你在下面乾坐著幹嘛?」

  宋楹眯著眼睛抬頭,可是樓層太高,也看不進裡面,她便放棄尋他。

  「你管我!」

  「我不管你,我現在在開會兒,一會兒結束了去找你,你先去我辦公室待著。」

  原來是在開會,宋楹囁嚅了嘴角,氣勢弱了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她的眼眶紅紅的,她說,「我不上去,我就在下面等你。」

  宋楹在下面等了兩個多小時,時祁大樓很有名氣,時不時的有小情侶站在樓前拍照,大熱天的,他們擁抱的親密無間,臉上的笑容就像是開了花。

  宋楹看的有些入迷,就連下雨了都不知道,直到臉頰被人拍了拍,她才被迫回過神來,只看見時秉汶高高大大站在自己面前,打了一把傘,他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是一個完美的輪廓。

  「我有事問你。」宋楹低頭,自從吵了一架之後她不想看他。

  「看的出來。」

  宋楹的襯衫被雨淋濕不少,緊緊的貼合著身體的曲線,頭髮也濕漉漉的,時秉汶將外套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沒走幾步,就聽見她打了個噴嚏。

  雨勢有見漲的衝動,時秉汶拉起她的手,冰涼冰涼的觸覺,並不是健康的徵兆,他不可察覺的蹙了蹙眉,瞪了宋楹一眼,宋楹沒明白什麼意思,就回瞪他。

  兩個人氣氛僵硬的走進大樓,沒有多少人認識宋楹,但是介於時秉汶的臉色並不好看,所以也沒幾個大膽的敢上去給時秉汶打招呼。

  時秉汶將宋楹塞進自己的辦公室,她的身上太濕,時秉汶看不過眼,於是切內線讓秘書送一套衣服和毛巾過來。

  「你在這裡換衣服,我盡快過來。」會議還沒有結束,他還得回去。

  宋楹仰著腦袋沒吭聲,就當是同意了。

  時秉汶剛一出門,宋楹依舊保持著仰著腦袋的姿勢拿了一張餐巾紙堵住鼻子,不一會兒,殷紅的鼻血暈染開來。

  時秉汶回去會議現場的時候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襯衫,頭髮也有些淋濕,時秉汶的規矩大家是知道的,開會的時候認真開會,不要關注無關痛癢的細節。

  這次會議主要是決定哪些公司能夠遞交招標書,時秉汶只需要擬定招標小組,本人並不親自參與。

  他的本意是,玩死王立的高能科技。

  時秉汶回去辦公室的時候,宋楹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著《紙牌屋》,她用單手抵著腦袋,看的百無聊賴,她的濕衣服規整的放在一個矩形袋子裡面,顯眼的擺在他的辦公桌上。

  她看見時秉汶進來,便讓電腦關了機。

  「你不是有事問我嗎?說吧。」

  「你是要我實話實說嗎?」鼻血流的有點多,宋楹感覺昏昏沉沉的,她強打著精神要和時秉汶一次把話說清楚。

  「不然呢?」

  「那好,」宋楹端坐著,「我是這麼想的,今天我找時楹一天,幼兒園也去了,補習班也去了,老房子我也去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能打的電話我也打了,但是沒有人理我,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們就要離婚,所以刻意的不讓我見她?」

  「你可以這麼理解。」

  「你們不要太過分。」

  時秉汶看著宋楹,很難說他的眼睛裡沒有譏諷。

  「過不過分你自己不知道嗎?」他的語調有些冷漠,墨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從一開始,嬰嬰就是你為了和我在一起的工具,暫且不論你對我真心還是假意,嬰嬰哪一次過生日你是記住的,嬰嬰生病了你又知不知道,一年你又有多少時間是和她在一起的?」

  「這些都是結果不是原因,我沒出現並不代表我不愛她。」

  「那什麼是原因?」

  「我在工作。」

  「你在工作?意思就是說我就算讓嬰嬰和你待一段時間你同樣不可能照顧好她?」時秉汶就是有四兩撥千斤的本事,宋楹直到他說的都是事實,相比較時秉汶,她給不了嬰嬰最好的衣食起居和未來,她的立場的確是出於自私。

  宋楹啞口無言,時秉汶繼續說,「嬰嬰的事沒有迴旋的餘地,離婚協議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如果你識相的話,最好籤了。」

  「嬰嬰對你有什麼重要,你也不見得有多關心她,你和辛沛以後有的是機會有孩子,為什麼偏偏要拿走我的唯一一個。」

  時秉汶沒想到宋楹會這樣講,或許他沒有作為人父的自覺,但是宋楹也絕對沒有比他好一點,「我只是在實事求是,嬰嬰已經五歲了,她一直和我爸媽住在一起,就算讓她自己選,她也一定不會選你。」

  宋楹現在不回話,她說不過他,而且時秉汶說的又是最真的事實。

  她從來不會高估什麼,現在也不會高估自己在嬰嬰心裡的位置,感情都是要有基礎的,嬰嬰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她比較早熟,也懂得人情世故,如果讓她選,她可能會像其他的孩子那般嘟著嘴,但是結果必然是最舒適的。

  想想都令人絕望,宋楹看著時秉汶,眼睛紅了一圈。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久,終於,宋楹乾澀的開口說,「你是只對我一個人這樣吧時秉汶,你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去了英國,你說你去談項目,其實合作不是最重要的,辛沛才是,你心心唸唸的是她,做了那麼多鋪墊,不讓她拋頭露面,各種為她考慮,也就是想要等著和我來攤牌吧。」

  宋楹的嗓子啞啞的,她一向不脆弱,所以儘量的壓抑著自己,「對,我喜歡你,我纏著你,但是辛沛從來就不是我的朋友,我沒有對不起她,我恨她更恨我自己,但我不會用感情來報復什麼……」

  宋楹語無倫次的繼續宣洩,「我們在一起五年也什麼都沒改變,辛沛還是辛沛,我還是我,雲泥之別。」

  宋楹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辭有多激烈,一些諱莫如深的話題此刻血淋淋的揭開傷口,原來也沒有什麼所謂,都不算是兩敗俱傷,畢竟只有用了心的人才會受傷。

  宋楹頹然的閉上眼睛,腦子裡都是五年前的事情,她的聲音孱弱的沒有一絲力度,還帶著一點衝動,「你離婚協議書帶了嗎?」

  可能是她問得太突兀了,時秉汶的心頭竟然驀地有些錯亂。

  宋楹雙手摀住臉,沉寂了一會兒,她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簽了……一了百了。」

  心撞在刀尖上那樣疼,宋楹叮囑自己熬過這一刻,不然的話再下決心,又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她的指尖有些細微的哆嗦,呼吸紊亂的不像話。

  時秉汶盯著宋楹,只見她用力的撐住額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說,「我打個電話給徐律師,讓他過來。」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中指此刻緊緊的扣住了掌心,微微還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