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chapter 50

  宋楹怕打擾時秉汶休息,計算著時差深夜才打電話過去,手機響鈴幾聲他給掐了,隔了幾分鐘他又打了過來。

  「剛才在醫院,」他抬手看了下手錶,「你那邊很晚了,怎麼還不睡覺?」

  「剛才嬰嬰過來了。」

  「嗯,我知道。」

  宋楹猶豫了下,「聽說辛沛的父親去世了?」

  「聽誰說的?」

  宋楹扣了扣指甲,說,「嬰嬰。」

  「小孩子的話你也能信,越活越回去了。」明明是責怪的話,卻聽出了些微寵溺的味道。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好不容易醒了,今天剛做了一個開顱手術,預計很快就能康復。」

  宋楹說不上很開心,有個問題內心沉澱了很久,就像毒瘤一樣瘋長,她沒忍住,開口問他,「秉汶,是不是有這樣一種可能,如果他好不了,你就永遠對辛沛有虧欠,」宋楹頓了頓,「我不是說希望他不好,只是——」

  「宋楹,」時秉汶打斷她,他知道她對他或許還有不信任,可是依舊有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也是他不能解釋的,「感情是不能用來交換的,我曾經嘗試過。」

  他聽見她那邊呼吸淺淺的,他繼續說,「這是我這麼多年學會的唯一道理。」

  宋楹低著頭,不管他說的真假,她釋然的笑笑,「我在看月亮,可惜了,你看不著。」

  「宋楹,」時秉汶難得溫柔,他輕喚著她的名字,問她,卻也不是徵求意見,而是陳述事實,「回去我們復婚吧。」

  「……」

  宋楹好久沒動靜,時秉汶沉著嗓子問她,「怎麼不說話?」

  「那說好了,這次要一輩子。」

  「你說了算。」

  掛了電話,宋楹撫著額頭傻樂了半天,嬰嬰好像被吵醒了,半睡半醒間,嬰嬰問她,「媽媽,你和爸爸和好了?」

  宋楹把她抱進懷裡親了親,「嗯,爸爸和媽媽和好了。」

  嬰嬰睡夢裡笑出了兩個酒窩,「真好。」

  宋楹早上要去報社報導,她早早的把嬰嬰送去幼兒園,穿街過巷的時候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她算是有經驗的,轉個彎的時候停在原地,最後過來的男人畏畏縮縮應該是個小偷,宋楹警告的瞥了他一眼,小偷無趣的往回走了幾步。

  宋楹把嬰嬰交給幼兒園,臨走還對她說晚上過來接她,讓她不要到處亂跑,嬰嬰看見了正從豪車上下來的小夥伴,狂奔著就跑了過去抱他,宋楹無可奈何的等在原地,直到看見她進去了才離開。

  宋楹在報社交接完工作已經到了中午,正想起要去吃飯就看見沙愈抱著設備風風火火的回來了,邱諳待在他身後,儼然熟門熟路的態勢。

  宋楹和她們吃了頓簡便的午餐,因為手頭上的事情不多,索性就幫著他們整理材料,兩個人並排坐在堆積如山的辦公桌前,各自的指尖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這功夫要放在彈鋼琴上,保不齊也是一貝多芬。

  宋楹突然想起孫秉問過自己沙愈的事,抬頭看看沙愈,一副認真工作生人勿擾的樣子,「在廣藏的時候孫秉問過你?」

  「誰問過我?」沙愈把鋼筆夾在耳後,精力太過集中沒大聽清楚宋楹說了什麼。

  「孫秉,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嘛。」

  「呵呵,」沙愈撅起嘴,「別給我提他,煩得慌。」

  「怎麼了,又不喜歡了。」

  沙愈頓時收手,「他怎麼個態度?」

  宋楹笑笑,把文件對疊找到老畫家的照片,然後耐心的剪裁。

  「對你有意思吧。」

  「真噠?」沙愈將椅子朝宋楹的方向一挪,一隻腳架在宋楹的椅板上,「那他為什麼不聯繫我?」

  「他等你聯繫他。」

  沙愈的臉一下子拉下來,「他一個男的怎麼這樣?算了吧,我出於自尊也不能找他,就這麼僵著吧,看誰有耐心,老娘要是突然找到一個對眼的,就沒他什麼事了。」

  「或許他最近比較忙也說不定。」

  「老娘忙成狗了也不至於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啊,他就是不喜歡,喜歡一個人肯定能上心。」

  宋楹把畫家的人生經歷規整了一下,又剪裁出很多之前的報導,笑笑說,「你說的也有道理。」

  「能不有道理嗎,我把這小半輩子都總結成經驗教訓了,誰還能說得過我。」

  宋楹搖頭,「說不過。」

  下午是戶外課程,地點就在溪水林,距離學校也不遠,是一個私人的園林,裡面種植了不少果樹,後來因為出了名,就對外開放收取門票,園林倒也說不上太大,就是佈局很靈巧,雕樑畫棟也還原的有模有樣,考慮到周邊有學校,也專門開闢出一塊地方用來種地。

  每個孩子的小塑料桶子裡都放了些蔬菜種子和塑料鏟子,孩子排成一排,看見土地就開挖,最前排的老師戴著耳麥教導著怎麼施力才是最好的,說著還示範了下。

  嬰嬰很快的把種子埋進了土壤裡,然後就開始和隔壁的男孩子說話,男孩子一心一意的幹活,她說什麼他就答句是,嬰嬰嘟著嘴,坐在地上不說話。

  男孩子也結束了,看到她,把沾著泥土的手就往她臉上摸,嬰嬰也不生氣,笑嘻嘻的看他,她白嫩的臉上頓時像個花貓一樣,男孩子也被逗樂了,拉著她髒兮兮的小手也往自己臉上抹。

  「好玩嗎?」

  嬰嬰點頭,「好玩。」

  門外有一隻受傷的兔子,嬰嬰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了,悄悄的就鑽了出去,不敢讓老師發現。

  男孩子沒能拉住她,也跟著她出去,嬰嬰小心翼翼的看著兔子蜷在一棵石榴樹底下,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剛要下手捉住它,兔子卻又跑遠了。

  兔子的腿一跛一跛的,嬰嬰看的心疼,和小男孩牽著手就追了過去,園林繞得慌,再往回走的時候他們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嬰嬰把兔子抱在懷裡,兩個人盤腿坐在地上,她說,「它的腿受傷了,你要扯下衣服給我。」

  可是衣服質量太好,小男孩找了個正方形柱子磨了下,刺啦一聲,他把規整的一塊衣布遞給她。

  兔子倒是很乖巧,兩個人折騰了一會兒,男孩微笑著看埋頭給小短腿包紮的嬰嬰,說,「我們回去吧。」

  「嗯,你抱著它,它重。」

  說著嬰嬰把兔子遞給他,兩個人找不到路,剛好前面有一個阿姨,嬰嬰跑上前去,「姐姐姐姐,」阿姨轉過身,頭髮長順的嘩啦下來,她蹲下身來,嬰嬰笑嘻嘻的問,「姐姐,我們迷路了。」

  那個阿姨把前面的頭髮順到耳後,臉上的疤痕嚇了嬰嬰一跳,但是她笑的真的好美,嬰嬰抿抿小嘴,傻乎乎的說,「我們要去種植園,但是不知道怎麼去。」

  女人牽起嬰嬰的小手,又看了看她背後的男孩子,說,「那我帶你們去,好不好?」

  嬰嬰點點頭想要把手抽出來,但是女人握的緊,嬰嬰有些不高興了,但是還是說,「謝謝姐姐。」

  宋楹正在埋頭找文件,手機調成了靜音,等到了嬰嬰快要放學的時間她才穿好外套拿著手機出了報社,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嬰嬰的班主任的,也有學校校長的。

  宋楹一陣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她撥打了過去,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接。

  「喂,是時楹的媽媽嗎?」

  「是。」宋楹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下午忙著,沒顧得上看手機,抱歉。」

  「哦,是這樣的,不知道嬰嬰回去了沒有?」

  「?」宋楹愣了愣,「她不是在上課嗎?」

  「這樣的,下午上的園藝,她和班裡一個男孩子偷偷摸摸出去了,我們把溪水林找遍了也沒找到,打電話給她奶奶家也不在,所以……所以……」

  從早上開始的那種不祥的預感不停的發酵,宋楹心臟砰砰亂跳,她不知道說些什麼,掛掉手機,讓司機先開到家裡。

  宋楹慌張下車,幾乎是小跑著上了樓,等氣喘吁吁的開了門,屋子裡依舊安安靜靜的。

  嬰嬰的紅色小箱子還在臥室,今天早上剛從裡面拿出的衣服依舊整齊的掛在衣櫃裡,早上她吵著要穿紅色的鞋子,可是那雙紅色的鞋太薄,宋楹怕她受冷生病還批評了她,嬰嬰當時假裝不開心,哼哼的坐在餐桌邊上,等到宋楹無可奈何的做了她最愛吃的蛋羹她才喜笑顏開。

  宋楹在屋子裡叫了幾聲「嬰嬰」,回答她的是一室清冷。

  ——————————

  時秉汶這一天等在醫院,一直等到醫生確定辛父度過術後的危險期。

  這個醫院他已經來過很多次,當年他知道了一些秘密,不想在虛偽的家裡待著,在報考軍校的那天,時祁中把他鎖在了家裡,他從小喜歡動手,輕而易舉的從屋子裡逃了出來,可是鐵門是感應的,他不敢輕舉妄動,順著高牆旁的楊樹就跳了下去,不小心傷到了腿,一跛一跛的離家越來越遠。

  辛沛的爸爸和時祁中是校友,畢業後就和時祁中打拚,當時也算是小有成就,他知道時祁中對這個兒子看管的比較嚴,看見時秉汶從後院的高牆上跳下來他想都沒想就追了過去,時秉汶年輕氣盛,雖然受傷但是咬著牙,憑著置之死地的決心還是跑的飛快,一連穿梭了好幾條小巷,把他甩的老遠。

  當時正是早高峰,時秉汶穿過馬路馬不停蹄就要看見報名點的時候,身後的鳴笛聲不斷,他回頭看見人群聚集在一起,人潮越來越多,聽說,有人出車禍了。

  那天的日頭很猛烈,但是他的心裡就像結了冰一樣,辛父被送進醫院,時祁中姍姍來遲,他看見時秉汶頹然的坐在走廊的地板上,不論前因後果後就對他一頓毒打。

  因為這件事他在病床上整整待了一個星期,之後的時秉汶,就像磨光了棱角的沙石,說懂事是懂事,說遷就是遷就,說內斂也內斂,只是眼神中少了些激情,多了些忍耐和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