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趕到學校,再打阿龍的手機,卻怎麼都沒人接聽。直到趕到阿龍的宿捨,詢問了好幾個室友,才直到阿龍現在和對方當事人一起在他們學院的會議室。
「文學姐姐,還好你來了,你快去看看阿龍吧,他們真是欺人太甚。」
我當時並未對阿龍室友這句話在意,可等我真正見到阿龍,才了解這其中的意味。
我一向憨厚溫和的弟弟,原本稜角分明的臉,被毆打得慘不忍睹。我推門而進的時候,他循聲朝我望來,一只眼睛腫的幾乎睜不開,全是淤血,鼻子也沒能幸免,嘴唇也有破皮,都往外滲著血。
「你是張騰龍的親屬麼?怎麼就來你這麼年輕的,出了這麼嚴重的事,也沒家長管管。」我一進門,便有一個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的中年女人朝我道,「我是這屆一年級新生的輔導員,你們可以叫我王老師。張騰龍主動挑起事端打架,而且在公共場所,影響比較惡劣,我們現在考慮給他做退學處分。現在把鬧事的兩方都叫來會議室,寫一下事件經過。現在兩方親屬都來了,可以就賠償問題協商一下,也不一定要鬧到報警的地步,畢竟以和為貴。」
她原來對我態度惡劣,但見了緊隨我進門的阿成,禁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咳了咳,語氣裡的傲慢也稍微克制了點。
我轉頭看了眼坐在阿龍對面的所謂「受害者」,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孩子,耳朵上掛著兩個耳釘,渾身名牌,只有臉上微微有些擦傷,甚至他的白襯衣上也看不出打鬥的痕跡。他就那麼吊兒郎當地坐著,臉色倨傲挑釁。他的父母站在他的身邊,寶貝的檢查著他臉上那微小的擦傷。
「姐……」
阿龍剛開口叫了我一聲,那少年便嗤的一聲笑。
「沒想到土包子的姐穿的還不土。」說罷他嘲諷的看了我兩眼,「嘖嘖,有些人啊,以為進城了做二奶傍大款穿名牌就能翻身,就以為自己是城裡人了。」
輔導員清晰的聽著這一切,可令人驚愕的是,她竟然什麼也不阻止,只當做沒聽到一般。那對父母也對這一切縱容。
阿龍的臉上是滿滿的憤怒與受辱,而我也氣得渾身發抖。
「王老師,阿龍受傷成這樣,甚至衣服上還有好幾個腳印,而對方所謂受害者卻基本毫髮無傷,我們暫且不論到底打架的內情如何,但您作為一個教師,難道不應該為學生的健康考慮?至少應該先帶阿龍處理好傷口,否則這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問,這您負不負責?」
王老師聽了我的話,有些尷尬:「是張騰龍先挑起的事端。我現在叫人去找校醫。」
「我了解我的弟弟,他不可能無緣無故鬧事,而且現在的境況,明明是對方故意傷人。你們要指證阿龍挑起事端,除非拿監控視頻證明。」
「學校沒有監控視頻,而且張騰龍都已經自己白紙黑字在『事件經過』裡寫明承認是自己鬧事毆打同學了。」我剛說完話,對方父母便拿出了一張紙,「就在剛才當著輔導員王老師來之前寫下來的,你問你弟弟,是不是他自己的筆跡。」
「是你們騙我說,只要我承認,這件事就算了,學校也不追究這件事,我才寫的!」阿龍的表情像是困獸,憤怒而無助,「而且我根本不是無理取鬧!是他非禮一個女生,對人家動手動腳,女生喊救命,我去阻止,攔下了他,他便找人對我拳打腳踢。」
「哦,還英雄救美呢?那你有本事倒是把你解救的人找出來啊?剛才不也去問了那女生麼?她也說,根本沒這回事,也根本沒被我非禮,也不認識你啊。」那少年神色譏諷,「還真以為自己是誰啊你?」
阿龍看了我一眼:「姐,我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承認,明明我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眼神受傷又困惑。
看著眼前阿龍一張青腫變形的臉,我心裡突然非常難受,他太淳樸善良,根本不懂得這個世界生存的規則。而我看著面前叫囂的父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如此渺小,我甚至沒有辦法好好的保護這個孩子,沒有辦法好好和他解釋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歪曲對錯和真假。
「而且別看我們孩子沒有外傷,之前打鬥裡,張騰龍可是踢到了我兒子的那裡,這地方多脆弱,孩子一直喊著下*身疼,別是落下了病根子,以後影響娶妻生子!我們孩子只是反抗自衛才打了張騰龍,可張騰龍呢,年紀小小,卻用心惡毒,這是准備讓我們斷子絕孫麼?」
「那兩位是想怎麼解決這件事?」
我剛要開口,卻被阿成搶先一步,他輕輕把我攔住,低聲道:「張彩鳳,別怕,有我在。」他的神色非常溫柔。
而再轉過頭面對那對父母,他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像渾身充滿了鎧甲,冷硬而鋒利。
「你誰啊?說話算數能掌事麼?」對面三人從頭到腳打量了阿成幾遍,有點摸不准他的來頭。
「張騰龍管我叫一聲哥。」
對面的夫妻便交頭接耳起來。
「這件事無非只有兩種解決方案。我直接給你們這兩個選擇。」阿成笑了笑,「第一種方案是公了。首先我們不承認這字條是我們寫的,你們要去法院起訴,那首先請申請對筆跡進行鑒定,那大概要一兩個月時間吧。然後就算經鑒定確實是阿龍的筆跡,那想取得賠償,你們還必須驗傷。那你們兒子可能需要多次坐在醫院裡,脫下褲子,被醫生護士不斷擺弄下*身鑒定下性*能力,這個過程大概也需要一兩個月。期間我們會主張字條是受脅迫而寫,並且也會提起反訴,要求你們支付阿龍的治療費用。如果鑒定下來你們兒子完全健康,那事實真相我相信法官會怎麼判;如果萬一真不幸你們兒子真的有問題,我們賠錢,但你們也知道,學校裡,流言蜚語多,你們孩子不幸被阿龍踢壞了這種,即便我們盡一切可能保密,還是會走漏的。」
阿成態度灑脫的聳了聳肩:「小孩子嘛,總是童言無忌,那以後,你兒子不能人道的傳聞應該跟隨著他一輩子了,大概十分有心理陰影吧。可惜,這種情況還不支持精神損失賠償。哦,幫你們總結一下吧,就是說,公了,前置的鑒定程序就要耗費兩三個月,立案之後一審又最起碼三個月,而且對結果不滿的話我們肯定會上訴,那等判決下來,就算你們能拿到錢,也要最起碼大半年後了。你們願意,我可以奉陪的,我的律師團挺閒的。」
他切換到了「二少爺」的模式。那才是他的本色,他得心應手,氣定神閒。
對方父母沒料到阿成會頭頭是道的來這麼一出,他們憤憤地瞪著他,最後還是對方母親開口了。
「我們沒說過要公了,對孩子不好,我們也沒那個時間,而且真的對簿公堂,對你們張騰龍也沒好處,為雙方孩子考慮,還是私了吧。」
阿成點了點頭:「對,私了,這就是我給你們的第二種方案了。」
他朝著對方走了幾步,氣勢斐然:「看你們也確實想私了,畢竟公了你們占不到便宜。但明明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誰欺瞞誰,你們卻撕破臉皮倒打一耙,因為看准了我們阿龍不是城市出來的孩子,家裡沒背景沒地位沒人脈,所以柿子撿軟的捏對吧。那既然你們都不講道理,我也就不和你們走講道理的路線了。」
「你們也別在心裡揣測我大概有多少錢,你們能從我身上訛多少了。這麼說吧,我這輩子還沒有缺過錢。所以你們開價吧,多少錢。」他笑了笑,拿出支票,「我馬上寫給你們。」
「你們不要急哦,可以慢慢想,千萬謹慎開價,因為這次價位,是你們兒子以後的終身價位哦。這次給你們多少錢,以後萬一你們兒子和我們家阿龍又發生什麼沖突,下*身又被踢一下什麼的,就一直是這個賠償金額了。」
不僅是對面的三人,連我和阿龍也被阿成這種氣勢和理直氣壯的不要臉嚇到了。
那語句裡,翻譯一下,分明是:「這次打人如果賠五萬的話,那哥給你二十萬,再打四次。別的沒有,哥就錢多人閒。」
「你是什麼人?想在這裡嚇唬我們麼?!」對方的爸爸終於按捺不住開了口,他挺直了胸,似乎像是樣佯裝出一些氣勢來。
阿成看了他一眼:「許先生吧。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前幾個禮拜,您的侄女許若踢傷了一匹純血馬,聽說您受許若的家人所托,買了十分貴重的禮品態度誠懇的想讓我的助理轉送給我,並且在門外等了一天呢。」
「是你?!」對面的許先生驚呼了一聲,他剛才的狐假虎威在這一聲裡分崩離析。
他整個人像個洩了氣的皮球。
「抱歉,這件事可能是個誤會,小孩子間,打打鬧鬧,既然現在雙方也溝通了,那這件事就讓我們雙方就此打住吧。」
「那怎麼就能這麼輕易放過呢,我這個人,就是過於認真,處女座的。第一,你們孩子得寫一個情詞懇切的道歉信,公開到校報上發表,這是對阿龍的道歉;第二,剛才王老師也聽到了,你們這孩子出口成髒,污蔑阿龍的姐姐,也就是文家的千金,學校規章制度裡應該對這樣的行為有記過的處分吧?第三,我們阿龍受傷又受驚,你們總得賠償,你說對吧。」
「是的是的,您所說的對,我們一定會做到。」
最後這件事便這樣落下帷幕,不僅對面為非作歹的少年,圍觀的輔導員王老師,我和阿龍都表示驚呆了。
阿龍拉了拉愣愣的我們兩人。
「張彩鳳,別發呆啦,走吧。」
「阿龍……阿龍的傷口還需要處理,校醫還沒來……」
阿成一把拉過我,摟過阿龍:「哎,你難道沒聽過,大學的校醫就和獸醫差不多技術麼?走吧,開車帶阿龍去處理傷口。」說完他甩了甩手裡的法拉利車鑰匙。
阿龍對這一切反轉顯然還無法接受,他的表情一直處於迷迷糊糊中,但眼神裡卻熱烈的盯著阿成,全然滿滿的都是他,完全變成了少女漫畫裡的星星眼,大概阿成現在在他眼裡,就和超級英雄差不多。
此刻他目不轉睛地看了看阿成和他手裡的車鑰匙,嘿嘿咧開嘴朝著我笑了笑:「姐,對不起,這次出事,我怕連累你,讓你在你現在爸媽那兒沒法做人,所以,所以才想到叫阿成哥的。」
「不過,阿成哥真是沒叫錯!阿成哥,你是自學了法律麼?阿成哥你剛才好厲害,姐說你是體力勞動者,可是我覺得你就是那種體力腦力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人才!阿成哥,你到底從事哪種體力工作啊?有沒有太浪費人才?」
阿成聽到體力勞動者,看了眼我,眉頭幾不可見的跳了跳。
我咳了咳:「你阿成哥到底從事什麼這種細節你就不要深究了。總之,這次,你要從你阿成哥剛才的臨場發揮上學習學習,人善被人欺,以後千萬別怕,抬頭挺胸,據理力爭。怕什麼,你還有姐呢!而且,在這兒生活,切記,人要變通,別太死腦筋,必要時候為保護自己,不要一味耿直。」
阿龍大大的「恩」了一聲:「恩!姐你說的對!剛剛那疊支票雖然是假的,但是阿成哥拿出來就那麼有氣勢!我以後也要有底氣!」
阿龍這小子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我那番話分明是針對他去見義勇為救姑娘說的,他卻曲解了我的意思,也不顧我對他的使眼色,一個勁的繼續說開了:「而且我也要學會變通!我要學習阿成哥!做一個時刻准備著的人!不僅以後身邊要隨身帶著假支票!還要多買幾個假的法拉利車鑰匙!」
他腫著臉,嘿嘿的憨厚笑了笑:「姐,前幾天我跟著宿捨裡的同學,學了好多知識,現在我知道了好多豪車的牌子和樣子。不過法拉利我不是很喜歡,尤其是紅色的那種,我同學告訴我叫敞篷跑車的,我覺得實在太招搖太高調了,有點沒內涵。我還是喜歡那個叫蘭博基尼的,我以後就買蘭博基尼的假車鑰匙!」
「……」
我不知作何解釋,只能一路不語,帶著弟弟,來到了阿成那輛所謂「太招搖太高調,有點沒內涵」的紅色法拉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