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山洞

車裡半響沒有動靜,江衡不禁又叫了一聲。

好一會兒之後,車廂裡才傳來一個的聲音:「外面有狼嗎?」

原來是怕狼。

江衡扶著車廂扯了扯唇角,「我們人多,狼群不敢過來,你放心下來便是。」

他們的軍隊幾乎把這個峭壁都占據了,人多勢眾,周圍又都架起了篝火,狼群不敢輕易過來。何況周圍還有士兵把守,稍微有點動靜,這裡都能聽到,他會保護著她,不會讓她有任何危險。

聽到他這麼說,陶瑾還是不放心,她掀起窗簾一角,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真的?」

雙眸澄澈,在夜光下明亮生輝。

對上這雙漂亮的眼睛,江衡驀地有些心軟,耐心地回應她:「真的。」

車廂裡安靜了片刻,陶瑾掀開簾子走出來,先看了看周圍,再踩著腳凳下來,看著他的眼神滿是信任,「我們要在這裡過一夜?」

周圍都是山林,根本沒有能睡的地方,很多士兵便倚靠著樹幹睡覺,將就過夜。

等白蕊玉茗還有將軍都下來後,江衡在前方帶路,領著她們繞開士兵,「前面有一個山洞,本王讓人布置了乾草和褥子,你可以在裡面睡一夜。」

住在山洞裡總比住在樹林好,陶瑾勉強可以接受。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她上前兩步拽住江衡的袖子,「那周大夫呢?」

江衡停住,轉身看她,周溥雖然是她帶來的人,但身份不能跟她相提並論,「他可以在林子裡過夜,也可以睡在馬車上,但不能跟你一起待在山洞裡。」

陶瑾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她總該照顧著周溥,「那他吃東西了嗎?」

江衡繼續往前走,「待會本王讓人帶他過來,用過晚飯後再送他回去。」

正好陶瑾有些話想跟周溥說,這樣再好不過,她痛快地嗯了一聲,跟在江衡身後。

山洞就在不遠處,洞口有四個士兵看守,洞裡已經升好了篝火,火光照亮了裡面的環境,洞壁不高,空間有點小,但足以容納六七個人。

陶瑾走了進去,野外夜晚風大,她被吹得兩手冰涼,禁不住伸手放在火堆上烤,「這裡比外面暖和多了。」

角落裡還鋪了一張臨時的床榻,下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甘草,上面是一層褥子,看著還挺舒服的。將軍一早就困了,跳到上面兩眼一閉,舒服地開始睡覺。

外面的士兵提著兩只清洗好的野兔送進來,「魏王,這是仁勇校尉給廣靈郡主準備的。」

江衡讓他架在火堆上,順道問了句:「周大夫呢?」

那士兵答:「已經讓人去請了,應當在來的路上。」

果然沒多久,周溥便出現在山洞門口,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小童子崔夏。

此時江衡正坐在火邊烤兔子肉,見他進來只點了點頭,讓他在對面坐下。

陶瑾坐在角落裡的褥子上,兩人一整天沒有照面,對他的狀況有些好奇,「周大夫還吃得消嗎?魏王舅舅說我們得這樣再走兩天。」

周溥彎唇,搖了搖頭。

他面容平靜,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想想也很正常,上輩子他吃過的苦比這多多了,沒什麼熬不過來的。何況她一個姑娘家都能受得住,他又怎麼能在她面前叫苦?

明知他是在安撫自己,但陶瑾還是放心了,「魏王舅舅在烤兔肉,等下你多吃一點,明天一早我們就得趕路。」

儼然一副自己家的口吻。

江衡把兔肉轉了一面,抹上香料,聞言不由自主地輕笑一聲:「叫叫跟周大夫交情匪淺?」

陶瑾遲疑了一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好像也不是這樣,是她一廂情願地想對周溥好,而周溥只拿她當普通朋友?這麼一想,她已經脫口而出:「周大夫給我治過病,還送了我一瓶能救治心疾的藥丸,他救了我很多次。」

周溥烤火的手滯了滯,斂眸不語。

他雖然救過她很多次,可她上輩子救了他一次,只那一次,便足以他報答終生。

兔肉烤得差不多了,肉香四溢,江衡拿出隨身攜帶的蟠龍紋匕首,削掉兔腿上的一塊肉放在葉子上,遞給陶瑾:「吃吧。」

陶瑾接過去,因為怕燙,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兔肉外面一層皮烤得酥脆,裡面的肉香嫩鮮美,比上回陶靖和何玨在湖邊烤得還要好吃。

江衡把剩下的肉分成一塊塊放在碟子裡,送到她跟前,「慢慢吃,這裡還有。」

「魏王舅舅呢?」

江衡坐了回去,「我吃過了。」

他把剩下那只兔子分給了周溥和崔夏兩人,周溥不大餓,便把大部分都分給了崔夏。崔夏吃得狼吞虎咽,一壁吃一壁忍不住誇贊:「魏王手藝絕佳。」

江衡笑了笑,算是接受了這句贊揚。

陶瑾吃過後,把剩下的兔肉分給白蕊和玉茗,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還沒開口,面前便出現一個竹節茶杯。

江衡道:「喝點水潤潤喉,否則晚上睡覺渴了,這附近可沒有水源。」

正好剛吃完肉,陶瑾很有些口渴,於是想也沒想地接過來喝了兩口。

待喝完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杯子是誰的?

只見江衡面不改色地接了過去,蓋緊塞子系在腰上,跟他的匕首放在一起。

*

吃過東西後,周溥起身向陶瑾和江衡告辭。

陶瑾問道:「你晚上睡在哪裡?」

他指了指前面的馬車,「在下睡在那裡即可。」

馬車上空間雖小,但遷就著睡一夜未嘗不可。陶瑾哦了一聲,「那你回去吧。」

周溥頷首。

待他離去後,玉茗去外面找乾柴,避免晚上斷火。白蕊去馬車上拿薄褥和衣服,山洞裡只剩下江衡和陶瑾兩人。

陶瑾坐在火堆另一邊,眼睛好奇地看向江衡的腰間,「以前怎麼沒見過魏王舅舅這把匕首?」

江衡往火裡添了根木柴,「是別人送的。」

陶瑾下意識問:「是誰?」

他對上她好奇的雙目,笑道:「你想知道?」

「當然不是。」陶瑾擺了擺手,語氣輕鬆,「我就是隨口一問,你隨口一答就行了,不必放在心上。」

火花辟啪,火苗映在她的瞳仁裡,不斷跳躍。

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羊脂白玉般的臉頰被鍍了一層霞光,雙眸熠熠生輝,似乎能直接看到人的心底深處。這雙眼睛很乾淨純粹,沒有深沉的心機,沒有拐彎抹角,讓人無法拒絕。

江衡告訴她:「是松州知府送的。」

陶瑾對這個人有點印象。

松州知府秦中仁,年四十,是一名博古通今的學者,於十年前進士出身,在翰林院做了兩年編修,後被調遣至松州為官,一步步升到知府的頭銜。他膝下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讓陶瑾印象最深的是大女兒秦慕慕。

蓋因江衡日後的側妃,便是這位秦慕慕。

陶瑾從未與她接觸過,不知她是何許人也,但是根據她日後的地位,應當知道此人心計不簡單。

陶瑾想了一會兒,「魏王舅舅,這次來松州,皇後娘娘讓我看著你一件事。」

她不是故意要將莊皇後出賣的,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江衡並未在意,「何事?」

她道:「皇後娘娘說你二十有七了仍未成親,讓我幫你留意一下身邊的姑娘。」她故意停了一下,「魏王舅舅,你沒有喜歡的姑娘嗎?」

江衡猛地一頓,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皇後跟你說這些?」

陶瑾誠懇地點了點頭。

江衡有點頭疼。

他知道皇後操心他的婚事,但不知她竟到了這種病急亂投醫的地步?她把這事交給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說出來不怕人笑話麼。

江衡捏了捏眉心,「她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陶瑾才不會讓他輕易糊弄過去,不依不饒地問:「那你有嗎?」

她想知道,這個時候他喜歡秦慕慕嗎?還是說娶她為側妃是不得已為之?

小姑娘很執著,端是問不到答案不罷休的架勢。

但是讓江衡跟一個小了自己十五歲的姑娘討論這些,他委實開不了這個口,遂收回視線,「若是沒事了我去外面守著,有何事你再叫我。」

說著起身便走。

遠處白蕊玉茗正往這邊來,陶瑾下意識伸手拽住他的手,「魏王舅舅去哪?」

柔軟溫暖的小手毫無預兆地伸了過來,握住他的手指,帶著緊緊的依賴。江衡有一瞬間的失神,很快回過神來,「我就在洞外,不會走遠。」

陶瑾沒有鬆開,從地上坐起來,「你會一整晚都在嗎?」

江衡頷首。

這回她總算放心了,鬆開他的手坐回去,粲然一笑,「好啦,那你走吧。」

此時白蕊玉茗來到洞口,看到魏王表情似乎有點不對勁,再看陶瑾笑意盈盈,還當是姑娘說了什麼話惹得魏王不高興。她們沒多言語,一個放木柴,一個鋪草席,老實得很。

江衡走了出去。

夜幕越來越深,天上一彎明月,余暉灑在樹林裡。

遠處間或傳來低低的狼嗥,它們被一叢叢的火堆嚇退回去,不敢上前。

陶瑾翻來覆去,直到下半夜才勉強入眠。山林的夜晚冰冷陰寒,即便裹著褥子也抵擋不住寒氣,她可憐巴巴地蜷成一團,眉心微顰。

黑暗中有個人影走入山洞,來到她的身邊,見她凍得瑟瑟發抖,便脫下身上的長袍蓋在她身上。

她的一只手露在褥子外面,江衡幫她放了回去,頓了一會兒,才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