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看清信上內容後,臉上表情陰沉不少。
那烏木確實是寧嬪所為,她仗著皇帝的寵愛,打磨了一個與江衍的烏木一模一樣的掛飾,私下調換了皇上隨身佩戴的烏木。寧嬪的烏木長期浸泡過夾竹桃的花汁,裡面含有毒性,如果長期吸食,會造成佩戴者遲鈍甚至癡傻。
她就是這樣打算掌控皇上的?
江衡挑起唇,準備把那張記載寧嬪一舉一動的紙收起來,一旁聽到兩人對話,偏頭好奇地看過來,「你看在什麼?」
她一壁說一壁探過頭來,正要抽走江衡手裡的紙,被他按住了腦門。陶瑾正要不滿,他卻忽然低頭親了她一眼,「我要去慧王府一趟,乖乖地等我回來。」
李鴻識時務地低下頭,走到廊廡另一邊等他。
陶瑾心思全在另一個東西上,猝不及防被他親了一下,捂著嘴瞪了他一眼,「誰要等你。」
江衡在她這裡碰壁碰習慣了,對於她的口是心非早已學會不在意,反正這小姑娘心裡是關心他的,他用拇指拭去她嘴角的糖漿,極其自然地舔乾淨,「我很快回來。」
陶瑾總算受不了了,伸手把他往外面推,「你快走吧!」
江衡低笑,這才向李鴻走去。
他離開之後,陶瑾讓人把那壇子楊梅酒放到地窖地窨著,另外又洗了一碟子新鮮的楊梅,她坐在廊廡下邊蘸鹽邊吃得津津有味。殷歲晴這兩日不在,她那天送陶瑾回來之後身體不適,便被瑜郡王接回府裡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也不知道有沒有事,陶瑾漫不經心地想,吃了半碟子之後,她打算去瑜郡王府看看阿娘的情況。
她是個急性子,說幹就幹,立即就讓人準備了馬車。
馬車一路駛到瑜郡王府,閽者通傳之後,她才進府。一路來到梧桐院,幾個丫鬟見到她紛紛行禮,她牽裙入屋,嚷嚷了一聲:「阿娘!」
屋裡殷歲晴應了一聲,卻不見人。
只有白術端著一碗藥走出來,見到她笑了笑,「三姑娘來了,夫人正在剛吃過藥,正在裡面躺著呢。」
陶瑾看一眼她端著的碗,不由得緊張起來,「吃藥?阿娘為何要吃藥?」
不等白術回答,殷歲晴便在裡面叫她:「叫叫,先進來再說。」
她忙回神,關切地走進內室,來到殷歲晴的床邊,「阿娘是生病了麼?為什麼要吃藥?」
殷歲晴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鬢角,柔聲告訴她:「阿娘沒有生病,那是安胎藥。」
陶瑾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木訥地看向殷歲晴的小腹,翕了翕唇:「阿娘跟瑜郡王有孩子了麼?」
跟殷歲晴預料中的反應不同,她沒有欣喜,似乎有點恐慌和無措。殷歲晴是她的母親,怎麼能猜不到她的心思,登時便有些心疼,起身把她抱在懷裡解釋道:「原本是不打算要的,我年紀大了,再要孩子會有危險。但是王爺說府裡只有段淳一個孩子,委實太冷清了,便想再要一個。我本想著順其自然,有沒有全看天命造化,沒想到他來得這樣快……那天我送你回楚國公府,便覺得身體不大舒服,回來之後讓大夫診斷了下,果真是有身孕了。阿娘沒有告訴你,就是怕你多想。正好你最近心情低落,便打算過幾天再跟你說,沒想到你今日來了,於是便沒有瞞你。」
陶瑾終於回神,其實她呆愣,不是因為擔心殷歲晴有了孩子後就不疼她。而是因為上輩子殷歲晴便是這麼死的,重來一次,她不想讓阿娘有任何危險。
不過既然沒了陸氏,應該不會再出現那種事了,阿娘一定會平平安安順產的。
為了不讓她懷疑,陶瑾配合道:「那阿娘生了孩子後……還會最疼我嗎?」
殷歲晴放開她,笑著說道:「怎麼會不疼?你跟靖兒一樣,永遠都是我最疼愛的寶貝。」
她抿唇一笑,帶著點孩子氣,一五一十地叮囑:「阿娘要好好養身子,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千萬記得請大夫。不要去危險的地方,也不能隨便吃別人送的食物,身邊的人都得嚴格盤查……」
她是怕了,經歷過上輩子的事情後,不想再讓殷歲晴出任何意外。
尤其阿娘現在過的好好的,她這輩子的遺憾完成了一半,還剩下另一半,就是上輩子殷歲晴胎死腹中的嬰孩。
明知道不是那一個,陶瑾還是希望與他見面。
她像小老太太一樣念叨了半天,念得殷歲晴無可奈何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放心,這些王爺都已經安排過了。畢竟我生過你哥哥和你,難道這點東西都不懂麼?」
陶瑾捂著額頭往後挪了挪,「人家這不是關心你嘛。」
殷歲晴一笑,滿含寵溺。
正說話間,段儼從外面進來了,見床邊有一個人,這時候過來並且跟殷歲晴關系親密的,只能是陶瑾了。他笑了笑,「叫叫來了。」
陶瑾詫異他居然認得自己,殊不知他只是憑猜測罷了。
她起身行了個禮,「我來看看阿娘,沒想到阿娘卻有喜了。瑜郡王藏得真嚴實,居然沒讓任何人知道。」
段儼來到床邊,露出慚愧,「事出突然,沒來及告知任何人。若是讓你不高心了,本王這就給你賠罪。」話雖如此,但他臉上的笑意卻是掩不住的。
陶瑾很大方,「算啦,反正我已經知道了。」
瑜郡王來了之後,坐在床邊跟殷歲晴說話,關懷她是否吃藥了,身體感覺如何,可謂無微不至。陶瑾扁扁嘴,識趣地走出屋外。
因為前幾天殷歲晴被江衡氣到了,對腹中胎兒多少有些影響,是以才需要好好調養幾日。
陶瑾帶著白蕊玉茗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等得無趣,索性到梧桐院外面走走。她來過瑜郡王府幾次,卻沒有一次好好走走,這次正好有機會,便到後院轉了轉。
*
江衡離開楚國公府,沒有直接入宮把那封信呈遞給皇上,而是先去了慧王府。
他到時,慧王正坐在堂屋慢悠悠地喝茶。
剛被皇上恢復王位,江衍的心情很不錯,只是他習慣了隱藏情緒,即便是高興,在他臉上也看不出多少表情。僕從在耳邊說魏王來了,他才放下茶杯,掀眸往門口看去。
江衡站在堂屋中央,朝他一禮,「恭喜大哥重得父皇信任。」
江衍一笑,讓他坐在左手邊。
丫鬟上來添茶的時候,江衍一句話都不說,彎著唇若有所思。他不開口,江衡更不著急,坐在位子上一派從容,並無異色。
終於,江衍開口:「二弟可知我這幾個月,想的最多的問題是什麼?」
江衡看去,不作回答。
不一會,他自言自語道:「本王在想當時真相尚未查明,二弟為何如此篤定便是我所為?」
江衡斂眸輕笑,不動聲色,「那烏木是大哥送的,除了你之外,我當時想不出第二人。目下看來是冤枉了大哥,明重在此向你賠不是。」
賠不是?
他這幾個月所受的窩囊氣,一句賠不是便能抵消了麼?
江衍心中冷笑,面上不顯,氣定神閒地摸了摸茶托上的纏枝牡丹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當時那個情況,連父皇都認定是我,又怎能指望別人呢?」
江衡喝了口茶,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父皇終究是心疼大哥的,否則便不會短短幾個月,便恢復你的王位了。」
這事說來也奇怪,就連江衍自個兒都想不清楚。
明明前一刻還潑天震怒,怎麼轉眼就原諒他了?他以為自己起碼要被冷落三年,正在積極地籌備一應事宜,未料想皇上忽然恢復了他慧王的地位,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問道:「宮裡烏木的事查清楚了麼?」
這幾個月他暗中調查過,但是毫無結果。
江衡抬了抬手臂,那封書信目下正躺在他的袖筒中,他卻說:「尚未查明。」
江衍終於忍不住,一聲冷哼:「都是一群廢物。」
一天不查清楚,他便一天要背負了毒害父皇的罪名。即便恢復了王位又如何?皇上大抵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江衡自有打算,此刻卻問他:「大哥下一步打算如何?」
兩人各懷心思,江衍分明謀劃好了一切,嘴上卻說:「目下父皇不信任我,我只能安分守己,盡量在他跟前博個好印象。二弟若是有機會,務必要在父皇跟前替我美言幾句。」
江衡笑了笑,「大哥有所不知,我的處境也不好過。父皇這幾日被寧嬪迷昏了頭,我前幾日進言幾句,卻被他杖責五十軍棍,今日才見好。」
江衍有所耳聞,聞言眸子一閃而過的深色,「二弟明知父皇脾性,容不得人在他面前說半個不字,此番怎的如此沖動。」
兩人坐著說了一會話,江衡告辭從慧王府離去,江衍親自將他送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