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停在她跟前,想抱住她,奈何自己衣服上都是血,又怕嚇到她。
他轉頭看到屋子裡打翻一地的菜餚,滿地狼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轉頭看向蘇氏:「這是你弄的?」
蘇月盈結巴了下:「魏,魏王……她……」
不等江衡開口,陸遙便從後面走上前來,既氣憤又悔恨:「愚婦,還不跪下!」
大抵是氣的,陸遙的身體本就虛弱,這會更是咳嗽不止,更加顯得表情.色厲內荏。
蘇月盈怔忡,不明就裡,她為何要下跪?這個女人跟魏王是什麼關系?
見她仍舊執迷不悟,陸遙心裡暗道愚蠢,如今魏王就在跟前,難道她都猜不出陶瑾的身份麼!
他們來到門口,正好看到她為難陶瑾的那一幕。
江衡雖然沒說什麼,但他能感覺到周圍的氣息都變得陰沉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婦人!原本他救了魏王妃是件好事,硬生生被她給毀了,這下可好,得罪了魏王他們一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為了保住陸家,陸遙抬手便打了她一耳光,「我讓你好生照顧魏王妃,你是怎麼照顧的?」
蘇月盈捂著臉,忘了憤怒,所有情緒都被錯愕取代:「她她……她是魏王妃?」
不是他養的狐狸精麼?
蘇氏這才感到惶恐,難怪魏王剛才的表情像要撕了她一樣……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江衡求情,「我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王妃,請魏王大人不記小人過……繞了我這一回吧……」
江衡看都不看她一眼,冷聲道:「杖斃了吧。」
此言一出,蘇氏臉色煞白,抖如篩糠,「什麼……」
江衡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這下連陸遙也一起跪在地上求情。兩人結為夫妻,是為了利益,原本就沒有多少感情。尤其蘇氏手段狠辣,性格惡毒,更是不被他喜愛。可是就算他不喜歡,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江衡殺了她,那樣無論哪一邊他都無法交代。
蘇氏好歹是大理寺卿的女兒,江衡總不能說杖斃就把她杖斃了。
這兩人在跟前吵得心煩,江衡方才對陸遙升起的一丁點感激,這會早被消磨殆盡,「對王妃不敬便是對本王不敬,不杖斃可以,跪在王妃面前認錯罷。如果她原諒你了,那本王便酌情處置。」
前一刻蘇月盈還盛氣凌人,哪裡想到下一刻便調換立場,她低聲下去地跪在他們跟前,請求他們饒她不死。
蘇月盈心裡不服氣,卻只能乖乖地跪在陶瑾面前,咬唇向她磕了兩下頭:「……是我愚鈍,請王妃恕罪。」
陶瑾從江衡身上轉移目光,平靜地看向低聲下氣的蘇氏,她抿了下唇,並未出聲說原諒她。
蘇氏察覺到江衡的目光,抖了抖,更用地磕了兩下,「王妃大人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剛才她推她那一下,如果不是她及時站穩,很可能她的孩子便有危險了。
一開始陶瑾沒有說出身份,是怕慧王的人找到這裡,沒想到卻給了她迫害他的捷徑。陶瑾老早就想過,一切平定下來後,她不會放過她。
她伸手指了指屋裡地上的殘羹冷炙,「你說我不該吃這些東西,言下之意就是只有你能吃?既然如此,陸夫人若是把這些東西都吃乾淨,我便原諒你。」
蘇月盈臉色難看至極,險些從地上跳起來,「什麼?」
陶瑾盯著她:「吃不吃?」
她一直都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別人對她好她才對別人好,別人若是對她不好,她便千倍百倍地討回來。
蘇氏不甘心,回頭看一眼陸遙,見陸遙沒有替她說話的意思,頓時氣得想哭。
她還想掙扎,「王妃,我……」
陶瑾哦一聲,沒有給她轉圜的余地,「那就挨打吧。」
當著數個丫鬟的面,她根本沒有選擇,要麼死,要麼受辱。蘇氏咬緊牙關,跪著從廊上爬進屋裡,地上湯湯水水灑了一地,有銀絲卷艾窩窩和一些菜餚。陶瑾最近不能沾葷腥,她該慶幸沒有雞鴨魚一類。
她背對著眾人,抓住一個泡了湯水的銀絲卷,強忍著惡心塞入口中。
*
那麼一桌子菜,兩個人都吃不完,更何況蘇氏一個人。
她沒受過這種侮辱,始終過不去心底那道坎兒,沒吃幾口便跑到外面吐。陶瑾沒有開口,她不敢停,吃多少便吐多少,最後整個人被折騰得有點神經兮兮,歪倒在屋裡放聲大哭。
到了這個地步,陶瑾沒再強求,懂得見好就收,「好了,今天的事就這樣吧。」
裡面的哭聲更大了些,頗有哭得昏天暗地的趨勢。
陶瑾一聲冷笑,話音急轉直下,「但是陸夫人曾經毒打昭昭兒的事卻不能善罷甘休,對待一個孩子尚且如此狠毒,足以見得你品行如何。我會時常著人來打聽,若是你再欺負昭昭,你怎麼毒打她的,我便如數奉還到你身上。」
蘇氏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轉為抽泣。
陶瑾看向陸遙,盡管蘇氏對她不好,但他幫了她是真的,她分得清楚:「多謝陸侍郎,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陸遙自覺臉都丟盡了,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不得什麼。我原本想幫助王妃,未料想卻讓您受苦了,實在慚愧。」
陶瑾道別之後,握住江衡的手,跟他一起往外走。
外面沒有馬車,只有江衡來時騎的一匹駿馬。
江衡一言不發地帶著她來到門府外,矮身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把她抱上馬背,自己翻身而上,雙臂環住她說:「走,我們回家。」
說著揚鞭,把她護在懷裡便往魏王府的方向回去。
顧忌她有身孕,他騎馬的速度放得很穩很慢。
陶瑾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身體跟她保持著距離,一開始很納悶,後來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才恍然大悟。她半側著身,伸出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整個人都縮在他懷裡,「魏王舅舅抱抱我。」
江衡滯了下,「我身上髒。」
擱在前幾天,陶瑾一定會嫌棄他身上味道難聞,可是現在不一樣,他們分開好幾天,她前所未有地想他。髒點怕什麼,只要待在他懷裡就是安全的。
她搖搖頭,蹭著他的胸膛,「我不嫌你髒。」
江衡心底被觸動,一手持韁繩,一手緊緊地環住她的腰肢,如果不是在人來人往地街上,他大抵會停下來吻她。
*
剛才在陸府,她無助地站在廊下看著他哭,就像個被欺負的小孩,他那時候就像心裡被人剜了一塊肉,又空又疼。
幾天不見,居然瘦了這麼多。
聽管事說她差點被人劫走,那天血腥的場面她也見到了,有沒有被嚇到?他想好好地保護她,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受傷。
他真無能。
江衡抵著陶瑾的頭頂,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氣味,手臂不禁收得更緊一些,緊緊地樓主她。
陶瑾被他勒得有些疼,哼哼一聲:「魏王舅舅……」
江衡低啞地嗯一聲。
她伸手一摸,手心濕濕滑滑,舉到眼前一看,居然是猩紅的血。剛才他身上都是血跡,起初陶瑾還以為是別人的,但這些血分明是從他身體裡流出來的!
陶瑾驚惶不安:「你的傷?!」
江衡卻道:「不礙事,回去再看。」
不礙事哪會流這麼多血,想起這一路他都這樣過來的,陶瑾剛才憋回去的淚水又流了出來,「不行,我們先去看大夫!」
無論她怎麼說,江衡就是不聽她的,執意先把她送回魏王府。
陶瑾就沒見過這麼固執,這麼不把身體當回事的人!
前方就是魏王府,管事領著一眾婢僕在門口守候,見到他們回來,趕忙吩咐人進屋燒水,準備乾淨的衣服。他上前來,差點老淚眾橫:「王爺把王妃找回來了,快快,快進去歇會兒。熱水熱茶都準備好了……」
陶瑾跳下馬車,著急地打斷他的話:「先去請大夫!」
管事連連點頭,引領他們往裡面走,「大夫已經請來了,正在堂屋候著呢。」
陶瑾一顆心總算落地,拽住江衡就往裡面走。走沒幾步,擔心他傷口會裂開,一只手捂著他的腰腹,一只手緊緊抓住他的手掌,「你說了會保護好自己的。」
江衡點點頭,意外地聽話,「我沒做到。」
她吸了吸紅通通的鼻子,「你是個大騙子。」
江衡繼續點頭,「我是。」
管事走在前頭,其他婢僕走在幾步之外,她放低了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我好擔心你。魏王舅舅……我好喜歡你。」
江衡猛然停住,扭頭看她,「叫叫,你說什麼?」
陶瑾臉一紅,只肯說一遍。
江衡還想追問,可惜已經到了正堂門口。大夫正在裡面候著,等著給他治傷。
江衡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一共有十幾道,手臂腿上是一些簡單的擦傷,並不嚴重。最嚴重的是腹部一道箭傷以及大腿一道刀傷,傷口頗深,皮肉外翻,因為他剛才跟慧王的人交戰,兩處傷口都裂開了,正在往外冒血。
腹部的傷有點麻煩,大夫讓他躺在床榻上,仔細查看。
索性沒有傷及脾髒,縫合過後,用藥塗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幾天就能痊愈。腿上的傷也沒有傷及筋脈,大夫勸他老老實實地養傷,這半個月都別想著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