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這天,陶瑾編了三條長命縷,用五色絲線雜糅而成,每條還串了三顆不小的珍珠。
其中一條戴在茸茸手上,另外兩條分別送給寶露和如意了。陶瑾在宮裡,今時不同往日,很少才能出宮一趟,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跟長輩團聚。
好不容易見面,幾個女人湊在一塊總有說不完的話。
端午節沒有宴請官員,江衡擺了一桌家宴,設在宣室殿內,把楚國公府和陶府,以及瑜郡王府的人都邀請來了。
其實這樣安排不太好,陶臨沅和段儼見面,少不得會引起一番不痛快,相看兩相厭……也不盡然,段儼認不出陶臨沅的容貌,應該是陶臨沅單方面的厭惡。
陶瑾一開始很擔心,怕兩家在宣室殿鬧出什麼事端,說出去實在不好聽。好在陶臨沅沒有輕舉妄動,讓她瞎擔心一場。
茸茸兩個月前才滿兩歲,走路已經走得十分順當,就算在整個大殿裡跑也沒問題。
在場有三個小不點,平常一個人待著還好,三個人在一起簡直要翻了天了。笑聲幾乎要把整個宣室殿掀起來,把陶瑾的筷子嚇掉好幾次。
陶瑾索性不吃了,看向身邊的江衡:「去管管你兒子。」
江衡一聽這話就樂了,低聲笑了笑,「怎麼就成了我兒子?他不是你生的麼?」
說起這個陶瑾就來氣,她好好的兒子,原本想教育成溫潤儒雅的性子,沒想到跟他去軍營待了幾天,回來就成了混世小霸王!也不知道江衡在軍營裡教了他什麼,回來後雖然照舊讀書,但是卻開始舞刀弄槍起來,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真真讓人頭疼。
陶瑾羨慕地看向粉糰子一樣的如意和寶露,水眸汪汪,如果不是礙於這麼多人在場,真相抱住江衡說「魏王舅舅我們回去生女兒吧」。
她調養了兩年多,身子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說再生一個應當沒什麼大問題。
宣室殿裡到處充斥著三個小傢伙的聲音,殷歲晴和孫啟嫣本來想管管,但是後來發現幾乎都是茸茸的聲音。她們看一眼陶瑾,見她頗為頭疼的模樣,倒也不好意思替她管教兒子。
而何況這位還是日後的太子。
江衡出面把他叫回來,板著臉道:「當眾喧嘩,毫無禮數,太傅平常是怎麼教你禮法的?」
茸茸這會老實多了,站在他面前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
江衡又道:「寶露是你的姨母,你對她應該遵循禮數,日後不得再如此沒規矩。」
茸茸這回聽不懂了,好奇地在他和陶瑾之間看來看去,「可父皇不也是母后的舅舅,母后為何能嫁給父皇?」
江衡一噎,竟無法反駁。
陶瑾夾起一塊蜜餞塞入他口中,摸摸他的腦袋,「小孩子家家不該問這麼多。」
茸茸一直聽陶瑾的話,把蜜餞嚼嚼吞下去,睜著明亮的眼睛,「那我可以繼續跟寶露姨母玩麼?」
陶瑾笑道:「可以,去吧。」
他湊近在陶瑾臉上吧唧一口,歡呼著又跑遠了。
茸茸跟別的皇子不一樣,他生在幸福美滿的家庭裡,江衡和陶瑾對他沒有太多要求,他想學什麼便學什麼,從不勉強。而且後宮只他一位皇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兄弟相殘,雖然偶爾會覺得寂寞,但不至於小小年紀就抹煞了他單純善良的天性。
等茸茸走後,江衡問她:「方纔不是還嫌他鬧騰,怎麼到頭來卻護著他?」
陶瑾理直氣壯,「我的兒子我不護著,還等著誰來護呀?」
她總是嘴上說喜歡女兒,其實最寵茸茸的還是她。若不是知道母后不捨得懲罰他,茸茸這小傢伙怎麼會如此肆無忌憚?
江衡笑著妥協,「你說的都對。」
宴席散後,陶瑾跟殷歲晴和孫啟嫣等幾個舅母一起去太液池賞景。天上一彎明月,星星稀疏地掛在天上,幾個女人圍坐在八角亭裡,一說便是一個時辰。
大概天色晚了,茸茸有點瞌睡,不再如剛才那般鬧騰,趴在陶瑾腿上昏昏欲睡。
陶瑾摸摸他的頭,「讓嬤嬤送你回去睡覺好不好?」
他搖搖頭,緊緊抱住她的腰:「我跟阿娘一起回去。」聲音軟軟的,帶著點兒撒嬌的意味。
只有晚上的時候他才最聽話,像一隻奔跑了一天終於累了的小馬駒。陶瑾把他抱起來放到腿上,親親他的額頭,「困了就在阿娘懷裡睡一會。」
他順勢偎在她懷裡,小手像小時候一樣抓住她的衣擺,拱了拱,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
如意坐在孫啟嫣腿上,一雙眼睛明亮生輝,「弟弟睡了?」
陶瑾笑著點頭。
都說侄女像姑母,如意跟陶瑾小時候還真有幾分相像。每次殷歲晴看到如意時,總有種在看小時候的陶瑾的錯覺。
二更時分,幾家人才紛紛離去。
白蕊想把茸茸接過去,沒想到才剛碰到他,他就軟綿綿地哼了一聲,把陶瑾抱得更緊了。
幾次下來都如此,陶瑾笑道:「反正也不重,還是我抱回去吧。」
她現在住在昭陽殿後面的兩儀殿,昭陽殿仍舊住著前莊皇后。剛走出八角亭,便看到江衡大步流星地從遠處走來。他應該是從宣室殿過來的,步履匆忙,夜風吹起,帶來一陣陣酒香。
這種時候少不得要沾幾杯酒,陶瑾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偶爾碰一回還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酗酒成癮就是。
她抱著茸茸站住:「魏王舅舅怎麼過來了?」
江衡從她手裡接過孩子,她抱著吃力,一到了他手中就變得輕輕鬆鬆。說來也巧,這次茸茸居然不哭不鬧,乖乖地窩在他懷裡,換個地方繼續睡覺。「我聽說你還在這裡,便過來接你一起回去。」
陶瑾忍不住笑:「兩儀殿距離這裡沒幾步遠,哪用得著你特地跑一趟?」
江衡並不惱,一手抱著茸茸,一手牽著她,「我不過是想跟你一起走走罷了。」
陶瑾噤聲,默默地反握住他的手,被他牽著繞過太液池,穿過合歡樹下銀白的月光,一起往兩儀殿走去。
*
江衡在她面前從不自稱朕,用的最多的還是「我」,偶爾興致大發會自稱「為夫」。
他在她面前更不會擺皇上的架子,以前如何,現在還是如何。陶瑾知道有不少大臣勸他充實後宮,張羅著要在長安為他選妃。聽說他沒同意,非但如此,還大發雷霆,把那些提議的老頭們都訓了一頓,說日後誰再敢擅自做主,便摘了他的官職,讓他告老還鄉。
能有一個人把你護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回到兩儀殿,江衡把茸茸放到偏殿的床上,回到內殿洗漱一番,自覺地爬上陶瑾的床榻。
他分明有自己的宮殿,但是整日都睡在她這裡,除了御書房,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兩儀殿。
陶瑾偏頭一看,他居然已經睡下了,「你身上都是酒味,起碼換身衣服再睡!」
江衡閉著眼睛摸了半天,一直沒摸到床頭桌几上的乾淨衣服。
後來陶瑾看不下去,她正在洗臉,一把將洗臉的巾子蓋到他臉上,「魏王舅舅快醒醒!」
宮婢煮了醒酒湯,他剛才沒喝。
因為他根本沒醉,只是想跟她親近罷了。巾子下露出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含笑看著她,「叫叫給我換衣服吧?」
陶瑾本想拒絕,但是他今晚肯定要睡在這裡,如果不換衣服,那晚上還不得熏死她了?
沒辦法,陶瑾只好拿起床頭的衣服給他換上。他要老實也就算了,偏偏他總不老實,不是讓她摸這就是讓她摸那,好好的換件衣裳,居然換了小半個時辰。
最後陶瑾累得筋疲力竭,穿著薄紗裙倒在床上,「我要睡了,魏王舅舅別吵我。」
江衡貼上來,親了親她的頭頂,「跟我說會話。」
她懶洋洋地嗯一聲,「說什麼?」
江衡想了想,還真讓他相出一件正經事來,「我們何時再生個女兒?」
除了她,他這一輩子是不會跟別的女人生孩子了。他都打算好了,一雙兒女正正好,兒子當太子,女兒是小公主。兒女雙全,幸福美滿。
陶瑾今兒正好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會累了,嘴裡喃喃道:「何時都可以啊……」
江衡用下巴磨蹭了下她的頭頂,「現在呢?」
她哼一聲,「現在我想睡覺……」
江衡見她實在困的厲害,便沒勉強她,摟著她讓她睡覺。
只是沒想到,第二天陶瑾就身體不舒服,讓太醫進來扶脈。老太醫診斷半天,笑瞇瞇地說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又有喜了。」
陶瑾聞言,笑逐顏開,傻乎乎地問:「是女兒麼?」
太醫為難地擄了擄鬍子,「這個……老臣也說不准……」
江衡讓他下去,坐在陶瑾床頭,握住她的手許久沒說話。
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當然了,陶瑾自己也很高興,她展開雙臂,朝江衡撒嬌道:「抱抱。」
江衡笑了笑,將她整個圈進懷裡。
八個月之後,陶瑾辛辛苦苦誕下第二個孩子。伴隨著一聲啼哭,產婆在一旁報喜:
「恭喜皇后娘娘,是個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