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一樣,真的一摸一樣。
他穿著黑色的西服白色襯衫,低俯著頭,而只夠到他膝蓋處,剛學會走路的小傢伙,也穿著一摸一樣的黑色西服白色襯衣,一臉天真的仰視著他。
他向左邊挪了挪,他揪著他的褲料,也「伊啊伊啊伊」的向左挪,一副黏纏的樣子。
於是,他乾脆蹲下,把他抱起來,舉高。
眼對著眼,鼻對著鼻。
小傢伙,除了那雙眼睛有點像媽媽,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自信,其他地方和他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咯咯咯咯。」小傢伙以為他在與他玩耍,咯咯咯咯的笑,「拔、拔——」
聽到那含糊不清的爸爸兩字,清俊的顏,冷漠的心,瞬間柔軟成一片。
明明,他對他不好,甚至,他沒有替他換過一片尿布。
但是,他嘗試開口去努力說清楚第一個字時,那個字卻是「爸」,而不是「媽」,他嘗試邁開第一步時,首先,先是走向了他的懷抱。
小傢伙喜歡他。
生命,真的很奇妙,血濃於水,那相似的容顏,血脈接著一代的血脈,將綿綿傳承下去。
「冠軍,你很開心?」他仰臉靜問兒子。
「咯咯咯咯。」小傢伙回應他的是開朗的笑容。
「但願你永遠都別長大。」別長大,就會一直那麼開心下去。
相冊裡,童年的他,也是無憂無慮的。
「馭辰,冠軍選好衣服沒有?我們該去酒店了!」他的妻子直接推門而入,催促他們。
他的兒子,小名叫冠軍,因為,他的妻子希望兒子長大後,什麼都是冠軍。
黃慧君堅持從小要開始培養兒子的強烈自主意識,所以小冠軍每天要穿的衣服,都由他自己來挑選。
他則不想這樣,他只希望小冠軍能永遠快樂。
「他選好了。」他指指兒子身上,那和自己一摸一樣的小西服。
五六套的衣服,有運動型的,有卡通型的,小冠軍一眼就獨選了這一套小紳士服。
「嗯,打扮得很有型,真帥!」黃慧君大量了他們爺倆幾眼,及其滿意的讚賞。
這句話,不知道是在讚美誰。
他一臉的平靜。
「小冠軍,我們要出門了哦,媽媽抱。」她蹲下,露出慈母的樣子。
可惜,冠軍不買單。
小冠軍轉過臉,故意不理她,黏著他的大腿不放,「拔拔,抱!」
黃慧君看到兒子在和她賭氣,哭笑不得。
老實說,母親的這個角色,黃慧君扮演得很好,如果,半年前她沒有回公司的話。
懷孕以後,黃慧君被檢查出來血壓過高,只能在家休養,生了孩子以後,也幾乎有半年的時間,因為不放心保姆帶養,她也都待在家裡陪著冠軍。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驚醒過來,自己花了太多時間在家庭上,而對事業放棄得太多。如果她對家庭太過眷顧,那麼,一旦失去,她會一無所有。
於是,她回到了公司,繼續沖、沖、沖。
小冠軍就是在那時候,覺得自己受到了冷淡,開始在他這父親身上尋找溫暖。
也是那時候開始,黃慧君回到公司,他不用坐鎮,空出來很多時間,於是他和小冠軍的感情越來越好。
他的冷漠,成功讓妻子冷了心,卻意外的得到了兒子的黏纏。
他抱著兒子起身,走過妻子身旁時,卻被攔住。
妻子的手,勾到他的臂彎裡。
他有點意外,蹙了蹙眉。
「就算我們貌合神離又怎樣?至少,今天這種大場合,你要給我面子。」黃慧君理直氣壯。
今天,是小冠軍的週歲宴席。
黃家,大搞特搞,只為了彌補當時倉促的結婚宴席。
他沉默,最終還是妥協了,沒有抽離自己的臂。
因為、因為——
他也有他的理由。
抱著小冠軍,他們夫妻倆一起出門,一起踏入了熱鬧喜慶的宴會廳。
「小冠軍好俊美啊!」
「小冠軍長得和他爸爸真像呢!」
「小冠軍真是比電視裡的明星寶寶還明星呢!」
在一片讚歎聲中,妻子一臉的得意與驕傲,而他同樣,也有為人父的欣悅。
他的兒子,長得特別特別漂亮,一雙眼睛更是聰慧,見過的人,都羨慕不已。
他在主人座上入席,招呼賓客這種事,他的妻子和雙方父母們比較在行。
說實在的,很多的時候,他懶得演戲,說他清高也好,反正,他不喜參與,不喜對人微笑。
漫漫的人生,如此枯燥,讓他沒有任何值得微笑的笑點。
即使,他現在已經是一個事業成功,紅透了半邊天的大設計師。
小冠軍一入座,見到桌上的鴨舌,就爬過去想用手去抓。
「別!」他制止。
幸好是他發現,如果是妻子見到的話,免不了肯定對兒子一頓責罰。
黃慧君對兒子的要求特別特別搞,因為,期望太大。
他可以想像,等兒子再大一點,應該是不可能會有童年了。
兒子才一歲,但是,在法律上,居然已經擁有了整間公司的一半股份。
他拿了一根鴨舌給兒子,讓他津津有味的舔吮著,他的目光,卻忍不住飄向了門口處。
一撥又一撥的賓客——
快開席時。
靜等了很久,他終於看到,一對伉儷的身影。
男人坐著輪椅,女人推著他。
他們一出現。黃慧君也明顯僵了身,卻也牽強露出大方得體的笑容。
因為,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他們今天都必須出現在這個場合裡。
他死卻了很久的心,在今晚,突然又聽到了緩慢的期盼已久的跳躍聲。
因為,那靜婉地站在男人一旁的她。
他幾乎是有點貪戀得,久久注視著那越發秀麗的容顏。
她的目光,也移過來,與他對視,然後,一秒、兩秒以後,她對他抹出一抹禮貌、客氣的微笑。
這狠心的女人!
他在心裡,罵。
他冷漠地別過臉,故意假裝沒有看到她對他打招呼的笑容。
他恨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不幸福!
找到寫著賓客名字的牌子,她在離他隔了一桌的距離旁,找到了自己和丈夫的位置。
「寧夜。展岩,你們怎麼這麼慢?太不禮貌了!」他們才一坐下,姑姑們就不滿的抱怨。
其實,大家故意針對的抱怨對方都是她。
「不好意思,公事太忙了。」笑嘻嘻著解釋的人,是她的丈夫。
和所有親戚們都打完招呼以後,她一直沉默著,看得出來,在這個家族中,她是被針對被排擠,不被喜愛的。
因為,她至今都沒有懷孕。
「忙忙忙,忙到結婚都一年半的時間了,居然到現在連孩子的影子都沒有?!」果然,一個姑姑嗆聲了。
連這種場合,也想給她難堪。
「就是,讓我們盼了又盼,居然到現在一個喜訊也沒有!」
「寧夜,你到底有沒有去看不孕不育科?」另位姑姑更乾脆的問。
她的臉色,有點微變,顯示是被踩到了痛腳,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照我說,你們反正都沒消息,那時急得結什麼婚啊?當時,展岩突然說一個星期內要籌辦婚禮,一副出大事了。非馬上結婚不可的樣子,把我們可樂暈了,以為你們是奉子急著結婚!哪知道居然連個屁都不是!」想想被欺騙的「感情」,姑姑們一逮到機會就七嘴八舌,不肯放過她。
「你們給我點面子,可以別在黃家的宴席上說我們展家的事嗎?」小姑姑出來打圓場。
哪知道。
「閉嘴!我們在教訓侄媳婦,你插什麼嘴?!」姑姑們怒瞪。
甯夜平時被侄子保護得太好,讓她們連面都見不著,今天難得逮到機會,還不讓她們說個痛快?
「唉,姑姑,你們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可以別在這種大場合丟我的臉嗎?」她的丈夫嘆氣:「你們明知道,我的腿……我身體不好,所以,我……唉,總之真是難為寧夜了……」說完,靠著她的肩膀,把自己臉埋住,一副她們再說下去,他羞愧到沒臉活了的樣子。
語不驚人死不休,那言語下暗示的意思,讓所有姑姑們都變了臉。
難道、難道、難道——
後來,侄子那方面又瞢了???
大家馬上閉了嘴,沒有一個人敢在這種場合再提家事。
「馭辰,一起和長輩們打個招呼吧。」黃慧君走來與他說。
「好。」他意外的配合,起身,抱著小冠軍,向他們那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