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展岩當年匆匆趕著結婚,是因為——
那天,她才剛有自己又談戀愛了的意識,欣喜還來不及成形。
他們接了一個電話,聽完電話內容以後,展岩整個人都僵凝住了。
他的手腳,驟間變得冰冷。
「剛才我警察局的熟人來電話,說看守所那邊……檢查出……金靜是愛滋病感染者。」他定定地看著她。
怎麼會這樣?
當時,傷害罪告不了金靜,只能以一條入室搶劫罪重判了金靜五年的有期徒刑。
對這個女人,她無感,也無法同情,但是,他這樣看著她,是想讓她發表什麼意見?她有點不懂。
「你……你那時候,是不是打過她?」他朋友的話,讓他整個心臟顫個不停。
「是!」她點頭承認。
她小時候有點野,常常和隔壁孩子幹架,但是長大後,金靜還是第一個能逼她動粗的人。
「你那時候……臉就是被她抓傷的?」他小心翼翼又問。
「是。」金靜那女人,打起架來,就只知道抓臉,潑得很。
糟糕。
他心涼了。
整個人靠向椅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許久許久。
他才又問,「我朋友說,你當時把她打得全身都是血?」千萬千萬一定要是誤傳!
「是。」即使很難堪,她還是承認。
她潑起來,也是很辣的。
他整個人徹底凍住了。
「我馬上替你安排身體檢查。」一股從沒有過的恐慌,席捲著他。
好端端的,做什麼身體檢查?
一分鐘以後,她才反應過來,「你、你……懷疑我也被感染了愛滋病?」
他不知道。
但是,一個愛滋病患者拿著自己的血手去抓她的皮膚,肯定會有被感染啥那個的幾率。
……
當天,在他的協同下,她去做了HIV檢測。
醫院說,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拿到報告單。
當天晚上,他不斷給熟人打電話,有點狂躁:
「什麼原則上酶聯也可以兩三個小時就完成測試?既然這樣,醫院為什麼要我們等三到七天呢?!」
朋友非常專業地回答了他。
「靜脈抽血用酶聯免疫法,試劑一盒夠五十人用,所以單單為一個人開一盒,太浪費了。所以疾控中心要把血樣攢夠了,湊齊人數才做的。」這什麼爛理由啊。瞭解了真相的他,一聽就氣得摔了電話,幾乎崩潰。
什麼要到疾控中心檢查才準確,他是上了賊船了!
想了又想。
「不行,我明天去湊五十個工人,安排HIV檢測就能早點拿到報告單了。」他只能想到這辦法。
早知道,下午的時候他也去抽個血本,可以多一個份額。
「要不,我們先去用膠體金的方法做測試?」他整個人根本靜不下心來,事實上,他一天都無法辦公。
「你朋友不是說,用快速法容易出現假陽?」她顰顰眉。
她怕他到時候嚇死。
事實上,其實她也很擔心,因為,他們做過好幾次。
雖然他朋友說幾率不高,但是她怕自己真的不幸中招了,會把他也牽連上。
所以,他也在擔心這個?
晚上的時候,兩個人都輾轉難眠,她甚至不敢靠它太近。
「寧夜,我們結婚吧。」他平躺著身,突然低聲道。
她嚇了一跳。
「我本想,我們也許可以慢慢談戀愛,用一年或者兩年的時間,把過去的感覺慢慢找回來,再談結婚……」他是真的這麼想。
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像以前那麼喜歡她了。
但是——
他真的快發瘋了!
這讓他慢慢清楚到,不是已經不愛,而是還沒有什麼事情足以爆發那種早就深埋的情感。
她重新來到他身邊,他假裝冷漠,他假裝從容,他抗拒她給的所有,他只是怕受傷,但是,偏偏卻又會為了她,開始努力去生活,偏偏又會在知道她不結婚、她不糾纏他以後,忍不住暗暗安排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現在,知道自己可能會「失去」她,一顆心慌亂無比,只想死死去抓住u,去他見鬼的怕受傷,他只想珍惜可能剩餘的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這都不是愛,那又什麼還是愛?
「我們結婚吧,我突然很想很想娶你。」
他意外提到結婚,她一愣一愣的,心跳得很快,幾乎反應不過來。
他以為,她在猶豫。
「嫁給我吧,我雖然身體不好,但是,我不會讓你吃苦的。」他側過身,撫撫她的發,柔聲想說服她。
求婚,其實,他需要很大的勇氣。
這樣的身體,和另一個結合,成為人生的伴侶,他會跑,會顧慮。
「等、等我報告先出了——」突然被求婚,她情悸到好像馬上就點頭,但是……
「無論報告結果如何,我們都結婚。」他卻打斷她。
不知道為何,他剛才躺在床上,一直想起他高中女同學妙妙又一次半仙一樣的感慨。
她說,無主的孤魂野鬼,是會被處處欺淩的。
妙妙的母親,是從事非常特殊行業的。
其實,他一直不太相信這些。
「不行!」如果她真的被感染愛滋病,他們怎麼能結婚?
沒想到,他已經拿來電話,通知家人。
「媽,酒席是不是還沒退?農曆四月底是嗎?……還有一個星期,你和爸辛苦點,幫我和寧夜籌備婚禮吧!」他簡直說風就是雨。
她還在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擠出兩個字,「不、行……」
他故意把臉一沉,「你嫌棄我?怕自己照顧我會辛苦?」
「不是!怎麼可能?」她急忙搖手。
「那就行了!因為我身體的關係,我們婚禮不會太鋪張……」他又想了想,「明天我們把結婚證先給領了!」打鐵趁火熱,為免她又猶豫。
但是、但是。
「不行!」她掙紮著。
「你今天不答應點頭結婚,就是傷了我自尊心,算我被你甩了!我們分了後,你以後想復合,難了!」他眼一眯,像是嚇唬小孩一樣去嚇唬她。
其實,他是真正的在害怕。
害怕自己很多事情,還來不及和她一起經歷,人生就得這樣結束。
哪有這樣的!她不要分手,可是、可是——
她急了。
「你、你別逼我——」她不是不想結婚啊,可是——
他用唇,堵住了她結結巴巴、猶猶豫豫的小嘴。
有什麼好多想的,乾脆點頭就行了。
……
就這樣,在他又威又迫中,他們結婚了。
令彼此心中大石落地的是婚禮的前三天,她拿到了報告單。
是陰性。
於是。
「我就說了,我只是被她抓了幾下,哪有這麼嚴重!」她頂著很大的黑眼圈,開始事後炮。
估計世界上沒有比她更醜的新娘了。
同樣,還有個同樣好幾夜沒睡好,世界上最醜的新郎,也頂著黑眼圈,笑眯眯的輕鬆道,「寧夜,你自己說,其實這是你騙婚的手段吧?!」
騙婚?
她額頭黑線好幾根。
「你、你、你——」她結巴了。
明明是他求的婚,明明是他逼她嫁的,現在反倒成了她騙婚了。
他繼續笑著,彈了下她的額頭,心情非常愉快,「等以後小磊出生了,記得一定要勇敢對他承認,是媽媽先倒追爸爸的哦!」
她冷抽一大口氣。
這壞人!
但是,她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會笑了。
那天笑著對她開玩笑。
後來,婚禮時,笑著對所有賓客敬酒。
他會笑了,那種輕鬆、愉快、帶點調皮的笑容。
在那種笑容裡,好像,他們開始要見見回到過去的感覺了。
……
三年了,她的婚姻,真的很愉快很幸福。
雖然,她知道,外界一直有很多傳聞,說他們夫妻性生活根本不和。
那是因為——
她盯凝著內褲上那沾著的鮮紅綻放的「花朵」,久久的發呆。
又失敗了。
她又失敗了。
無論,做了都少檢查,吃了多少中藥,她還是失敗了。
她洗了澡,從衛生間裡出來,臉色暗沉。
「肚子疼?」他正躺在床上看雜誌,見到她臉色不對,於是,放下雜誌,關切地問。
她不想說話,我在他身邊,一聲不吭。
看她的表情,再算算日子,他已經懂了。
他寧可問題出在他身上,偏偏,他的生殖報告又健康到不行。
而她,因為以前剖腹術的關係,有點子宮內膜異位。
「來,躺過來一點。」他朝她伸伸手。
不想靠過去。
但是,她還是挪了挪身,只因為,如果她不聽話,他就會行動。
她不想讓他太辛苦。
如果用一句話去概括她的婚姻,那麼,就是,很簡單的一句話——
彼此珍惜,感情自然會越來越濃。
「你呀,心情別這麼緊張……我們還年輕,慢慢來,孩子嘛,緣分一到,總是會有的。」他摟住她,安慰她。
他的妻子,這幾年,越來越敏感。
為此,他甚至春節都沒有參加親戚們的新年宴了,就怕她們更給她壓力。
她斂著眸,不語,但是看得出來,心情低落。
「其實我們現在兩個人也挺好的,二人世界多開心?」他又說。
可是,還是安慰不到他的妻子。
「寶貝、寶貝,老公最愛你了,笑一個……」所以,他開動他的纏功了。
這就是婚姻吧。
以前忽覺得,愛這個字眼,開口好難,但是現在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比啃白菜還簡單。
因為,安定的婚姻會讓你知道「愛」是安全的。
但是,同樣的,悲慘的三年之癢,她聽了一點感動的感覺也沒有。
「我沒心情。」知道他是故意纏鬧她,她肚子也痛,不想被他安慰到。
他想抱她,想親她,偏偏她沒心情到覺得像牛一樣,一手緊抵住他的胸膛,凝聚相反的作用力,抗拒著他。
女人心情不爽的時候,都只想安靜。
見她這樣,他也是在不好受。
唉,小磊小磊,你什麼時候才降臨?他不希望妻子繼續不快樂。
她窩著窩著,許久以後,心情沉晦的說了一句話:
「岩,要不,我們離婚吧!」
他忍不住搗著額頭,輕嘆了口氣。
又來了又來了。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是,男人除非真的不想過了才會把離婚兩字提出來,而女人,一賭氣就喜歡拿這兩字考研男人的耐心。
於是,他假裝臉色大變。
「老婆,唉,你不要我的話,我也不活了!」他嘆氣、嘆氣。
果然、果然,她就對他號那麼幾個月,新婚一過,她就原形畢露了。
她喜歡折騰人的這一點,就是不會變。
他說了,他不想愛了,果然是對的,因為現在每天真的日子過得像演戲一樣。
比如現在,他還得斬狗頭灑熱血。
她愁眉苦臉。
「但是,我要是真的不會生,那該怎麼辦?」她心理壓力好大,雖然公公和婆婆對她的態度始終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她現在看到別人家的娃娃,就會想到自己可能無法傳宗接代,就好難受好想哭。
不會生,那就不要生了啊!
這句話,他就說過無數回了。
唉聲嘆氣,「要不,我們去領養個孩子?」醫生說,她也沒什麼大毛病,就是心理壓力太大了,情緒太緊張,才會導致難以受孕。
「沒用的。」她搖頭,她不喜歡。
「那我們去養隻狗當兒子?」他提議。
她哭笑不得。
不喜歡狗兒子?
「要不,我們明天去排期做試管嬰兒?」他又建議。
只要不拿離婚兩字來煩他、來折騰他,他都行。
果然,她的表情很心動。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其實,她早就想……因為他以前那麼抗拒,她才一直不敢提議。
搞定了,他鬆了一口氣。
同時。
「以後別再提離婚兩字了,再亂提的話,我會發貨的。」哼,他就是脾氣太好了,才老被她欺負。
她露出慚愧。
「不對,想也不許想!」他又表態。
「可是……」試管失敗了怎麼辦?
他差點抓狂。
「我想,我也許活不長了。」他暗淡。
「呃……」
「醫生說,我那時候其實受損的器官滿多的,壽命可能不長……」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愛演了。
「不會的!」她急了。
誰說的?誰說的!她老公健將康康這呢,能活一百歲!
「所以,你就多忍耐我幾年,別再提離婚兩字了。等我死了,你想和誰在一起,我都不攔。」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紅了眼。
耳根終於清靜了。
他背過身,吐出一口氣,感慨——
對付女人,真的很需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