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製的迴廊,隨著人地走動,發出清脆而悅耳的「咚咚」聲,混合在流水中,仿若樂音。
張綺停下了腳步。
慢慢的,那身後之人走到了她的旁邊,正是蕭莫。
蕭莫在定定地盯著她。
他的目光銳利,彷彿想把她看清看透。
張綺低著頭,陪了一個笑容,她訥訥地問道:「蕭郎,廣陵王說了什麼沒有?」
蕭莫一笑,道:「你想他說什麼?」
語帶不善,張綺頭更低了,也沉默了。
噠噠噠的木履聲遠去。張綺抬起頭,目送著漸漸離遠的蕭莫,頓了頓,也提了步。
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河岸邊。此時,還有五六個少年郎君坐在白緞鋪就的河岸草叢上,喝酒論詩著。
他們看到蕭莫到了,哄笑著把他拉了過去。
直到沒有人注意,張綺才悄悄走出。她沒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爬上來時的車輛,躺在上面閉上了眼睛。
她應該睜開眼,四下遊蕩遊蕩的。
她與別的姑子不同,她難得出門一趟,這明媚春光,對她來說是如此的美麗。
單手支著頭,透過車簾看著外面,張綺有點失神。
如果那記憶都是真的,她為什麼會轉生?那樣死了不是很好嗎?乾乾淨淨的,再也沒有了掙扎,沒有了噩夢,沒有了絞盡腦汁的盤算……
她垂下眼眸。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張綺回頭看去,只見兩個黑衣漢子籌擁著一個同樣著黑裳的少年施然而來。那少年高大俊挺,戴著厚厚的幃帽,不是廣陵王是誰?
是了,那輛就是他的馬車。
就在這時,武藝高強的廣陵王感覺到了一束目光,他頭一轉,這一下,對上一雙水汪汪的明眸。那眼睛的主人見他看去,嚇得刷地一下拉下了車簾。
……還真給他嚇著了?
廣陵王一笑,他腳步一折,慢悠悠地朝著張綺走來。
張綺把車簾緊緊拉起,縮在角落裡眨巴著眼。就在她大氣也不敢吁一聲時,「叮叮」兩聲,車轅被人敲了敲,一個清潤動聽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地傳來,「拉開車簾!」
張綺咬了咬唇,一雙眼睛骨碌碌轉動著。就在她尋思著如何回應時,眼前寒光一閃,車簾一斷為二!
廣陵王施施然地收回長劍,然後抬眸,對上也不知是傻了還是驚了的張綺的眼。
直過了一會,張綺才發出一聲低叫,轉眼,她伸手捂著嘴,低頭便向馬車下面瞅去。
見她不理自己,廣陵王奇道:「你在尋什麼?」
張綺慌慌張張地尋到馬車踏板,胡亂跳下後,她才抬頭看向廣陵王。
廣陵王還在望著她。
張綺暗歎一聲,苦巴著臉說道:「這馬車是我嫡姐的。呆會她回來看到車簾破了,定然饒不了我。我還是趁她不知道,早早離開此地的好。」
說到這裡,她好聲好氣地問道:「王爺,你不離開嗎?」
這是在催促了!帷幕後,廣陵王笑了笑。
他慢慢說道:「這裡甚好。」
這裡甚好?這鬼地方有什麼好?
見張綺雙眼睜得老大,眼珠子骨碌碌地望著自己。這個時候的她,哪裡還有剛才的老成?
廣陵王又笑了笑。
「張氏阿綺。」
張綺恩了一聲,抬頭看向他。
廣陵王伸手把她額際的亂髮撫平,在張綺僵直得一動不敢動時,他開口了,「那個叫蕭莫地說,你是他的人了。你眉緊腰直,分明還是處子之身。」張綺刷地一下臉紅過耳,而廣陵王還在繼續說道:「此人戲我在前,現在,又想唬弄於我。張氏阿綺,你說我當如何?」
張綺睜大了眼。
她傻傻地看著廣陵王。他當如何?她不是說得很明白嗎?她想要的是兩情相悅的生活,她不願意選擇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怎麼不管是蕭莫還是他,都置若罔聞?
這時的她,渾然忘記了,不錯,這兩個人都是驕傲的,可她是什麼身份?不過一個隨手可取的,各大家族習慣當「妓妾」培養的私生女,這樣的她,哪配擁有什麼心願?同樣的話,若是堂堂公主或張氏的嫡女這種人說出,可能還會讓男人想一想。
大眼巴巴地看著廣陵王,對上幃幕下,他那模糊的,卻俊美得讓世人只可仰望的臉,張綺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沒有那麼美的。」
她就算是個絕色,好似也沒有美到讓廣陵王為她一爭的程度!
真的沒有!
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在不遠處的兩個黑衣大漢同時咧嘴一笑,要不是忍著,只怕他們已經大笑出聲。
廣陵王也笑了。
他身子微傾,臉湊近了張綺的臉,在呼出的氣息輕輕扇到張綺的臉上,令得她瞬時僵硬如鐵時,他低笑的聲音傳來,「不錯,你沒有美到讓我一爭的地步……不過我喜歡你的眼神,它很乾淨。」看向他時很乾淨,這在小姑子中,是唯一的。
隨著他年歲漸長,逼迫他娶妻納妾的聲音越來越多。隨便一個什麼人都想往他的院子裡塞幾個女人,他實是推都推煩了。最可恨的是,他只要一對那些花癡發火,剛轉背,便滿大街都是他喜歡男風的流言。
他的身邊,也是要有一個女人了。
還有,他不喜歡蕭莫那樣,戲他唬他,當真以為他好欺?
張綺這時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白著臉,想說些什麼,卻是舌頭打結。
廣陵王站直身子,他垂下雙眸,修長的手指撫著寒瑩瑩的劍鋒,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兩年,你還無需如此懼怕。」
直過了一會,張綺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說,自己還沒有長大,他現在不會動她吧?
原來他要她的話,真不是開玩笑的!
這一下,張綺直是臉白如紙!
她瞪著他,想說什麼,嘴唇嚅了嚅,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也不知過了多久,急得背心都滲出汗了的張綺,突然嘴一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