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逮住

方老恭敬地回道:「是,昨晚城門落鎖後不到一個時辰,便有數人擁著一輛馬車急急駛向東城門」

蘭陵王明白了。

他馬上命令道:「速發信鴿令東南十營的衛士全體出動誰能為我攔得我那婦人,高長恭一人賞金二十兩」

「是」

他跨身上馬,口裡則命令道:「他們昨晚酉時末出的城,到現在已有七個時辰,便是徹夜不曾休息,行程不應超過一百五十餘里。由東城門往建康方向,共有官道一條,可以迂迴的普通道路,大小共有七條令眾營在所有道路的咽喉處安排人馬。」

「是」

蘭陵王向東方眺去,心下忖道:東南十營,都佈置在離鄴城三百到五百里的地方。按照估算,最遲三天,便會有好消息傳來了。

這時天色大亮,蘭陵王府的眾騎這般肆無忌憚地奔跑在鄴城中,一時之間備受注目。

王府外,鄭瑜的馬車靜靜地停著,看著府門處奔流不息的黑甲衛,她的臉迅速地沉了下去。

……為什麼她的歡喜,總是只有那麼一會?

轉眼間,她便看到蘭陵王衝出府第,鄭瑜剛要叫喚,嘴一張,他已旋風般衝出,哪曾有什麼精神理會旁人?

一出東城門,蘭陵王便朝三百里外的皇室騎衛營衝去。

據得到的消息,昨晚護送張騎出城的人馬不多。在這種情況下,要麼太后當機立斷,半路謀了張綺的性命去,再找個什麼借口搪塞自己等人。當然,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不被自己和陛下發現的機率太小,她應該不會如此行事。

另外一點就是,她讓人持手信到皇室騎衛營要人,好一路把張綺護送回南陳。

以他對太后的瞭解,她的選擇很可能是第二種。所以,自己應該會在皇室騎衛營中,見到張綺一想到這裡,蘭陵王的心火熱起來。

今日的天氣,一掃之前的春和日麗,天空陰沉沉的烏雲籠罩,平添了幾分蕭瑟。

「駕——駕——」蘭陵王驅馬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胯下騎的本是罕見的名馬,又這麼一頓胡亂鞭打,頓時那馬如箭一樣衝出,轉眼間便把身後的護衛扔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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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綺的馬車一晚急行,離鄴城已有百數里遠了。

那馬車越是駛得快,便越是顛覆得厲害,本來便有點不舒服的張綺,這會是更不舒服了。每每車一停下,她便衝到路旁吐得天昏地暗。讓婁齊放心的是,不管怎麼辛苦,她從來不要求馬車減速,更沒有讓馬車停下過,最多是靠著車窗一陣翻吐。

如此不到半日,她已臉色蒼白如紙。

而隨著遠離鄴城,張綺也越發警惕起來。那一箱子黃金,看起來雖然重,真稱起來,也不過是三十七斤(後世的十六斤多),加上金子極重,佔用的地方便很小。兩個婢女用過早餐後,再上馬車時,便發現那箱子裡的黃金不見了。接下來她們一路觀察,竟是不知道張綺把那東西藏到哪裡了。

如此顛覆急行,省卻一切休息時間,終於在夜幕降臨時,看到了靜靜佇立的皇室騎衛營看到靜立在黑暗中的龐然大物,婁齊輕吁了一口氣:終於不用日夜趕路了。便是張綺,這時也放鬆下來。

得到這五百輕騎相護,她應該可以平安到達陳地了。

馬車輕快地向前駛去。

走著走著,婁齊瞇起了雙眼,警惕地說道:「快看前面是不是有什麼人?」

他這話一出,眾人齊刷刷一凜。便是張綺也連忙掀開車簾,朝前看去。

黑幕籠罩的官道前方,有著黑壓壓的一片,好似是什麼人擋在那裡。

就在幾個護衛按上了劍鞘時,婁齊大聲說道:「不用慌,哪有不開眼的小賊敢在皇室騎衛營附近劫道?必是眾輕騎得了飛鴿傳書,特意在道中相侯了」

這話一出,眾護衛同時放鬆起來。馬車行進的速度,更加快了三分。

轉眼間,他們來到了那支隊伍前。

婁齊也罷,張綺也罷,同時抬頭一看,卻是齊刷刷倒抽了一口氣,呆在了當地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黑色的人馬黑騎,黑兵,黑甲,黑槍

數百黑色的騎兵整齊列陣,凝如山嶽。黑甲掩蓋下,一雙雙在暗夜中皎而幽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夜幕如此凝實,天空中沒有半點光亮,不遠處的騎衛營中,也不過光芒數十,再配上他們自己舉起的火把,照亮的地方很是有限。

渺小的火把光,在這凝實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夜晚,在這山嶽一般的,安靜無聲的黑甲衛前,顯得那般怯弱婁齊的坐騎倒退一步,好一會他才深吸一口氣,凝住心神,澀聲說道:「可是蘭陵王殿下?」

騎兵列陣中央,一匹高大健壯的黑馬緩步走出,馬上之人緩緩摘下面盔,露出了俊美絕倫,卻也冷漠至極的面孔正是蘭陵王

婁齊連忙跳下馬背,他深深一禮,客氣地說道:「果然是殿下,婁齊這廂有禮了。」他鼓起勇氣,直視著蘭陵王大聲呵斥道:「我等奉太后之令來此,卻不知殿下攔路相阻,是何用意?」

蘭陵王瞟了他一眼,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只是緩緩地將右手抬起,隨著他的右手漸漸升高,令人滯息的壓力從黑騎隊列中升騰。

就在婁齊臉色一變時,蘭陵王的右手猛然落下,吐出四個字,「格殺勿論」

黑色騎兵動了,如山洪一樣直衝而來。

張綺瞪大眼,她只聽得到婁齊的一聲尖喝,便看到滾滾而來的黑色洪流把眾人一淹而盡那黑色的洪流,一股股地湧過她的身側。沉悶的馬蹄聲中,她甚至聽不到第二個聲音,一切就都結束了都結束了

只有一輛孤零零的馬車,和馬車中摟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兩婢和張綺還在那股黑色的洪流一湧而過,留下近十具屍體後,重新在馬車後面排成隊列「張姬,張姬」撲通一聲,兩婢同時跪在了她身前,叩叩叩,她們用力地磕著頭,顫抖著求道:「張姬,饒命,饒命——」

相比起那個一直對張綺溫柔相對的,另一個在她面前擺盡了架式的宮婢,這時更是臉色如土,她絕望地磕著頭,心中悔恨交加,臉上淚水鼻涕也結成了一團。

張綺沒有回話。

她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下巴便是一痛,一隻大手扣住了它,令得她不得不抬頭,對上了無盡黑暗中,一雙深邃沉冷的眼蘭陵王沉冷地看著她。

這一路顛覆,顯然把她折騰得夠嗆。此刻,她的長髮已經凌亂不堪,鬢角的碎發更是粘成了一股一股。她粉嫩的唇瓣蒼白蒼白的,上面還因乾涸而破裂出血。她向來明透的,如畫的眉眼,也沾上了灰塵和污垢……

他的婦人,為了逃離他,不惜如此落魄狼狽蘭陵王陡然伸手,把她提到馬背上。

也不管馬車中正不停磕著頭的兩婢,他沉沉地命令道:「殺了」聲音一落,雖然粗大,卻並無勇武的兩婢被人從馬車上強行拖下。緊接著,便是二聲慘叫陡然傳出,然後,便再無聲息。

這時,騎衛營處,燈火絡繹燃起,人聲隱隱傳來。

馬背上,一襲黑衣的蘭陵王回頭瞟去,緩緩說道:「到還識相把屍體送到營中。便說,是我殺的」

「是。」

十幾個黑甲衛剛把屍體拖走,蘭陵王便低下了頭。

黑暗中,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張綺,慢慢收緊了雙臂。

他盔甲在身,那堅硬的甲板,壓得張綺疼痛不已。她剛剛掙扎了一下,他卻雙臂更加用力了直過了一會,他才慢慢放開她。把張綺重新換了一個位置,讓她舒服地倚在自己懷裡後,蘭陵王轉過頭,沉聲命令,「回去吧」

「是」

黑色的騎兵開動了。隆隆的馬蹄聲中,蘭陵王一直沒有開口。

張綺也沒有開口。

這一日一夜,因顛覆太過,張綺一直沒有睡過覺。現在被他摟著,明明那剛硬的盔甲摩擦得她生痛,明明她心中,有著無處發洩的苦恨,可不知怎的,無邊的疲憊卻一卷而來,很快的,她便歪著頭,在他懷抱中沉沉睡去。

聽著懷中傳來的細細呼吸聲,蘭陵王低下頭來。

絡繹燃起的火把光中,她蒼白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扇動著。小巧的鼻尖,似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不時會縮兩下。

她是累壞了。

蘭陵王慢慢舉起了右手。

在一片肅穆中,他低聲命令道:「所有馬匹全部用布包上蹄子。」

「是。」

「我的左右,就不必燃火了。」

「是。」

「全體減速。」

「……是。」這麼徹夜而行,還要減速?那何年何月可以回到鄴城?

張綺這一睡,便是足足六個時辰。醒來後,她也是渾渾沉沉,不是睡著了,便是掙扎著衝到路旁嘔吐去。

饒是如此,她也一直沒有跟蘭陵王說過一句話。而蘭陵王也只是在她嘔吐時,掏出手帕幫她溫柔地拭著唇。每每她要推開,他就強行鎖住她掙扎的手,繼續把這個動作做完。然後,重新把她提到馬背上摟好。

如此行走,十幾個時辰後,也到了南城門了。

望著城門處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個黑甲衛首領策馬上前,低聲問道:「郡王,我們這樣進去麼?」

三百黑甲衛,這般開進城中,那氣勢足以令得全城躁動。因此這個黑甲衛有此一問。

蘭陵王盯著前方,嘴角扯了扯,沉沉說道:「進去」

「太后那裡?」

「太后今年已臥床兩次,命不久矣……不必在意」

「是」

隨著這應答聲一出,三百黑騎,便如一道洪流,轟隆隆地湧入鄴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