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的臉朝自己懷中按好後,蘭陵王轉向兀自呆呆傻傻的張軒,慢條斯理地說道:「九兄,上車一道同行吧。」
「啊,好好,好。」
張軒走到自己的馬車處。幾乎是他一上馬車,好幾個貴族子弟便同時跳下自己的馬車,嗖嗖嗖地爬上了他的車。
一個少年朝外面看了一眼,轉向張軒雙眼放光地說道:「小子,快說說,摟著那等絕色美人,滋味如何?」
張軒倒真尋思了一會,道:「心跳如鼓,呆若木雞,渾渾噩噩,神魂已是不守。」
搞半天他給驚得呆住了,什麼感覺也沒有嘗到。
眾少年同時翻了一個白眼。
隊伍又開始動了。
走不了一會,在同伴地鼓動下,張軒的馬車與蘭陵王來了個並行。掀開車簾,張軒看著被蘭陵王摟在懷中的張綺,溫柔喚道:「阿綺,這些年你可好?」
張綺在蘭陵王的懷裡扭了幾下,從他手臂上伸出頭來。紗帽下,她的聲音靡軟如天地間最好聽的樂音,「好著呢。九兄你呢,你好嗎?」
「我也好,阿綺,我娶妻了,改天帶嫂嫂與你見見面。」
「好啊好啊。」
「……阿莫他,在齊國可好?」
一提到蕭莫,周圍的陳人都安靜下來。
張綺也怔了怔。回到故國,她也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個總是一襲白裳,風流閒逸的身影。想著想著,張綺感覺到胸口一悶,卻是蘭陵王收緊了手臂。她回過神來,笑道:「好著呢,他一到齊國便官居三品,聽說現在都是二品大員了。他好著呢。」頓了頓,張綺看了一眼張軒等南陳貴族弱不禁風的身子,又說道:「而且。他還長壯了一點點,看起來可精神著呢。」
與張軒他們相比,蕭莫真似一漲潭水,看不透看不清。
張軒呆了一會。抬頭說道:「阿綺,阿莫他,也是你親兄長,說起來,你應該叫他十兄呢。你知道這事麼?」
張綺點頭,「長恭跟我說了。」
張軒長歎一聲,道:「你們走後不久。五兄也逝去了,母親憂思成疾,身子大不如前。父親他也老了些。」張軒迎上張綺那晃動的面紗,望著她那饒是坐著依著,也如嬌楊軟玉般,誘人心動的身姿,他喃喃道:「轉瞬時,滄海成桑田啊。」
見自己的感歎令得氣氛沉悶起來。張軒咳嗽一聲,笑道:「幸好阿綺過得好。阿綺你不知道,自從前陣子。你身後的那個小子為了你逼得周地荊州刺史和宇文連俯首帖耳後,你張氏阿綺便成了天下貴婦最羨慕的婦人呢。」
什麼?
那件事總共才發生多久?怎麼傳到建康來了?不會是有人故意撒播的吧?
不知怎麼的,張綺朝蘭陵王看了一眼,見他毫無表情,她收回目光,朝張軒說道:「九兄你們都知道了啊?」
「早就傳遍了。」
說著說著,隊伍開始進城。
隊伍一進城,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上一次,蘭陵王前來陳地時,一直以幃帽遮面。世人雖然好奇這個天下第一美男的長相,卻很少有人能夠一睹。可此次,他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面容,瞬那間,那種高貴威嚴,宛如雕塑般的完美。令得最好美色的南陳人沸騰起來。
這一次沸騰,無關男女,僅僅因為,這是一個世間罕見的美男子,更因為,這個美男子身上,有著比南陳人提倡的風度,更為罕見的統御和華貴!那一襲玄裳穿在他的身上,把他整個人映實得那般高高在上,那般可望而不可及,那般華貴威嚴得讓世人不敢褻瀆!
果然是: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因陳帝早就安排好了住處,也做了行程佈置。當下眾陳使便籌擁著蘭陵王等人朝皇宮方向駛去。
目送著張綺遠去的身影,張軒還在怔怔發呆。他的心情很複雜,一時之間,他把張綺如今的影像與三年前那個楚楚可憐的,老是抱著他的胳膊討他歡心的妹妹合在一起,可絕大多數,他一想到張綺,便想到如今華美的,有著傾城姿色的她,還有,身為悍勇天下傳的蘭陵王最心愛的婦人的她,甚至有消息說,她曾經給周主宇文邕當過皇妃。
明明應該是熟悉的人,卻一下子變得陌生,變得遙遠,這種感覺很複雜。幸好,阿綺對他還是很親近的,不然,他真有點反應不過來。
與眾損友道別後,張軒的馬車駛向張府中。
剛剛走了一陣,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喚道:「阿軒!」
張軒示意馬車停下,回頭笑道:「是陳邑啊,咦,怎麼回事?」陳邑的臉上有兩道爪印。
見他詢問,陳邑苦笑起來,「家中幾個娘們打起來了,一個個抱著我又哭又叫又鬧的,一不小心還挨了幾下。剛才發了一通大火才出門。」說到這裡,他問道:「見到阿綺了?」提起張綺,陳邑的表情有點複雜,聲音也有點澀,「她現在怎麼樣?」
其實這句話純是廢話,舉天之下,誰不知道蘭陵王有寵姬叫張氏阿綺?為了這個寵姬,那個最近聲名赫赫的年青郡王可沒少做荒唐事。
有了這麼疼她的丈夫,張氏阿綺的日子能壞到哪裡去?
說出這句話後,陳邑卻發現張軒的表情變得複雜得很。他呆了呆,不由問道:「怎麼,她不好?」
「不是,」張軒搖頭道:「她好得很。那個姓高的把她視作珍寶,我與她親近了些,他看我的眼神都寒若冰雪。」頓了頓,張軒喃喃說道:「就是,就是長變了。」
「長變了?」陳邑大奇。
「是。」張軒道:「反正到時你看到她就知道了。那個,可真是長變了。」張軒看著陳邑,突然想道:幸好阿綺當時沒有嫁他,先不說他宅子裡的那一團亂,便以阿綺那驚人的美貌,只怕落在阿邑手裡不多時,便會被別人搶去。真過個三年,都不知轉手幾人了。
與周齊兩地不同,陳國的貴族,畢生精力都用在享樂,而享樂二字,無非就是色,酒,五石散,還有賭上。以張綺的絕色,如在陳地的話,只怕因她而家破人亡的都有好幾府了。
想到這裡,張軒又突然覺得,眼前這陳邑實是運氣不錯。
見張軒表情古怪,陳邑連連詢問,可張軒都只是搖頭。他驅著馬車正要跟著張軒進入張府,一人急急跑來,見到他便喘著氣說道:「郎君不好了,秀娘子動了胎氣,大夫說要是早產了。」
「什麼?」陳邑臉一沉,扯著嗓子怒道:「怎地這麼不小心?是不是打架打的?走,我們回去。」
遠遠聽到陳邑的咆哮聲,張軒搖了搖頭,暗暗忖道:陳邑這人還真是不行,家底不厚,妾室納了一個又一個,一屋子的女人為了一點小事便打成一團,還沒有個鎮得住場子的長輩看著。再說他本人也不行,容易聽人一面之詞,行事魯莽衝動。這成婚也在二三年了,孩子是生了不少,可都被他家那些女人你害我我害你給折騰完了,只有兩個病弱的女兒還在。
張軒回到府中,跟妻子說了幾句話後,便去見過父親,聽到父親去鑒賞一副畫作了,便轉到了母親的房間。
張蕭氏自從大兒子死了,蕭莫的身世也被揭穿後,便一病不起。直到現在還沒有大好。
望著遮著厚厚幃簾,顯得陰寒的房間,看著被婢女子扶著坐在塌上的頭髮花白的張蕭氏,張軒恭敬地喚道:「母親,孩兒來看你了。」
「是軒兒啊。」她抬起頭看向張軒,問道:「聽說阿綺那個小蹄子回來了,可真?」
「是,她回來了。」
「她那夫君,當真是一個會打仗的郡王,還把她看得很重?」
「是。」
一個「是」字一出,張蕭氏怔住了。她呆呆地看著前方,突然說道:「阿錦都過得不好,她怎能過得甚好?」聲音中,有著一種尖刻的冷。
張軒蹙著眉,低聲勸道:「母親,阿錦之事,怪不得阿綺。是她自己想不開,放不下阿莫,才導致夫家嫌棄!」自從蕭莫護送張綺出使後,張錦便一病不起,後來嫁了個丈夫,也過得極不如意,現在雖沒有被休棄,那也是對方顧及張氏的門第,基本上,張錦那個夫婿,成婚不過二年三個月,卻有二年沒有踏足過她的房門。
大兒子被皇帝殺了,最小的一個兒子,卻原來是被人偷龍轉鳳給調包了,還遠走北方。女兒又是這樣。張蕭氏自生病起,便在塌上整日尋思。她尋思來尋思去,弄明白了一件事。當然蕭莫之所以接近張錦,全是為了得到張綺那賤蹄子。
如此一說,如果沒有張綺,蕭莫這個骨血便不會接近自己的女兒,弄得女兒一直念著他,導致婚姻不幸。如果沒有張綺,蕭莫也不會頻頻求娶而不得,那些人也不會從此事上起了疑心,進而發現蕭莫是她張蕭氏的骨血,導致那個原本應該意氣風發的小兒子遠走他鄉,有家歸不得。
這個時候的張蕭氏,已渾然忘了,當時陳帝殺世家子時,專門挑世家子中的俊彥下手,蕭莫如果還在陳地,便是身份不曾暴露,也早被陳帝給想方設法的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