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禮拜結束後,西莉亞按原計畫一樣,直接向自己的工作室走去。

  儘管走前她反覆向克萊弗保證,自己一定肯定必定會一完成委託,就立刻回來教堂,讓他不要太過憂心,克萊弗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與信任無關。

  西莉亞和他並不是正大光明的情侶關係。甚至,克萊弗都不知道他們這段糾葛在她心中到底有沒有被視為戀愛。

  雖然是他囚禁了西莉亞不假,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兩人相處之間,總是西莉亞掌握著主導權。

  他總是能被輕易的調動情緒。無論她愉快還是悲傷,他都會小心翼翼的分析她的內心世界,再做出適當的回應,生怕傷害到她。

  在她面前,克萊弗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就像她畫的那些精美的圖稿一樣,一覽無遺。

  雖然西莉亞有所回應,他開心之餘,卻也更擔心她這是為了迎合自己這個綁架犯而勉強為之。無論是常理上看還是邏輯上看,這都是個更合理的選擇。

  克萊弗在地牢裡來回踱步,一會摸摸西莉亞用過的水杯,一會擺弄一下她綰髮的頭繩,焦灼又難耐。

  她什麼時候才回來呢?不會欺騙我吧?

  躺倒在床上,聞著西莉亞殘留的味道,克萊弗擁緊了被子。

  念頭一起,便再難消滅。

  是啊,為什麼不呢?

  她已經成功的走出了這地牢,留我一個人。她本就沒給過我什麼承諾,也不需要,只是配合我演戲罷了。

  從頭到尾,只是我在向她索取,而她答應了。僅此而已。

  可是,私心裡,總覺得西莉亞還會回來。

  那雙眼眸裡透出的笑意不是假的。

  克萊弗「唰」的從床上跳起身來——我要去接她!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綁也要把她綁回來!只要她回到地牢,一切就是既定。她屬於我,我也屬於她。

  西莉亞卻不知道她走之後神父心裡又少女懷春般冒出這麼多想法。她利落的回到工作室煉製好了委託品,向客人家趕去。

  當克萊弗剛走出教堂大門,拎著剛烤好的羊角包準備打著送餐的旗號,去西莉亞對面的街角蹲守的時候,卻看見她背著個跟她身體比例完全不合襯的大包裹,昂頭挺胸的朝這邊一路小跑。

  神父這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跟她撞個正著。慌忙無措之下,只能閃身躲到沿路的花壇下,藉著路燈打掩護。

  誰知西莉亞目不斜視,無視教堂那怎麼都不可能錯過的,精美繁複的雕花大門,直溜溜的順著道路向下跑去。

  萊斯的那句話,突然就在克萊弗的腦中彈射出來,還是加紅加粗的:「克拉多瑪大教堂是去艾琳城堡的必經之路!」

  心裡驀地一痛,像是被人狠狠的捏握蹂躪一般,神父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依靠在花壇邊,半天沒回過神來。

  她——這是逃跑了?花言巧語的欺騙了他,然後帶著所有家當,去投奔萊斯了?!

  而他,呵,克萊弗慘笑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牛角烤包,一把摔開!

  神父只覺得有生以來從未像現在一般覺得自己這麼愚不可及。明明知道那女人心裡沒有他,只一心想逃離他,卻依然無法放棄她,傻瓜一般的自我催眠,她只是去交接委託品,沒有什麼別的意圖。

  腳步已經不聽自己的使喚,向城堡走去。

  算了,就這樣吧,跟上前去。即使是看見他們相偎相依的模樣也好,給自己痛快的一槍,讓一切了結吧。

  不知艾琳是什麼心態,聽克萊夫磕磕絆絆的說了一連串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到訪緣由之後,居然還是放他進去了。

  僕從只給他送上了紅茶和甜點,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副任他在這裡自生自滅的態度。艾琳本人更是不見蹤影。

  克萊弗也懶得多想,他現在一門心思只想快點找到西莉亞和萊斯,給自己一個明白。僕從的這點傲慢無禮,根本在他心裡留不下一點漣漪。

  隨手吃了幾塊甜點,克萊弗拍拍衣袍起身,端起紅茶一口灌下,大步向外邁去,狀似無意的在城堡裡一道一道門推開尋找。

  沒多久,道路便走向了盡頭,那是一間長相極其普通的房間,卻莫名讓人在意。克萊弗放輕了腳步,緩緩走上前去。精美的手寫掛牌上顯示,這與前面幾間房間無異,也是間接待室。

  但與之前那些不同的是,這裡十分昏暗,應該是房間內過於厚重的窗簾遮擋了陽光。可室內明顯並未燃燈,只有些微暖橘色的火光從虛掩的扇門裡露出。

  看來這是城堡主人相當重視的一間暗室。

  這在貴族之中並不少見。畢竟上流社會的大人們總有些秘密不想讓別人發現,無論是不易宣揚的家族秘聞還是價值連城的特殊交易。

  克萊弗小心的將耳朵貼靠到門上,果然,不止遮光,房間的隔音也做的相當的好。房門並未關死的情況下,他屏息細聽,才勉強聽見些許聲音。

  「……你決定了?再不回去?」男人低沉道。

  女人的回應帶著一絲驕傲:「嗯,我不後悔。」

  「值得麼?」

  「那你值得麼?」

  良久的沉默,兩人再無言語,只有金屬的互相撞擊聲不時傳來。

  克萊弗心頭一震,裡面的人就是西莉亞和萊斯!

  便再也等不下去了,一把將門推開!

  老舊笨重的大門與地板摩擦,傳出隆隆的巨響。房內的兩人都被嚇了一跳,西莉亞更是直接從賴斯身上跳了下去。

  騎士長萊斯光裸著身體坐在貴妃榻上,不著寸縷,身上幾處閃著金屬和寶石的色澤,看見來人,即刻轉背過身去,而西莉亞卻在呆了一呆之後,熟練的從塌下抽出薄毯,蓋在萊斯身上。

  即使在門外有過千萬種猜想,克萊弗也實在沒有料想現實會給他這麼狠重的一擊。

  上下審視幾次,確定西莉亞衣著完好無損,神父臉上的濃黑這才稍淡一點,但還是無法遮蓋他那從內心深處向上噴湧的熊熊怒火。

  以前心中的種種猜想如今都被證實,而想不懂的也在今天得以解答,比如她嘴角總是帶著的意味不明的微笑,比如她對男女之事上的冷靜嫻熟。

  站在原地一臉悲痛表情的克萊弗已經做好準備迎接西莉亞和情敵相擁在一起,對他發出「成全我們吧!」的吶喊聲了,沒想到卻看見西莉亞一臉驚喜的瞪眼看著他,捂著嘴驚呼:「天哪!親愛的,你是來接我回家的麼!」

  「?????」

  大腦來不及做出反應,西莉亞已經上前雙手環住他的腰,嘟起嘴巴啵了他一口,低下頭來頂著他的胸口狠命的蹭蹭蹭。

  克萊弗還是處於完全傻眼的狀態,只能傻呆呆的看著西莉亞不知從哪摸出一張合約,讓賴斯簽好名,隨手往腰包裡一揣,背起背包就拉著他的手往外走,嘴裡碎碎唸著:「哼哼!我這次可是準備充分了喲!我這背包裡什麼都準備齊全啦!無論是換洗衣物還是首飾玩具,連香膏都備了好幾款呢!哎呀,你還在看什麼呀!快回去了!」

  一步三回頭的看了看藏在薄毯裡的騎士長,想起他掛在身上的各種玩樂用小道具,神父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只能結結巴巴的問:「他……他他!」

  西莉亞頭也不回,乾脆利落回答:「他就是客戶。」

  「可……可可!」

  「委託品有點特殊你別在意嘛!」

  「但……但但!」

  「放心,跟我沒啥關係!他這是穿給艾琳看的!我只是個單純的供應商。」

  「…………………」克萊弗現在還有種嚴重的不真實感。這種一拳打到棉花裡的感覺真不好受,尤其是在他做好準備面對銅墻鐵壁的時候。「那我們這就回去了?」

  「那當然!」西莉亞握緊克萊弗的手,抿嘴笑了笑,「走吧!」

  倆人從此過上了在地牢裡愉快啪啪啪的生活。

  《嫖神父》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