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沉,淅淅瀝瀝地又下起了雨。
後門口一輛豪華房車已然停了片刻,車後窗開著,那些細細小小的雨絲就順著風落進去,打濕了男人扣著精致袖口的衣袖。
他指尖夾著一根煙,正明明滅滅的閃爍著。
微微皺著眉,他抬眼看了看手表,已然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察覺到男人的這個動作,充當司機的管家請示道:「要不要我去請程小姐出來?」
秦墨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沉默了片刻才抖了抖指尖,看著那些煙塵落下,抿緊唇用指尖把那頭瑩瑩閃動的煙頭掐滅。「再給她十分鍾……」
幾乎是話音一落的同時,就看見那個身影提著小包往這邊走來。
程安安一推開門就看見這輛車,再看到秦墨瞇著眼打量她的樣子,頓時有點不寒而栗,她似乎做得有些過分了。
這樣想著,她停在幾步遠的地方,睜著雙無辜的眼睛看著秦墨就是不再踏前一步。
她那眼底像是蘊著水一般濕潤,微微有些醉意還未散去,臉紅撲撲的,煞是讓他有些心神蕩漾。
見她不過來,就站在那裡。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頓了頓,冷聲道:「還不快過來?」雖說這是小雨絲,淋久了也是要著涼的。
程安安習慣了他的喜怒不形於色,如今這沒有多餘情調的話卻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但繼續僵持下去……
她抬眼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這冷風冷雨的,著實有些涼。
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想到這,她湊近幾步,「我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實在是因為他們都喝高了硬是不讓我出來。」
秦墨揚了揚眉,能聽她開口解釋,實屬百年一遇。但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只開了車門冷聲吩咐,「再不上來自己走回去。」
程安安這才晃蕩著坐進車裡,秦墨留給她的位子少,她一坐上就挨到了他。想著手臂上濕漉漉的,這男人又有著嚴重的潔癖,下意識就側身避了避。
卻不料這個無心的舉動倒是讓秦墨的臉色一沉。
程安安一回頭就看見他那副表情,這才想起來剛才幹了什麼事。忙抬起手臂湊到他跟前,「要是你不介意我全部蹭在你身上的話我自然沒意見。」
秦墨低頭看了眼她的手,二話不說把自己脫了順手扔在副座上的衣服拿過來披在她的身上。見她一直乖乖的,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這才發覺她的額頭有點燙,怕是酒意還未消退下去。
程安安順著就往他的身上靠,一抬眼正看見她印在他襯衫上的紅唇印,不由好心情的探手過去摸了摸,「怎麼樣,蘇大小姐吃醋了沒有?」
秦墨卻是不答她,只收緊手臂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今晚玩夠了?」
程安安冷哼一聲,指尖一抬,挑起他的下巴,「你真要跟蘇欣彤訂婚了?」
秦墨皺了皺眉,沒承認也沒否認,「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
程安安把這話放在心底重復了一遍,卻是越發的鄙夷,這個世界上若是他想,誰都不能違背他的意願,誰敢操縱他的人生?
即使不是你的意思也是你默認了的。
「既然秦總你都要訂婚了,那我似乎也該跟秦總保持距離了?」
早就料到她會這樣說,秦墨抿了抿唇,越發的不高興起來,「我有說我們之間到此為止麼?」
程安安一愣,臉色微微蒼白下去。
當初她是答應跟著他,直到他說結束便結束絕對不會糾纏。但如今,他都要訂婚了,她還在他的身邊,那不是要她做他見不得光的情人嗎?
又或者說,本就是情人。
見她臉色不好,他的眉頭皺得越發的緊,「妳要是不喜歡,我明天就澄清這件事。」
程安安卻被他這句看似示弱的話刺得一痛,抬眸看向他,「要怎麼澄清?退婚麼?」
他安撫般拍了拍她,低聲哄:「退婚便退婚。」
程安安瞬間炸毛,盯著他那雙眸子看了好久突然冷靜下來。「何必呢?」說罷,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又不是你的誰,何必將就我的意思。你是我的金主,一切隨你的意才是。」
明明車窗已經被他關好,此刻卻有一陣寒氣濃重起來。
秦墨低頭看著她,神情專注認真,「程安安,你再說一遍!」
他的語氣輕柔,眉間卻都是冷厲。前座的管家察覺氣氛不對,輕輕咳了一聲。
程安安卻是恍若未覺一般,偏頭看著他,「還是你希望我求你不要走,不要毀了我們曾經的美好時光?」說罷,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冷冷地笑出聲。
秦墨給她的不止是名利,虛榮,更有一段程安安私藏在心底不能與人分說的愛情。秦墨之於她只是他的固定床伴,若還有什麼不一樣的,就是她的保質期比較長久,讓他一睡六年,至今還未覺得膩。
程安安是很知趣的女人,當初他承諾給她這個地位的時候她就不敢再去奢求別的,在他身邊的這六年,他一步步地教她為人處事,教她怎麼看清隱藏的敵人,怎麼一招置人於死地。
他對她很好很好,好得讓程安安這麼理智冷血的女人都不由自主淪陷下去。
她也曾不切實際的幻想過,若是他也會有一點點的喜歡自己……只是這個夢沒做多久,就被他親自用指尖捏碎,還笑瞇瞇地把這些碎片擺在她的面前供她觀賞。
如今,他終於要結婚了,她在他身邊巧笑嫣兮了那麼多年,終於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奢求他的一點點小溫暖。
他卻似乎並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秦墨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起來,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在車窗上,一下一下。
程安安看著他嘴角的那抹笑,只等著他下一句,「滾。」
而他也的確不負她所望,一把推開她,面色淡淡地命令道:「下車。」
程安安心底卻是鬆了一口氣,冷睨了他一會,扭頭就去開門。
這大半夜的,秦墨怎麼可能真的把她丟下,不過是希望她自己能察覺到此刻孤立無援的處境自動服個軟,然後繼續乖乖的待在他的身邊。
所以,管家雖然減速了,車子卻是未停。
程安安自然也是明白的,卻偏偏當作不知,一把拉開車門閃身就跳了下去。
在她打開車門的瞬間,秦墨的臉色就是一變,察覺到她要做什麼伸手去拉時,已經錯過最佳時機,眼睜睜看著她的指尖和自己的擦過卻是沒有拉住她。
好在深夜沒有多少車,身後一輛車跟得比較遠,見前面有人跳車,一個急剎車差點沒撞到程安安,嚇得他頓時破口大罵,「你有病啊!」
程安安卻是冷冷地看回去,「你有藥?」
見她眼神犀利地像要殺人般,那車主只罵罵咧咧地縮回駕駛座,拐了一道便開走了。
車子就停在不遠處,程安安看了一眼,見秦墨正透過後視鏡看過來,比了一個中指,撐著膝蓋站起來。
果然拍戲還是有好處的,上次那個打戲她硬是從車上跳了十幾次才練就今天的不斷胳膊不斷腿啊。
暗暗慶幸完畢,見秦墨還是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她索性掉頭就走,無奈鞋跟是摔斷了,左腳一落地就是一陣鑽心的痛。她低頭一看,左腳不知道什麼時候擦傷了,此刻火辣辣的。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甩了鞋子赤著腳就往前走,一瘸一拐的。
管家停了片刻,不由皺了皺眉,「要不要我……」
「不必。」秦墨打斷他,「開車回老宅。」
等聽到身後的引擎聲,程安安回頭一看,那輛豪華房車已經絕塵而去。
「魂淡。」她暗暗低咒了一聲,拿出手機給喬治打電話。
***
喬治一路數落她到家為止,程安安在A市有兩套房子,一套秦墨常去,這一套則是她獨自一人的,秦墨鮮少會過來。
見她的樣子,就知道兩個人又鬧翻了,今天是她載譽而歸的大日子,她卻半夜被秦墨扔在了路上,最好沒有狗仔拍到,否則,還真不知道明天的報紙頭條會寫得多難看。
程安安安靜地聽喬氏數落完,才拽著他的袖子指了指左腳,「幫我包扎下,看起來越嚴重越好。」
喬治一聽她的話臉色就是一變,一看,倒還真的擦破了皮,有點血絲烏青一片。程安安的膚色白得剔透,這傷口看起來便有些觸目驚心。
見喬治那副見鬼的表情,她揉了揉眉心,好笑的解釋道:「你放心,只是看起來比較嚴重而已。看我還能自由行動就知道問題不大,不過好不容易受一次傷不大做文章不是太浪費了麼?」
她這一提點,喬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得認命地去拿醫藥箱來,「我說小祖宗啊,別的明星最怕的就是受點傷了。妳倒好,故意折騰出來,怎麼弄的啊這是!」
程安安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就著手邊的牛奶喝了一口,漫不經心道:「我跟秦墨鬧脾氣來著,讓後他讓我下車我就滾了。」
喬治手上的動作一頓,越發的氣急敗壞起來,「妳下個車能弄成這樣也真的很不容易。」
「謝謝。」她謙虛地道謝,輕描淡寫地補充道:「我是跳車了。」
話音一落,喬治瞬間石化了。
接下來少不得指著她的額頭破口大罵一番,程安安早就習慣了,低著頭任他罵高興了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跳下沙發。
這個動作卻是驚得喬治一身冷汗,「我的小祖宗啊,妳明天還要拍戲的啊,妳悠著點行麼。自從簽了妳之後,我沒心臟病都被妳整出心臟病來了。」
「你倒是知道我明天要拍戲,我先去睡了,你自己走好,記得把門好了。」說罷,也不理會他,直接走進臥室關了門就去睡覺。
門合上的瞬間,只聽見喬治扯著嗓子吼道:「程安安,妳這樣很快樂麼!」
程安安一愣,唇邊的笑意也隱退了下去,「子非魚安知魚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