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越想越不對

天敬四年的八月二十五,大約也成為了濮家眾人記憶裡一個鮮明的日子。

又或者,在事情發生的當時,池氏覺得眼前所見簡直是匪夷所思、奇恥大辱,生平所知的形容詞都無法形容滿心的驚詫、急惶與憤怒。

當然,這裡頭也有她自己文化程度平平,詞彙量不足的緣故。

但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時候她還並沒有意識到,一場曠日持久的大型花樣打臉虐渣真人秀,即將圍繞著她曾經引以為傲的自信人生步步展開。

當一群精幹彪悍的京兆衙門捕快連聲叩開大門時,濮家內宅正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的時候。

當家主母池氏對原配嫡女這點很不入流的「生米熟飯」心思,雖然知道的人並不算太少,但也沒有敲鑼打鼓地通告閤府上下。故而當大姑娘濮如姒揚出漫天辣椒粉奪門而逃的時候,丫鬟婆子們幾乎都沒能太反應過來。

但是,月露居里池朱圭的震天哭嚎與遍地鮮血,可是實打實地嚇軟了所有人的腿。

太太池氏沒有親兒子,對這個已經中了秀才的侄子疼愛倚重,人人都看的出來。至於為什麼池朱圭是在大姑娘房裡出事先不說,那大片大片殷紅血跡的位置可是叫人觸目驚心。

聽說池朱圭也是舅老爺家的獨苗,難不成這就……

太太陪房邱媽媽趕來的時候也是三魂失了大半,七魄嚇得全散,趕忙忙叫人請郎中,又急急叫人去請太太回來做主。

然而要死不死的,池氏聽信的時候還故意拖了拖才回府。無他,乍一見濮家人一臉驚慌來報信的時候,池氏還以為是自己的機謀已售,來人要說大姑娘和表少爺出了什麼事情。

然而待得她在回府的馬車上聽清楚是大姑娘跑了,表少爺血流不止,哭嚎震天的時候,池氏差點一頭磕在馬車的門框上:「再說一次?大姑娘人呢?」

不管池氏心裡是想把如姒扒皮抽筋,還是煎炒烹炸,濮家大亂之中只扣住了采菀,如姒卻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池氏到家之後一面切切問著郎中有關池朱圭的傷勢,再一面拷問采菀。

只是一頓籐條打下去,邱媽媽與雙蟬等人也是面面相覷,大姑娘平素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樣事發突然倉皇逃走,能去哪裡根本就沒人知道。

但若說燕苧的婆家禮國公府或者桓寧伯府燕家這兩處,邱媽媽已經在池氏到家之前就趕緊打發人去打聽了,卻似乎並沒有什麼動靜。

那麼大姑娘到底哪裡去了?

池氏面上怒沖沖惡狠狠地瞪著采菀又打又罵的洩憤,心裡卻也急的發昏。如姒若是叫池朱圭得了手,便是將來燕家怎麼過問,也只能是蓋頭一捂,花轎遮羞。

但現在呢?自己侄子萬幸沒傷了要緊的命根子,但濮如姒下落不明也不是鬧著玩的!

這小賤人要是就此流落、蹤影全無也就罷了,隨便扣一個私奔的名頭辦個喪事就完了,倒是徹底乾淨。但萬一萬一要是在外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回頭再叫燕家給找回來……

池氏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公差卻上了門。

家人哪敢攔著,池氏又驚又跳迎出去,驚疑不定之間只恨不得人家是來報信說如姒死在外頭才好。

誰知為首那個高大英俊的年輕捕頭冷著臉一開口,池氏並身邊的邱媽媽等人都目瞪口呆,半晌反應不得:「采菀?」

陳濯肅容咳嗽了一聲,語氣越發不客氣,又重複一次:「對,采菀。桓寧伯府二公子點名說了貴府的婢女采菀,偷盜了伯爵府上的珠寶一盒。因著兩家有親,才叫我等趁著天黑過來帶那婢女回去審問,暫時不走府衙公文。若是濮太太不交人,回頭珠寶搜不出來,咱們當差的沒法子,只能報一個疑似主家指使。那時只怕您也得衙門裡走一趟。」

池氏自打出生落地,其實總共也沒有幾次跟外男面對面說話的機會。最多就是跟管家或者鋪子裡的掌櫃管事打交道,那也是作為女主人的身份。

此刻眼前的陳濯身長八尺,雖然劍眉星目,卻面若寒霜,鋒銳隱隱。一身藏青色沉沉的捕快公服與腰間佩刀,都流露著精幹與威壓。彷彿再幾言不合,對方隨時都可以拔刀出鞘,抄家抓人。

池氏平素掌管後宅,親戚往來間雖然自詡為翰林才子夫人,然而天子腳下官爵滿地,她並不是不知道自家老爺的千年從五品是個多冷多沒用的官兒。

別說對方是拿著桓寧伯府二公子燕蕭的名頭說事兒,只要是京兆衙門過來拿人,濮雒自己都未必覺得有面子能不出銀子就疏通。

「那丫頭原本就是個手腳不乾淨的,」邱媽媽見池氏驚疑不定,忙墊上一句,「只是如今——」

陳濯冷哼了一聲,直接打斷:「京兆衙門留意貴府也不是一兩日了,若是如今府上說著丫頭逃了跑了,咱們今兒晚上是不能抄查,只能將您這頭的說辭原封回報燕二公子。回頭若是能從貴府再找到這丫頭,不論是見了窩藏的活人,還是滅了口的死屍,那燕家所丟的四千兩銀子的珠寶就只能貴府負責到底了。」

「四千兩?!」池氏雖然心裡隱約約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對,卻萬沒想到這後頭有這麼大一筆金額,一時間更是心亂如麻,尋思著難道真的是前次去往桓寧伯府的時候采菀做下了這麼個事情?

這個數字更是嚇呆了邱媽媽,連忙扯了池氏兩下:「太太,太太!」

池氏忙點頭,連聲吩咐:「快將那賤蹄子綁來與公爺帶走!」

陳濯依舊面如玄鐵,只一點頭:「多謝貴府配合。」

時近半夜,池朱圭終於服藥睡下,醉酒的濮雒也被池氏隨便糊弄過去,推到晁姨娘房裡胡天胡地。獨自在正房高床錦被之中的池氏越想越不對,采菀被綁出來交給公差們帶走時的神色似乎有點奇怪,難道——他們是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