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池家太太,」如姒冷冷插了一句,向著耿氏拉下臉來,「您這是要向陸家開價錢,要霜娥的初夜銀子?這就別說小門小戶了,但凡是清白人家,也沒有賣姑娘的道理吧?」

耿氏雖然用詞含蓄些,其實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只要能得著白花花的銀子利益就行,至於霜娥的前程死活,她都無所謂。

只不過叫如姒這個晚輩一口叫破,還說的這樣難聽,耿氏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只能將這個鍋朝旁邊甩:「大姑奶奶這說的是什麼話?我是霜娥的母親,如何能不為她打算?人家將軍府的少爺現在都要甩手了,我還敢想把霜娥嫁進去不成?怎麼著,親不結,禮不賠,還是我們家不清白了?我們的黃花閨女叫人糟蹋了清白還不夠,還想往我們頭上再潑什麼髒水?」

陸二太太這時候倒對陸懋先前說的話多信幾句了,在耿氏眼裡,霜娥就跟家裡養的小搖錢樹一樣,能榨多少就榨多少出來。這事情與其懷疑是耿氏在幕後算計,其實更像是順水推舟。

事情發生在六月初一,大家三頭對面再商量處理的時候卻是六月初五,中間隔的這三四天自然是各家內部都在鬧騰。

濮家門裡是吵成怎麼樣的雞飛狗跳,外人是不得而知,而陸家內部的處理其實非常短平快。京裡高門大戶的後宅之中風波花樣多的是,生米熟飯算什麼,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出。就算是最高高在上的皇家又如何?天家宮廷之中的籌謀算計、手段陷阱更是登峰造極。

六月初一晚上陸懋到了家,事情大概跟陸二老爺說了說,生氣自然是氣的,陸懋立刻被一頓重重的家法板子打得下不來床。但陸二老爺也是武官,對這事情的決斷很乾脆利落,濮家婚事再也不要提了,如妍如姝如字輩休想入門。霜娥既然也是文官女兒,嫡庶什麼的都不要緊,反正都是七品芝麻官的門戶,抬進來做個良妾就是,只是不要在將來的媳婦生子之前先生庶長子就好。只不過陸二太太想著事情的局面比較微妙,所以姿態擺的高了些,就是為了將來免得叫池家一直說嘴。

只是眼前看耿氏的話頭,竟是做妾不做妾都無所謂,給點銀子就能將事情了結?

耿氏身為嫡母,或許不在乎此刻霜娥的死活與前途。但這事情若真是這樣處理,掩蓋了也就罷了,一旦翻出來,陸家的名聲實在傷不起。

另一方面,禮法上霜娥到底是池家的姑娘,這個事情又扯到了濮家女,耿氏覺得賤賣了霜娥不要緊,同為表姐妹的如姒卻看不下去。一家子的親戚之間,到底還是有些俱榮俱損的關係。

若是沒有跟池氏撕破臉,照理說這個時候應該是池氏出來打圓場,然而池氏此刻對耿氏的恨意已經是衝破雲霄,巴不得陸家與耿氏也是一拍兩散,不但沒像往常一樣緩頰,反而冷笑了一聲:「陸家太太哪裡甩手了?這分明是嫂夫人要甩黑鍋吧!人家話都沒說完您就急著要錢,呵呵,就算陸太太原本想讓霜娥進門,現在也不敢了。就照您這賣姑娘的做派,誰跟您結親不是掉進無底洞啊!」

耿氏聞言立刻拍了桌子:「娉婷你這麼說話就不合適了,我到底也是你嫂子,哪有你這樣做姑姑的不盼著自家侄子侄女前程好的?難不成,還要我把先前的事情抖出來說說,讓陸家太太給評評理?」

如姒看著池氏的神色變化,立刻皺起了眉頭。什麼叫姑姑盼著侄子前程好不好,說到侄子就是池朱圭了,難不成又要翻出當初的事情?

雖然她心理並不覺得遭受到池朱圭的霸王硬上弓未遂是她這個受害人的錯,但是在這個時代與文化背景之下,別人可不是這麼想的。

鬧到陸二太太面前算什麼?

「娉婷,」耿氏見池氏的氣勢被自己壓了下去,立刻又補上一句,「如今事情鬧成這樣,陸二太太也說了,無論如何,陸家公子跟如妍的婚事是不成了。那咱們也可以好好商量商量。三姑娘如姝做出這麼膽大包天的事情,我們家朱圭也是不敢求娶了。其實論年紀,如妍才是更合適的。」

好一個獅子大開口,多年來一直把如妍當做心肝寶貝的池氏再度變了臉:「嫂夫人你不要太過分了!別忘您現在還是在我們濮家坐著呢——」

「二位!」陸二太太也忍不住了,直接站起身來,「您兩位自家的事情,勞煩自己解決。我先告辭了。有關我們家陸懋與池家霜娥姑娘的事情,我就一句話,霜娥姑娘要是沒婚事,我們家可以抬進來做良妾,但是不能在未來的少夫人前面生庶長子。池太太您自己跟您家老爺商量,若是行,我就叫媒人上門了。您若是不樂意,這事情就當我沒說。抬您姑娘進門,就算是納妾也會有聘禮。可是這旁的銀子,我們不能出。出了銀子算什麼,算我們家承認佔了您姑娘的便宜?還是回頭算我們陸家仗勢欺人、以錢買命的證據?這臉面啊,您捨得下,我們還真舍不下呢!」一通話明明白白地說完,又看了一眼如姒,稍微客氣地點點頭,「陳大奶奶,告辭。」

如姒起身微微一福,心想陸二太太到底是大宅門裡的女眷,形勢判斷的清晰,事情處理的也合適。霜娥去給陸懋做妾,已經是這個局面下最合適的遮羞方式。畢竟說起來人人都有錯,陸懋可以說自己是被下了藥,但他為什麼會被引過去那個角樓?說到底還是有著私相授受的心。陸家要是真的一推六二五什麼都不管,回頭萬一霜娥有個三長兩短尋死覓活,這陸懋的奸.淫敗德名聲就落定了。

陸二太太的話說出來,池氏和耿氏也無言以對,只能客客氣氣將人送走。

能讓霜娥入門做妾,不管從什麼角度說,池嵩和耿氏都沒有拒絕的理由。除非他們自己想把霜娥另嫁別人或者送去家廟,但那樣的話陸家是完全沒有任何責任和錯處了,人家已經表示出了最大的誠意和態度。

對於池氏來講,心裡多少也有點平衡。最現實的說,如姝想要跟陸懋生米熟飯,如果真的成了,池氏肯定會爭取讓如姝嫁給陸懋做正妻,那麼陸家也是濮家的正經親家。若是霜娥完全取而代之,說不定池氏直接毒死霜娥的心都有了。但如今霜娥的這個黃雀在後,只爭取到了一個不能生庶長子的姨娘位置,只能說是冷暖自知。畢竟陸懋與如妍彼此有意,兩家也來往密切了這樣久,陸家就算是想給陸懋重新物色婚事也得個一年半載,等到真有合適的姑娘再走禮成婚,再等那位少夫人有了兒子,短則兩三年,長則三四年。那個時候的霜娥已經過了顏色最嬌豔的韶華花期,而且她本身也不是多麼出眾的傾城絕色,將來能不能生的出庶子庶女還是兩說,是錦繡前程青雲路,還是一入侯門深似海,那就要看霜娥的命了。

送走了陸二太太,如姒也不想多停留了。陸家的態度這樣明確,並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接下來池氏與耿氏的撕逼,大約就要圍繞著池朱圭的婚事了。這個事情與她並沒有什麼相干,也不需要見證。

但如姒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要走,戰火就已經蔓延到她身上。

「在誰家坐著,事情也逃不過一個道理。」耿氏見陸二太太走了,聲音又提高了一個調門,「我們家朱圭原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你這個做姑姑的不提攜他也就罷了,倒把他往死路上領!怎麼著,覺得大姑奶奶嫁的好了,給你們家添了光彩,你就想翻臉不認賬了?我告訴你,我們家朱圭的婚事,你必須負責到底!要不然,有些事情宣揚開去,別說如妍如姝沒前程了,大姑奶奶臉上也不好看吧!」

「什麼事情宣揚開去?」陳濯沉穩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池氏耿氏與如姒皆微微一驚,轉頭望過去。只不過池氏是本能地生了幾分忌憚,而如姒則是笑生雙靨,迎上前去。

門外的陳濯仍然是一身刑部的深藍公服,顯然是從衙門裡結束了公務便匆匆趕來,英俊臉龐上帶了三分寒意,便是沒有佩戴腰刀鐵尺,周身的凜然殺氣也不遜於當初做京兆衙門捕頭之時。

「你怎麼過來了?」如姒見陳濯居然趕過來,雖然有些意外,卻覺得說不出的踏實與安心。

陳濯習慣性地牽了如姒的手:「過來接你。」同時也往裡走,向池氏與耿氏簡單打了招呼,便直接質問耿氏:「池太太說要宣揚舊事,會叫內子臉上不好看,我倒想問問是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