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明綠櫻離開陳家的時候,神情十分篤定。然而事情的解決卻並沒有那麼順利,雖然燕家一再保證陳濯一定不會有事,但這一等,竟然就是足足半個月。
從起初的輕微焦慮,到後來的徹夜難眠。
如姒再次意識到,陳濯已經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即使她每天都抱著玉雪可愛的女兒暖暖在懷裡,用理智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會為了女兒而堅強勇敢地走下去,可是「失去陳濯」的這個可能性,她仍然覺得無法想像。
到了九月的中旬,陳濯還沒有要回來的跡象,如姒甚至已經開始有了輕生的念頭一閃而過。
當然,看著女兒暖暖柔軟的小臉,如姒還是知道那瘋狂的想法只不過是情緒的一點極端波動,她能用理智克服過去,可是她也終於明白自己之前曾經不以為然的、那些為情輕生的殉情人到底是什麼心情。
在這短短的半個月之中,濮家內部也有一些微妙的暗流和趨勢,只不過此時的如姒再沒有去聽八卦的消息。幾乎每天晚上的夢中,都是有關陳濯回來或者回不來的大喜大悲,而白日裡,她還是竭力維持著自己的鎮定,仔細認真地照顧著暖暖。
暖暖不知道是否也感受到了母親笑容底下隱藏的不安,先是哭鬧了幾日,隨後居然也更加乖巧安靜,並沒有給如姒日漸緊繃的情緒增加太多負擔。
九月十六,陳濯仍然沒有回家。陳家卻迎來了頗有些意外的客人,濮如姝和石仁琅。
大盛的男女大防並沒有那麼嚴格,而有如姝在側的情況下,妹夫與已婚已育的大姨姐相見,就更算不得什麼失禮的情況。
但如姒心裡清楚,石仁琅上門絕對沒有好事,更不是尋常的親戚走動。如姝會帶著他來,或者是抗拒不得,或者是利益交換,總之也沒有什麼好意。
關門逐客、拒不相見,自然是簡單的很,但是石仁琅到底想來做什麼,如姒其實內心還是有那麼一點想知道的。
猶豫了片刻,如姒還是叫人將石仁琅夫婦請進來。當然暖暖身邊是由夏音和乳母等人守著,品藍和品紅則在花廳裡陪著如姒。
很快,一身儒生輕袍,玉面俊秀的石仁琅就與同樣錦衣玉珮的如姝一起進了花廳。
乍看之下,倒還真是一對璧人。然而如姝俏麗的粉面上笑容勉強的很,全然沒有前世裡幾番春風得意的炫耀示威,甚至讓人覺得走在這樣年少有才的夫君身邊似乎很不舒服。
「大姨姐,近日可好?」石仁琅微笑得溫和有禮。
「坐。」如姒連客套的笑容都直接省了,看見石仁琅的那一刻,她大概就有了更清晰的猜測,「茶水就不用了,二位上門也算不得什麼真心有禮的客人。有話還是直說吧。」
「許久不見,大姨姐還是這樣爽朗。」石仁琅笑道,目光也毫不收斂地上下打量了如姒一番。
因著連日的擔憂焦慮,如姒原本就已經逐漸恢復的身形又加消瘦了幾分,而難以安眠的數日之後,眼下更難免有些淡淡的青色。
只是這憔悴的模樣卻並沒有減少如姒的秀麗顏色,反而是在消退了幾分狡黠活潑模樣之後,添了些楚楚嬌柔的可憐可愛。
石仁琅輕輕咳嗽了一聲:「如姝,你一直說大姨姐府上院子裡的花好看的很,要不要去再看看?」
「大姐姐,那我就去看看。」如姝應聲起身,也不等如姒說什麼,便快步往外走。顯然他們夫妻是早就說好的,石仁琅想要單獨跟如姒說話。
「還知道這是在我府上?」如姒冷笑一聲,「品藍,攔住石家少夫人。」
品藍上前幾步,還沒開口,石仁琅也淡淡笑了一聲:「大姨姐,何必這樣急躁。難道,您不掛心姐夫的安危麼?刑部天牢裡的三木大刑,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說有些可能性如姒也不是沒有想過,然而聽見了這句話,心裡還是猛然一震,幾乎是在一瞬之間,背脊便緊繃起來。
花廳裡靜了一瞬,品藍和品紅也忍不住向如姒臉上望去。上次明綠櫻過來的時候雖然屏退了眾人,但她出入之間臉上的神色並不似平日裡輕鬆嫻雅,品紅品藍還是看見了的。
陳濯的久久不歸,如姒的隱忍消瘦,還有燕家少見的沉默低調,一切都證明了這次的事情非同尋常。
那麼石仁琅此時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樣的靜默大概幾息,所有人都在等著如姒的反應。
過了片刻,石仁琅再開口,聲音還是溫柔無比:「如姝,去看花吧,我跟大姨姐說幾句話。」
如姒直直望著石仁琅的眼睛,繼續沉默著。
然而在如姝剛要跨出花廳門檻的那一瞬,如姒終於沉聲道:「何必呢?兩榜進士石大人,您什麼時候要過臉?有必要讓如姝避開嗎?」頓一頓,她強迫自己放鬆背脊,重新靠回椅背上,」上有蒼天,下有厚土,有話就直說吧。什麼叫仗義每多屠狗輩,無德最是讀書人,也讓我好好見識見識。」
石仁琅眉毛微揚:「許久不見,大姨姐還是這樣牙尖嘴利。看來與陳捕頭之間的夫妻恩義,也不過如此。」
「你懂個屁。」如姒並不是不焦躁,索性也就不顧忌什麼禮儀措辭了,冷笑道,「就你們一家子喪德敗行的門風,你懂什麼叫夫妻,什麼叫恩義?」頓一頓,便站起來,「我最後說一次,有話你就說,沒話就滾。」
「濮如姒!」石仁琅終於按耐不住,雖然過去的一年多里也發生了許多變故,到底少年進士的鋒芒和意氣還是遠遠沒有消磨,哪裡比得上穿越前已經商場浮沉多年的如姒更能沉住氣。
「石主簿,我夫人的閨名,是你應該叫的嗎!」許久未聞的清朗聲音從門外響起,廳中眾人的臉色瞬間又都一起變了。
「陳濯!」巨大的狂喜從天而降,如姒什麼也顧不得,直接衝到門口。
果然,高大英俊的男人臉上雖有了好些胡茬,看起來憔悴疲憊的很,然而他到底回來了!
「如姒。」陳濯伸手抱緊撲進自己懷裡的妻子,飛快地親了親她的頭髮,「我回來了。」
如姒用力抱緊他,把瞬間湧出的眼淚直接蹭在他胸口,完全顧不得到底還有誰在場。
陳濯到底還是更理智些的,輕輕撫了撫如姒的背,也沒有拉開她。只是直接望向另外一側,臉色難看無比的石仁琅:「石主簿上門,是有話要跟我夫人說嗎?現在我們夫妻都在,有話可以直說。」
「夫君,我肚子好疼。」如姝忽然彎腰哀鳴起來,雖然演技並不是很逼真,但好歹給了石仁琅一個下台階的機會。
「我們先告辭了。」石仁琅並沒有去扶如姝,只是勉強平靜了臉色,向陳濯和如姒一拱手,就向外走。
如姝好不尷尬,但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如姒這時才能稍微止住些眼淚,其實很有心將這兩個人截住再罵一頓,但感受著丈夫溫暖的懷抱,還是覺得打臉神馬的都是浮雲,再沒有什麼比眼前人更重要的了。
品紅品藍等人見到男主人回來,自然也是歡喜的很,府中上下立刻忙碌起來,燒水煮湯,裡裡外外幾乎都不用如姒仔細吩咐,立刻行動起來。
乳母也抱著暖暖過來,粉嫩嫩的小人兒乖巧了那麼多天,一看見陳濯也放聲大哭起來。
暖暖一哭,如姒也忍不住又哭:「女兒都不認識你了。瞧你把暖暖嚇哭了。」
陳濯伸手去擦如姒的眼淚,聲音之中還是深深的疲憊:「都是我的錯,我先洗個澡,現在連親暖暖都不敢。」指了指自己的鬍子,「怕刺著了她。」
如姒點點頭,叫乳母先哄著暖暖再睡一會兒,自己則跟陳濯到淨房,親自去給他更衣洗澡。
「這是不是在刑部傷著的?」如姒看著陳濯脫了衣裳,一眼就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一條細細淺淺的新傷痕,登時便心疼的不行。
陳濯進了浴桶,在熱水裡放鬆了身體,便疲憊得好像要睡著:「是辦差的時候傷的。這些日子又叫你擔心了,對不住,以後不會了。」
「你每回都這樣說。」如姒一邊親手拿巾子給他擦洗,一邊輕輕埋怨,「這一次這樣久,我真是嚇死了。是因為蒲葦記的案子?之前二表嫂來過一次,可後來也沒了消息。」
「算是吧。」陳濯閉上眼睛,伸手將如姒也拉進來,「先讓我好好抱一會兒,其他的回頭再說。」
如姒順從地依進他懷裡,熟悉的身體,熟悉的懷抱,她真是再也不想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