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要我送?」
逸升站在樓下,手裡拿著車鑰匙。
「不要了,真的。」
小貓看看他,出來的時候她走得快,害得他也沒來得及換衣服,身上只穿著鬆鬆軟軟的居家毛衣,看他清瘦的樣子也不是那種經得起風吹雨打的鐵身板,還是別害他感冒才好。
「對了,余叔的那個女兒,你還是跟她好好談一下比較好,」逸升勸她:「我看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好幾次都跑來我這裡哭了半天。那種年齡的小女孩心思最多,好歹陰差陽錯對你動了心,你總要負責一下吧。」
小貓惆悵地抓了抓頭:「我知道我知道……」人長得帥,就是麻煩多啊。
「那麼,」他向她笑了下:「你自己路上小心了。」
「知道知道~~」
「到家記得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給我。」
「好滴好滴~~」
「中途別再亂管閒事亂惹事。看見老奶奶站在馬路邊別動不動就扶著過馬路,說不定人家根本不想過馬路。」
「我是這種人麼……」
「遇到偷搶拐騙記得找警察,別逞強。」
「……」
「還有,……」
「兄弟,」她拍了拍他的肩,表情非常無辜:「我的智商……還不至於連回個家都不會……」
男人咳了一聲。
「蘇小貓,你前科太多。」她的智商的確不低,就是因為太不低了才有問題。
「好吧,」她拍拍胸膛,作出一個絕對保證的姿勢:「我保證,一定馬上回家!」
大概真的沒什麼好交代了,他正看著她的時候,只聽得她忽然開口道:「剛回國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熱情地找我啊?」
他楞了一下。
然後若無其事地解釋:「剛回來嘛,事情太多了,一時忙不過來。」
她『哦』了一聲,頓時釋然,揮揮手說了『再見』就溜著滑板歡歡快快地離開了。
男人站在樓底,望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空無一人的道路,只留下冬日寒意漸深的冷風肆繞周圍。
一時間所有壓抑的感情在心底幽暗地散漾開來,感情的餘韻如水波般,一痕接著一痕,擊打著他內心深處那無可觸摸的彼岸。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咳嗽聲,逸升回神,轉身看去。
「她已經走了,」丁延站在他身後,眼裡沒有過多的情緒:「下面風大,上去吧。」
是的,這位丁逸升醫生,正是蘇小貓的頂頭上司、亞洲新聞集團旗下總主編之一丁延的獨子。
父子倆上樓,逸升溫和依舊,平和地問著父親吃過飯了沒有,要不要他再做點夜宵出來。
這對父子組成的家庭很少有風波,這不得不歸功於逸升良好的修養和忍讓的脾性,可能是醫生的職業素養,安靜而細緻。
等丁延吃完夜宵,逸升體貼地站起來收拾,廚房裡洗洗刷刷的事他做得得心應手,何必讓老人家再操勞呢。
放好餐具,收拾好廚房,擦乾手上的水,逸升熱了一下鮮牛奶,然後端了一杯溫熱的鮮奶走進書房,放在書桌旁,逸升道了一聲:「爸爸,我先回房了。」
老人沒答話,正埋首在一大堆國內外新聞中,研究著明日的工作。
逸升靜靜地轉身。
右手剛搭在門把上想推門離開時,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
「逸升,別對她動心。」
這個『她』是誰,彼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一點都沒有笑著回答『什麼呀,你想太多了』之類的話。
一陣靜默。
時間過了很久,清秀的男人忽然淡淡地反問:「如果,已經動心了呢……」
丁延很頭疼。
忽然有點慼慼然那句『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逸升從小就不是個令人擔心的男孩子,青春期也一如既往地安分守己讀書寫字,丁延是個整天和前沿新聞打交道的人,看著新聞裡那些墮胎風潮,看著如今丁點大的女孩就大手一揮談著『我男人怎麼怎麼樣』,丁延不止一次暗喜過『還好我兒子從來沒有早戀這種事……』。
而現在呢,老丁同志才徹底醒悟,小丁早戀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成年小丁看上已婚少女。
這真是一件頭疼的事,不是光靠抓緊思想品德就能解決的。
「逸升,她已經結婚了。所以即使你有天大的委屈和理由,也不能夠再插手干預她的感情。如果你參與了,就是你的錯。」
是的,逸升是有那麼一點委屈的。
蘇小貓就像一個那個放羊的孩子中的主角,在她還是單身的時候,每天只要一高興一興奮就會大聲感歎一句『好想結婚哦!』,其實她只是說說而已,以此表達一下自己心裡幸福的感覺,典型的詞不達意,可是說者無意聽者有意啊,於是在過雪山草地的那段苦日子裡,那個傢伙一激動就對著綿延群山喊上一句『我好幸福啊!好想結婚哦!』,惹得身邊的逸升整天心動得不得了,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沉思著『她是不是在跟我暗示什麼?』。
……
不得不說,論透過現象看本質這一方面,逸升遠遠不能和唐勁相比。唐勁是見慣妖魔鬼怪的人,蘇小貓這一點程度還不在他眼裡,所以當年蘇小貓整天對著唐勁沒事來一句『唐勁,遇到你好幸福哦!』,唐勁基本可以把它當成歌來聽。
……
「逸升。」老丁同志小心地琢磨著措辭,以免這小孩一個想不開產生『我就是非她不可怎麼了!』這種慘絕人寰的想法。
「可以告訴你一件事,蘇小貓經手的新聞,比如各種內幕揭發、捐款活動、配合警方的臥底紀實採訪,只要是具有威脅性和重要性的,沒有一件不是一帆風順。」
逸升一楞。
「……怎麼會?」
「是啊,怎麼會,」他笑了笑,「這種事至今為止大概只有身為她直接上峰的我注意到,她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其他人很難發現。」
逸升不說話了。
他這麼聰明,自然一點就透。但老丁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向他攤開。
「蘇小貓身後,應該有比較複雜的背景,」頓了頓,他語重心長:「我很擔心你,不希望你摻和進去,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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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逸升,蘇小貓會乖乖回家嗎?
自然不會。
這時候正是夜生活開始精彩的時候,何況唐勁過幾天就要回來了,他回來了她還有這麼逍遙自由的日子過嗎?當然是要趁他還沒回來的時候再好好玩幾天。
於是,蘇小貓走進了一家夜店。
市場經濟的情況下競爭何其激烈,特種服務行業也不例外,三三兩兩的洗腳按摩小店遍地開花,雖然規模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再加上流動性高,成本低,既容易逃避臨檢又方便最大程度地吸引散戶,搶去了高檔大型娛樂場所的不小生意。
而蘇小貓進的這家夜店的老闆顯然是會做生意的人,在經營普通高檔酒吧的情況下,還兼營男色服務。而這個男色服務呢,不僅包括一般的男對女服務,還包括男對男服務。
蘇小貓以專業的分析能力覺得,選擇男色服務,就是相當有眼光的一種市場舉措!現在小姐漸漸不流行了,顧客的口味會變嘛,發達國家時不時就冒出同性戀大遊行,數量眾多氣勢宏偉,證明這一市場非常有開發潛力啊。
普通的特種服務夜店只吸引得到男顧客,而host店又只吸引得到女顧客,哪,這家夜店就不同了,不僅門面奢華氣勢恢宏,而且深具內在精華,男女顧客通吃。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蘇小貓如果有權利頒發個獎,一定會給這家夜店的老闆發個『最佳市場眼光獎』。
那麼,蘇小貓是來嫖 妓的麼?
雖然她是很想嘗試一下的啦……
但事實上是:她、不、敢。
唐勁發起火來她領教過一次,切身體會到了那種哭爹喊娘的滋味,唐勁手段之殘忍氣勢之凜冽讓蘇小貓萬萬不敢再以身試法。再加上這家夜店是唐家的,她再怎麼耐不住好奇也不會不怕死地跑來唐家地盤上嫖 妓。
是的,這家夜店的老闆,名義上是一個黃性男人,但幕後真正的老闆,正是唐家現任少主人。
所以,蘇小貓其實是來打發一下自身無聊的時間,順便做做採訪滿足一下好奇心的。
包廂裡,一個稍微年長的男服務員正在訴說著自身悲慘的身世:「是的,我也知道進這種地方提供特種服務是不對的,但我兒子老婆母親都要吃飯的……我只是擔心,萬一被別人知道我的工作,我兒子會不會被人嘲笑……」
一下子把個蘇小貓感動得不行,父愛如山啊~~~
就在蘇小貓正感動得眼淚汪汪的時候,忽然包廂的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姿態妖嬈。
他沒有穿西服外套,簡單一襲Ermenegildo Zegna純色襯衫,反袖式的設計讓襯衫袖口恰到好處地捲至手肘處,露出雙臂修長線條,鬆開了最上面的兩粒襯衫紐扣,精緻突兀的鎖骨隱隱閃現,因人遐想。
唐易。能如此隨意進出嚴密禁忌地帶的男人,自然只能是唐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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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男人,唐勁不止一次警告過蘇小貓:你相信我,他絕對不是好人。
但唐勁口中這個不是好人的男人,實在長了一張和犯罪份子對不上號的臉,外形討巧氣質逼人,最重要的是,他有意無意透露的神秘氣息勾得蘇小貓那顆好奇心撲騰得要死。
所以儘管唐勁煞費苦心,蘇小貓仍然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易少。」
房裡的所有人都恭敬地站起來致聲。
「易哥!」小貓站起來,有禮貌地打招呼。
唐易的眼睛笑得彎彎的,上前摸了摸她的腦袋,一抹清冷的眼角餘光卻波瀾不驚地環視了一遍週遭的一切,然後慢悠悠地開了口。
「在我這裡做採訪,我收費很高哦……」
小貓連忙討好得笑:「下次不會了!我只是好奇嘛,我保證!」
看了看手錶,時間很晚了,小貓連忙腳底抹油:「易哥,我下次再找你玩哦,今天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配合警方什麼行動,忙死了……」
唐易笑意更深:「……這麼忙啊,還要和警方合作?」
「有些事你真是不知道啦,」蘇小貓一肚子苦水:「整天有人檢舉哪裡哪裡又有軍火啦,哪裡哪裡又有走私啦,警方要記者配合跟蹤,一句『希望良好市民能配合』就能壓死我們,上次我被拖著跑一個毒品庫,差點兩腿翹翹……」
唐易點點頭,大方放人,「……那你要乖乖的,不要太累了哦。」同時不忘叫人送她回去。
小貓點頭點頭,道了再見就離開了。
包廂裡一片靜默。
男人站在原地,雙手插在褲袋裡,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沒有任何動作,整個人透出一股隱隱的殺意。
「易少,」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忍不住上前,正是本店名義上老闆,姓黃,實際為唐家下屬:「剛才那個女人留不得……」
俊美的男人眉峰上挑,微微轉身,挑起一抹不明含義的笑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