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逸升以專業醫生的敏銳直覺,不止一次提醒蘇小貓:余叔的那個女兒,你該和她好好談一談。而蘇小貓呢,自己的工作一大堆,還有一大票好奇的事勾著她,於是每天樂得飛飛,根本把這件事忘到了爪哇國。蘇小貓想得很美好,不就是一個青春期的懵懂少女嘛,等她自己開竅了就行了嘛。
於是這一天,終於出事了。
當蘇小貓接到丁逸升的電話,聽到對方告訴她余小花同學現在坐在XX大樓頂層不肯下來大有想不開輕生的樣子時,蘇小貓滿口純淨水當場噴得水花四濺。看見她喝茶的人知道她噴的是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在吐血。
火燒屁股似地從家裡趕到現場,蘇小貓急急地抓住逸升:「報警了嗎?」
「報了,正在趕來,」逸升拉著她到頂樓:「這裡是二十八層,她在那邊。我的話她根本不聽,好在現在天色全黑了,這棟樓又比較偏僻,引不起其他人的注意,不會引起很大的騷動,你自己看著辦吧。」
出事了,蘇小貓的道德責任感就統統回來了,叫得一聲比一聲響亮:「小花小花!……」
小花對她很抗拒,她越叫,她越是把屁股朝外面挪一點。
蘇小貓趕緊閉上嘴巴,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覺得眼前那個坐在欄杆邊的臀部真是她見過的最尊貴的臀部。它再往外挪一點,明天報紙的社會版絕對會出現『職業記者道德失缺,花季少女為情自殺』的頭版頭條。
「我不是叫你跟她談一下嗎?」逸升皺著眉看著她:「你跟她怎麼談的?」
「還能怎麼談,」蘇記者有苦說不出:「要是你遇到這種事你能怎麼談?」
逸升一下子沒了聲。
也對,只有蘇小貓此種囧人才有本事遇到如此極品事件,普通正常人絕對不用經受這等嚴酷考驗。
就在蘇小貓苦口婆心叫著『你先下來,我們有話好好談……』時,事件主角終於開了緊閉的金口:「你那麼好……俺知道俺配不上你……」
愛情中的人啊,就是容易那個自卑啊。
蘇小貓連忙否認:「不不不!!我真沒你想的那麼好!!!」抹了一把汗,蘇記者滔滔不絕,一顆真心捧在了手心,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剖析與批評:「小花,你不瞭解我,其實我這個人真不值得你這樣珍惜我。……我有很多缺點,我既敗家又沒什麼責任感,看似心腸好那其實都是裝的,為了混口飯吃嘛其實我的良心大大的黑啊……,而且還不講衛生,自我感覺還經常良好得不了的,花心,用情不專,狼心狗肺……」
她這一番驚天霹靂的話,且不論有沒有驚到余小花,但身邊的丁同學是切切實實地被驚到了。
蘇小貓說到一半,看到身邊男人兩眼一抹發綠的幽光盯著自己,忍不住頭皮一眨:「喂喂,你那是什麼眼光= =」
逸升忍不住了,悄聲問:「……你真的、有這麼差?」
「……」
蘇小貓重重地抹了腦門上的一把汗,心想老子為了救個小妞這自我犧牲真不是普通的大啊。
小花淚汪汪地哭著:「可是俺就素喜歡你啊……你是女人俺也不介意啊……」
「……」
此情此景,逸升站在一邊,焦急之餘無不悲壯地想,原來被蘇小貓這個禍害荼毒到的倒霉蛋不止他一個……
蹲在地上,小貓語重心長,耐心地開導她:「小花,你是不是覺得同性……」想了想,『同性戀』這個詞太尖銳了,於是小貓換了種說法:「……小花,你是不是覺得同性 愛特酷啊?其實你這是錯覺來著……你看現在電影院裡啊,都不放那個背背山了,現在都放《2012》了,提倡世界末日都要男女戀來著……」
逸升被嗆了一下,對著她低吼道:「拜託!這不是問題重點!」小花又不是專門喜歡女人來著,是只看上了她蘇小貓一個女人了好不好。
小貓一著急,忍不住騙她道:「小花,快下來!萬一你坐在那裡不小心破壞了公共設施,要被判刑的!」法律這個東西,她總不懂了吧?
小花果然被嚇到了:「判刑……」
小貓再接再厲:「對啊對啊!所以你快下來!」
小花哭哭地說:「沒關係,俺懂得一條法律……
「啥?」
「未成年人犯法可以從輕發落的……」
「……」
蘇小貓心底蹦出一句文明的粗口:太陽!
蘇小貓覺得自己很無辜,她從來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個人,自認為自己沒有男女通吃的魅力,能吸引得到唐勁這一個男人就已經足夠她驚悚一輩子了,萬萬沒有再往其他領域全面發展的念頭。
忍不住就問:「小花,你今年幾歲?」
「十五……」
……
萬事都可以理解了。青春期到了……
小貓在心底微微磨了磨牙:現在的小孩怎麼就跟唐勁一個眼光呢。
就拿她自己來說吧,蘇小貓絕對不敢標榜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思春期這種時間段,在她十四五歲的時候也是一顆春心萌動過好幾回的,但她看上的男人從來都是力量型的,比如村口砍柴的張哥,無論夏日炎炎還是寒冬臘月都赤膊背著柴刀上山砍柴,那肌肉,那線條,再配上一把鋒利碩大的柴刀,簡直氣壯山河,完美展現男人雄性的力量,用一句武俠小說的台詞形容就是:『好一條頂天立地的大漢!』……
蘇小貓蹲在地上撐著下巴苦惱地想:怎麼現在的小孩看上的都是她這種陰陰柔柔、毫無力量型的人呢,差距太大了啊……
不得不說,在這一方面,蘇小貓已經落後了。
你以為鄉下地方就沒有韓流日流這種風潮麼?
你以為鄉下小孩就不知道耽美百合這種事麼?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喜歡力量型的壯漢麼?
時代在變啊小貓同志!
……
小花繼續哭:「你如果不喜歡俺……你為啥要抱我……為啥要親我……為啥要和我一起睡……」
逸升忍不住一嗆:「你還和她睡過?!」
「我跟她睡過怎麼啦?」蘇小貓睜著眼睛詫異地反問,兩個女人睡一起有什麼問題,那是工地啊,幾百號人躺一起咧,再說了,「我跟你也一起睡過啊,還不止一夜咧。」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啊。
逸升趕緊摀住她的嘴:「拜託!我們那件事說好了不說的……」
厄,對哦……小貓立刻收聲。
小花開始提條件:「姐姐,俺只要你心裡有俺……逢年過節要來俺家……要跟俺有親密接觸……至少要陪俺到二十歲……」
「……」
小貓磨了半天牙:這是要當奴隸咋滴啊……
但這種時候,她還能不答應麼?好歹人家為了她連樓都想跳了,她總要負責的,只希望小花能夠盡早玩膩她,好讓她回歸自由……
「好好好,我答應,全部答應……」
「要簽字……」
「……」小貓撫額:他喵的,居然還懂得索要賣身契。揮了揮手表示同意:「我簽……」
小花頓時歡天喜地地想跑下來了。
卻不料,只聽得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男性聲音——
「我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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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蘇小貓真是跳樓的心都有了。
「你你你——」指著他的手有點抖,就怕是見了鬼。嗯,見了鬼還好,就怕是本人:「你不是後天才回來嗎?!」
男人不答,一步步朝她走去。
身後兩排齊刷刷的下屬,各個黑西裝,神色凜然,一看就絕非善類。這種強大的氣場,要說沒有點震懾感顯然是不可能的。
男人俯下身,拿起地上余小花同學準備的賣身契,眼風一掃,淡漠地笑了下,然後頭也不抬地撕了紙。
一時間,碎片四散,被撕碎的紙片從他攤開的手心急速揚起,在冷風中揚起漫天碎片。
「你!」余小花非常憤怒:「你是誰?!」
男人抬眼,眼神清冷。勾了勾唇,輕啟薄唇。
「我叫唐勁。這位蘇小姐,是我太太。」
現在的小孩哪,千萬不能看表面。比如這位余小花同學吧,從表面看是極其老實內向的一個娃,但一旦要玩點心機也是可以很深沉的。
哪,一看這個叫唐勁的男人就不好惹,小花迅速改走迂迴,望向小貓:「姐姐……你答應了我的……」
「是!」順口氣勢滿滿地接了下去,冷不防瞥到身邊的男人凍人的眼神,蘇記者瞬間像隻老鼠一樣縮了下去:「……好像是、是吧……」
看著蘇小貓一副老鼠見了貓似的樣子,小花是好奇的,而現場的另一個男人,鏡片後的眼神沉如夜色。
小花壯壯膽:「你不答應我就……」
「就往下跳是吧?」唐勁微微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沒余小姐想的那麼大方,我對另一半的要求是,既然結婚了就只能待在我身邊。如果她不肯,那就用手段,強硬或者軟誘,只要達到目的,我無所謂。」
「……」
小貓默默流淚:看看看看,俺就素嫁了這樣滴一個男淫……
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唐勁的口氣很淡很公事化:「余小姐,這裡是一百萬,就當是我替我太太向你賠償的精神損失。如果你接受,我們之間從此互不相干,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你父親的病不能拖,這筆錢正可以償付所有費用還有多餘,你身為女兒,能做點為他好的事才是對的。」
小花弱了下來:「……如果、如果我跳下去呢……」
蘇小貓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唐勁的聲音有點冷,透著厚厚的涼意,「如果你要往下跳,你儘管跳就是了,我絕對不會阻攔你,也絕對不會讓我太太阻攔你,」停了停,唐勁的聲音裡帶了點狠意:「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清楚,既然我敢眼睜睜地看著你跳下去,你就該相信,我同樣有那個能力把整件事控制下來,掩蓋真相或者顛倒黑白,你不會得到任何價值,如果我想,完全可以讓所有人相信你的死是一件意外。」
小貓弱弱的哼哼了一聲:「……不要用黑社會的樣子跟她談啊……你這素欺負小盆友……」
「閉嘴。」
哼哼的聲音立刻消失……
視線掃過去,唐勁抬了抬下巴:「怎麼樣?一百萬或者往下跳,我只給你三秒鐘的時間考慮,一、二……」
小貓急了:你傻啊!真當她是你以前談判的那些黑社會呢?!三秒鐘哪夠啊?!
下一秒,一個『三』字還沒從唐勁口中說出來,只聽得『哇』的一聲大哭聲,余小花同學衝過來淚眼汪汪地抱住唐勁的腿:「叔叔俺錯了……俺不想跳樓的……俺只想嚇嚇姐姐的……」
「……」
蘇小貓大囧,頓時體會到了五雷轟頂的美妙滋味。
唐勁把支票給她,淡淡地告誡了句『這次我不再追究,記得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然後看了一眼蘇小貓,語氣有點淡:「你要繼續留在這裡,還是跟我回去,你自己決定。」
「我跟你走!跟你走……」蘇小貓一把拖住他的手。開玩笑,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生氣了,她再傻也知道要飛回窩裡去。
唐勁一點也不想去管她,邁步離開,只聽得身後忽然傳來一句淡淡的問話。
「『強硬或者軟誘,只要達到目的,我無所謂』,這種手段……」逸升的聲音一貫溫和,聽不出一絲異樣:「……是很容易傷人的。」
唐勁停下了腳步,沒有轉身。
蘇小貓連忙插話,努力提高自身存在感:「他是我朋友!哈哈哈,你知道我們怎麼認識的嗎?說起來啊……」冷不防看見唐勁橫來的眼神,小貓一下子沒聲了,「……下次再說、再說……」
看著她一副被欺壓的樣子,逸升沒多說什麼。和唐勁擦身而過,逸升淡淡地笑了下:「當然了,這是唐先生的家事,外人不便評論。我只是醫生,出於醫生的職業習慣多事了一下而已,還請見諒。」
說完,逸升帶著小花邁步離開。
唐勁看著他的背影,隨意問了一句:「……醫生的職業習慣?」
逸升停頓了下,什麼也沒說,離開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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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跑車飛馳在回家的路上。
蘇小貓憋屈地盯著身邊的男人,盯得眼睛都酸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嗚……他又開始家庭冷暴力了。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不對啦。她知道,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自己老婆在外面惹出很多事,同性之間的麻煩也是麻煩。他剛回來,她身為老婆,沒有送上溫柔的迎接,反而被他撞見一個少女為她要死要活的場面,還為她多出了一筆營業外支出,心裡不爽是肯定的。
小貓抖抖精神,努力向組織靠攏:「哎,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好不好?」
唐勁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靠在車窗沿上撐著下頜,薄唇抿得很緊。
好吧,沉默即默認,她就當他是同意了。
「這個笑話是我在肯德基店遇到的,」小貓坐好,面向他,開始講笑話:「昨天有個人,去買肯德基,服務員問:『先生您好,請問要點什麼?』,那個顧客說:『我要一杯九珍果汁和一包大的強 暴雞米花』,服務員囧:『您是要勁爆雞米花嗎?』,那個顧客很奇怪地反問:『誒?改名啦?』……哈哈哈笑死我啦……」
……
小貓『哈哈哈』了半天後才忽然發覺就她一個人樂得半死,唐勁連個眼風都沒給她。
「……」小貓有點囧,「不好笑啊?」摸摸腦袋,再接再厲,「那再給你講一個。」
故事還是發生在肯德基店,「前天我去肯德基店,看見一個顧客對服務員說:『請給我一份深海鯊魚堡套餐。』服務員囧:『我們這裡沒有深海鯊魚堡……』顧客就說:『那給我來一個深海鯨魚堡套餐。』服務員繼續囧:『我們這裡也沒有深海鯨魚堡……』,顧客怒了:『那你們這裡有什麼?』服務員微笑:『我們有深海鱈魚堡。』顧客『哦』了一句,笑著回答:『好滴,那就給我來一份土豆泥。』……哈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
「哈……哈哈……」笑著笑著,到最後連蘇小貓自己都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僵。身邊的男人根本當她是透明,眼睛看著前面,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嗚……
老大,給點反應行不行啊?就算他只是風牛馬不相及地來一句『哇,戰鬥指數很高嘛』,她也有理由接下去啊。她再阿Q精神,也經不起他這般殘酷打擊積極性啊……
小貓不說話了,耷拉著腦袋趴在跑車前台上,無聊到數手指玩。
唐勁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看到她把下巴磕在車前,閉著眼睛一副悠哉的樣子,男人心裡忽然一把無名之火竄了出來,忽然而來一個加速,只見車速表上的指針華麗麗飆近250公里。
蘇小貓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回座位,『嚇?!』了一聲表示驚嚇,轉身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你……」慢點!!
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只看見唐勁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嚇得蘇小貓到口的話一個打結,出口就變成了:「哇哦!這速度……好酷、好酷……」
跑車一路行駛至唐家別墅,急剎車停在花園裡。
「哦耶~到家啦到家啦~~」小貓激動地叫了一聲,同時不忘拍一下馬屁:「唐勁,你的車技真是……越來越優秀了!」他飆車飆得她心跳同時飆到250,這滋味真是此生難忘……
「下車下車咧……」小貓飄著身子想開門下車,腿還被飆得有點抖……
唐勁忽然抬手按下車內的中控鎖。下一秒,車門全部被鎖死,整部跑車成為一個全封閉的空間。
蘇小貓這下不敢動了。
真生氣了?不會吧?她最近都金盆洗手了,沒干多少雞鳴狗盜的事啊。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男人終於開口了,聲音清越,透著一股微怒:「……什麼叫『我跟你也睡過』?」一個眼風掃過去,唐勁眼裡深邃得暗不見底:「還不止一夜?」
關鍵時刻,蘇小貓卻完全沒有覺悟的跡象,很是困惑地撓了撓頭,鸚鵡學舌般地吱了一聲:「啊?」
「……當我沒問過,」他忽然有點狼狽,為自己不夠君子的風度而慚愧。按下開鎖鍵,車門重新打開,他忽然不敢看她,於是獨自下了車:「你以前和誰在一起過,是你的隱私,我沒資格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