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勁辦公室隔壁就是專屬的私人休息室。小型的高層公寓,臥室、衛生間、廚房和吧檯一應俱全,除了面積小了點,和酒店公寓沒什麼區別,不失為一個好居所。
休息室的主人此時正半躺在臥室的床上,靠著床頭坐著,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很痛啊?」
看著他一臉蒼白之色,邵其軒停了下手。此人是唐家的私人醫生,溫溫和和的一個人,無論從職業精神看,還是從內在修養而言,都算得上優質男人一枚。
唐勁咬著下唇沒說話,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苦笑了:「邵其軒,你故意的是吧?你就不能給我換個藥嗎?」這藥烈性得很,抹在傷口上就像火燒一樣,鑽心的刺痛感。
「良藥苦口啊唐勁少爺。」
其軒笑著揶揄著他,看了看唐勁手臂上那一道深得嚇人的傷痕,其軒繼續手上的工作。
「你自己也不看看,這分明是要人命啊,要是再往下一點,和割腕自殺有什麼差別啊?」
唐勁笑了。
「以前在唐家的時候我又不是沒被人刺過,這次對方沒用槍算是對我客氣了……」
其軒斜眼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表情,手上用力捏了一把,痛得唐勁立刻收聲,不敢再得罪這位大醫生。
門外有人敲門,唐勁應了一聲,「進來。」
他的助理把文件拿了進來,「勁少,這是您要的資料。」
唐勁看了一眼封面,「不是這個,」抬眼掃了一眼這位非貼身助理,「是另外一份,下面有簽名的那一份。」
助理汗顏,連忙道著歉退了出去。
其軒埋頭著手上清理傷口的工作,一直沒說話,直到助理退出去了,才慢悠悠地開了口:「……誰讓你把皓書調走,看吧,現在沒人能接替他的工作了吧?」其軒抬頭看了一眼唐勁,眼裡有『讓你自食其果去』的意思,「他跟了你十幾年,對你的瞭解沒人學得來。」
唐勁無奈地歎氣:「那傢伙一分鐘之內要對我說三十次對不起,是你的話你受得了?」
「不能怪他啊,」其軒深表理解地感歎:「身為少主人的你替個助理擋了一刀,我是助理的話我也受不了自己這麼沒用啊。」
唐勁斂了下神。
「不是這樣的,」他眼底有深深的無可奈何,「本來就是衝我來的,跟別人沒關係的。」
血紅色的紗布被撤下,邵其軒小心地在傷口周圍塗抹上一層防止感染的藥,一邊和唐勁聊著。
「這件事唐易知道嗎?」
「我沒告訴他,」他答得很快,沒有一絲停頓,「是我自己的事,何必驚動他。」
其軒想了想,停了一下手裡的動作,「你確定是你自己的事?我覺得,你還是讓他知道一下比較好。以我的感覺看,這不太像是衝你一個人來的,倒像是衝著整個唐家來的。畢竟,在唐易做出那件事之後,應該沒人再敢對你下手才對……」
唐勁疑惑道:「他做了什麼?」
其軒挺詫異得反問:「你不知道嗎?前不久你們家一些人在本家會上提出要彈劾你,你不知道嗎?」
唐勁皺眉,「要彈劾我?」一股怒意不自覺地就從心底冒了出來,「那些人到底還有完沒完?!」
「你們家有多複雜你自己也知道,你爸爸年紀大了,當年陪他打天下的那些兄弟們現在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唐家勢力那麼大權益那麼大,誰見了都眼紅啊,」其軒平平靜靜地告訴他,「你的把柄最多,一走之後又從來不屑出來辯解,他們自然就朝你下手了。聽謙人說,那次在本家會議上,他們給你列了幾十條罪名,給與會的長輩們都人手一份,厚厚一大本資料,搞得你就跟通敵賣國似的……」
唐勁很無語,呼出一口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其軒頓了頓,好心地提醒他:「下面的故事不太好聽,你要繼續聽嗎?」
唐勁抬手,揉了揉微疼的太陽穴,基本就是一個豁出去的姿態:「……你說吧,我心理素質沒那麼差。」
「好吧,那我告訴你,然後,對你是否要進行彈劾的討論就轟轟烈烈地開始了,」其軒一邊說下去,一邊給他處理著傷口,「你爸爸雖然是唐家主人,但也不好公開站在你那邊,一旦表明了向著你的態度,就會有人以此說他不公平,正好中了某些人的意思,可以公然提出反抗,最重要的是……」頓了頓,其軒不太好意思地開口:「你畢竟是七八歲才回的唐家,身份上沒唐易那麼硬……」
唐勁很頭疼,拍了拍其軒的肩,「你不用不好意思,這又不是什麼秘密。……然後呢?最後怎麼沒有彈劾我了?」
「還能因為誰?當然只有唐易了……」其軒笑了下,語氣很是感歎:「那個傢伙你也知道的,陰陰柔柔的一個人,心裡想什麼誰都猜不到。那次也是,在本家會上那麼多長輩提出要彈劾你,那男人從頭到尾就是聽,也不表態,搞得所有人都以為他默許對你的彈劾了,興奮得不得了。直到最後差不多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們的那位唐易少爺終於開口了,只說了一句『給我等一下……』,然後忽然就抬手撕了自己面前那份彈劾你的資料,把整份資料都甩出去砸在了地上,站起來對著在場所有長輩就放了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你們給我搞清楚,唐勁到底還是我唐家的人……!』……」
唐勁腦門上滾下碩大顆冷汗。
無不慶幸地撫額感歎:「總算以前我沒被他白白欺負那麼久……」
其軒笑了,「所以我才說,應該沒人再敢對你下手才對。……唐易的為人誰都清楚的,從小就陰得不得了,出手狠辣無人能及,把人滅口的速度就跟拔蘿蔔一樣快,一天能拔光好幾畝地……準則條款對他而言是廢止一張,那些個叔伯長輩他也從不放在眼裡,連跟了你爸爸三十多年的黃叔也被他一句『我看他不爽』而滅了口,也沒人敢對他說個不字。誰都知道現在唐家的實權都在他手裡,這種危險品誰敢去惹……」
唐勁失笑。
緩了緩氣,唐勁低下頭,開口的語氣散著幾分涼薄:「其軒,其實有時候……我會很怕。」
「嗯?」邵其軒抬頭看他:「怕什麼?」
唐勁笑了下,笑容裡有深深的悲涼。
「我怕我努力了這麼多年,最後才發現,只不過是轉了一個大圈,結局還是不得不倒退回最初的樣子……」
「怎麼會呢,」其軒安慰他,「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是多了小貓嗎?我看那傢伙生命力強得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不會有事的。」
唐勁沒有再笑,只是淡淡說著心底的一些感覺。
「我結婚的那一天,你知道唐易對我說什麼?」
「什麼?」
「他說,如果他是我,將來如果會和一個女人走到結婚這一步,他會選擇情願把她關起來……」
「……嚇?!」和平主義者的邵醫生被驚得不行:「看不出來啊,那傢伙變態到這種程度?!」
「是啊,那個時候我也想,不是你老婆,你當然下得了手,我可捨不得。可是現在……」唐勁無奈地笑了下:「……我覺得他是對的。」
「他的話你也信啊?」其軒忍不住揶揄他:「不是我說,我一直覺得,唐易那個人的腦波頻率和我們正常人的不在一個波長範圍之內……」
「可是我信他。」
其軒這下無語了,這是盲目的個人崇拜啊。
唐勁淡淡地開口:「……我爸爸一生愛過兩個女人,可是最後,這兩個女人都沒有好結局……唐易做事,從來都是先看透結局,再進行過程,他看得比我透,也比我更狠得了心,所以才會對我說那種話……」
其軒壓低聲音問他:「你不是想把蘇小貓關起來吧……?」
「我想過的,這種事,很久以前我就想過了,」他毫不隱瞞,坦白內心的一切:「可是我捨不得……撤了她一個月的職,她都氣成那樣,要是把她關起來,那和讓她生不如死有什麼區別?」
他微微勾起唇,淡淡的笑痕:「我一生只愛過這麼一個人,怎麼捨得對她下這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