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葬禮。
唐易做事,無論是效率還是規模,都只能用驚悚來形容。 雖然處於風口浪尖,成為無數人的目標,但唐爺的一場葬禮,硬是被唐易規劃得空前盛大與隆重,簡直堪比重大盛事。
越是危險就越囂張,越是傷痛就越華麗,這是唐易的美學準則。即使被逼至絕境,也要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手上握住的是一副皇家同花順。
今天的唐易,一襲Hugo Boss純黑色西服,肅穆中勾勒性感,連日來接二連三的意外把這位唐家少主人推向風口浪尖,他卻絲毫不以為然,即便憔悴也仍透著一股艷壓天下的麗色。
今天到場的賓客眾多,整個墓園人頭攢動。
一位貼身屬下找到少主人,上前低聲報告一個消息:「勁少來了。」
整個場面頓時悄然無聲。
唐勁。這個名字對唐家而言太特別。
允許他進來,等於公然徇私;不允許他進來,那……如若沒有狠辣的決心,斷然是做不出這等父子相隔之事的。
唐家前任主人對唐勁的厚愛有目共睹,但從今天起,唐家正式易主。唐易的態度,決定一切。
眾人熟悉的勞斯萊斯黑色跑車緩緩駛進唐家墓園,引擎熄滅,車子平穩地停在墓園門口。
跑車主人下車,反手甩上車門。孑然一身清冷的氣息,這麼多年絲毫未變,乾乾淨淨的一個人,平和溫緩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極其特殊的身份背景。
他的出現,實在棘手。自他走後,唐家上下所有人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出現。
多年來的習慣讓眾人還是一致尊敬地恭稱了一聲。
「勁少。」
墓園門口兩排齊刷刷的黑西裝下屬,見到唐勁,心裡無不忐忑。攔?還是不攔?
唐勁連眼風都懶得掃一眼,摘下DunHill淺色墨鏡丟在車裡,然後忽然邁開步子直直地朝墓園裡面走去。
門口的下屬們面面相覷,伸手想攔。
唐勁的腳步沒有停下半分,就在殺氣濃重的氛圍中穿行而過,頭也不回地開了口。
「我今天沒帶槍在身上,你們要攔就請便。」
一句話,無人再敢出手阻攔。
不能忘了,這個男人再溫和再無爭,本質仍然是流著唐家血液的人。凜然起來,一樣殺傷,叫人失去反抗的能力。
他就這樣在四面八方的包圍中穿堂而過,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主場。
忽然,有一個助理模樣的人上前一步,做足了心理建設,然後不確定地開了口。
「二少爺,請您留步。您知道的,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唐勁眼風一掃,「奉命?」勾了勾唇,譏誚出聲:「誰的命令?」
「我的。」這個聲音,涼薄,淡漠,散著華麗之色。 先聲奪人,是唐易的拿手好戲。美色和殺意,是唐易獨統的領地,不容置疑。
唐勁看著眼前這個姿態艷囂緩緩走來的男人,竟覺得一陣陣的荒艷感撲面而來,他存心要殺傷他的眼,叫他失去看的能力。
唐易在唐勁面前站定,帶著一絲威脅開了口。
「說過了,出去。」
全場無聲。
只聽得現任唐家少主人放出狠話:「我們唐家的事,用不著外人插手——!」
唐勁定定地看著他。
唐易的眼底太過深邃,他看不透他。
忽然而來一絲反抗之意,在理智尚未控制住自己之前,唇邊已經飄出了一句輕描淡寫的反問:「如果我不呢,你準備怎麼對付我?」
下一秒,唐易手裡的槍已經對準了他。
唐勁紋絲不動,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像是要看透他整個人,整個靈魂。
他看見唐易緩緩開口,像是在狠狠咬牙。
「我叫你走。」
明明是他用槍抵著他的眉心,唐勁卻有一種反過來的感覺。好像他手裡也有一把槍,無形的,同樣抵在唐易的胸口。
有那麼一秒,他似乎看見唐易眼底飄散的那一抹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無奈與疼痛。
唐勁忽然心軟。
腳步一旋,他沉默地轉身離開,算是他最大的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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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西下,暮色沉沉。
這是遠離唐家墓園的另一處長眠之地,位於半山腰,青松樹柏,安靜平和。在這個地下,沉睡著唐易的母親。
唐易站在墓碑前,獨自一人,就這麼靜靜地站著,線條分明的側臉,整個人修長肅穆,猶如希臘神話中走出的貴族。
身後緩緩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走上大理石台階,慢慢走到他身後站定。
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不多,能夠接近這裡的人更是僅此幾人。
沒有了白天的狠辣絕情,現在的唐易彷彿卸下了一層偽裝,聲音淡如止水。
「……你怎麼又來了?」
唐勁站在他身後,微微勾起唇。
「你知道我一定會來的。」
傍晚的夜風已經涼意四起,兩個人於風中站著,卻都不覺得冷。心已經死了,於是任何冰冷都可以承受了。
「白天,是我衝動了,」唐勁的聲音平穩低緩,安定人心:「那種場合,那麼多雙眼睛看著,我該知道你根本沒得選擇的……」
唐易沒有說話。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從不屑於解釋,任憑不瞭解的人胡亂猜測,是非紛擾,他全部不感興趣。唐勁忍不住,問了一個最直截了當的關鍵問題。「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唐易忽然笑了。
笑容艷麗,三分刻骨,七分殺機。
「怎麼做?這種事不用我來教你吧?」他微微轉身,對上唐勁的視線:「我這個人脾氣不太好,別人欠我的,我要他十倍奉還!」
唐勁覺得眼前的人影有點模糊。
忽然而來一種看不真切的感覺。
只覺得純白的羽毛正被一根根拔下,眼前這個比自己年長不了幾歲的男人在一夜之間褪盡了最後一絲人性。這個男人失去了最後一份信仰,於是心底沉睡的殘酷心性被全數喚醒。
父親臨終前的話猶言在耳:唐勁,幫我守著你哥哥,我怕他……
唐勁懂的。
他是唐易身邊最後一絲溫暖,唐易的世界裡,正與邪的分界柱上,綁著唐勁這最後一絲溫暖。
唐勁閉上眼睛。
再次睜眼,終於緩緩開口:「……我回來幫你吧。」
「我不需要。」
唐易粗暴打斷他的話。
「兩年前你甩下一句『退出』就走了,這兩年來你給我惹了不少麻煩,以後,我不會再有那個心思和時間浪費在你的事上。」
冷漠無比的話,從他薄薄的唇間一字一句說出。
看了一眼唐勁,他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卻不料,身後忽然傳來一句低低的聲音。唐勁的聲音,在這個冬日的夜裡,格外溫暖。
「哥……」
他喚了他一聲,這個稱謂唐勁很少用,最近一次用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他的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唐易無言遞給他一塊手帕的時候,他也是像今天這樣叫了他一聲哥。
唐勁轉身,看著唐易的背影,忍不住鬆了牙關:「……我很擔心你。」
他已經失去父親,不想再失去一個哥哥。
兩人間一陣沉默
很久很久以後,唐易終於鬆了口。
「唐勁,」他轉身,對上身後人的視線:「唐家是一個是非之地,你不能回來。」
唐易看著他,微微笑了下,笑容裡有罕見的溫情。
「爸爸死了,我現在沒有任何顧慮了,換言之,我沒有了任何弱點在對方手裡。可是你和我不一樣,你有一個最致命的弱點……」
唐勁的臉色變了變。
唐易轉身,離開的姿態華麗無比,一針見血的聲音從薄薄的唇間緩緩響起,隨風一起四散在唐勁周圍。
「……唐勁,你人生的Key Word,是蘇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