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會盟

  青雲山,通天峰。

  玉清殿外,密密麻麻地站著一大群人,細看過去,都是正道中人,包括青雲掌門道玄真人和焚香谷谷主雲易嵐在內也在其中。在他們二人身後,青雲焚香兩派的其他知名人士高人,也俱站在此地,看這陣勢,似乎是要迎接什麼人一樣。

  倒不知道是什麼人,居然有這麼大的面子?

  那些小門小派的不算,此刻青雲門和焚香谷的重要人物大都在場,焚香谷裡上官策、呂順,第二代弟子李洵、燕虹等人都站在雲易嵐身後。其中李洵面無表情,但氣色看去很不好看,而且周圍四下到處有人低聲談論,不時有眼光向他這裡瞄來一眼,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而青雲門那裡,田不易、曾叔常、水月大師和齊昊等各脈首座也都在場,包括蕭逸才等弟子也站在道玄真人身後,只是人群之中,青雲門中近年來最出色、風頭最勁的人物陸雪琪,卻沒有看到身影。此外,林驚羽也沒有看到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祖師祠堂那裡。

  這一天天高氣爽,天空中萬里無雲,山風徐徐,不斷吹過,給人以心曠神怡的感覺。若不是這凡塵俗世中還有太多恩怨仇殺,牽扯不斷,這裡當真便如同人間仙境一般。

  身後的人群之中,許多人在低聲交談,隱約聽來,大部分都是在談論如今人間最大的這一場浩劫,青雲門掌門道玄真人聽在耳中,面色凝重,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

  他聲音並不大,周圍人大都沒有注意到,但與他並排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焚香谷谷主雲易嵐卻聽到了,轉過頭來,他向道玄真人看了一眼,低聲道:「道玄師兄何事嘆息?」

  道玄苦笑了一下,微微搖頭,道:「你聽我們身後這些道友的私語麼,少有人抱有樂觀的。」

  雲易嵐微微一笑,道:「道玄師兄何必在乎他們,雖然如今浩劫已成,生靈塗炭,但我們此刻已是天下蒼生最後的希望,面對那等窮凶極惡的妖孽怪獸,師兄你身為天下領袖,若你再無信心,又如何能面對天下蒼生百姓的殷殷期望呢?」

  道玄真人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向雲易嵐深深看了一眼,卻只見此人臉色從容,似乎並沒有話中有話,當下微笑道:「雲施主哪裡話,貧道何德何能,能當得起『天下領袖』這四個字?此番獸妖大劫,荼毒生靈,我們身為學道之人,又向來自詡正道,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待天音寺普泓上人到此,你我三派再連同天下豪傑,為民赴死,也不枉我們學道一場了。」

  雲易嵐點頭,道:「師兄說得甚是。」

  道玄真人含笑還禮,但心裡卻掠過異樣的一絲感覺,面前的這個焚香谷谷主雲易嵐,自來說話都謙和得體,無懈可擊,但自己卻似乎總也看不透此人,心裡總是感覺此人似乎城府深不可測的樣子。

  就在道玄真人心中思量,是否要找個機會好好試試這個雲易嵐,看他心中到底打什麼算盤的時候,人群中忽地一陣聳動,道玄真人和雲易嵐都是精神為之一振,向山下看去,果然看見纏繞漂浮在高聳的通天峰山間的白雲深處,忽地金光一閃,隨即迅速變大,不消片刻已經快速接近了峰頂。

  只見金光浮動,做一朵金蓮綻放形狀,在白雲間飄蕩而上,梵音陣陣,迴蕩於天地之間,諸般莊嚴氣象,讓人頓生敬畏之心。

  道玄真人和雲易嵐同時迎了上去,金蓮落下,搖曳閃爍片刻,金光散去,現出天音寺普泓上人為首的數十位佛門和尚。為首的普泓上人容貌一如當年,慈悲祥和,金紅禪衣,寶相莊嚴,手中握著一串深色檀木念珠,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在他身後,站著的是身材高大,手持「浮屠金缽」的師弟普方,之後還有十數位天音寺高僧和二代弟子,法相、法善等早已聲名大噪的佛門弟子也在其中。

  道玄真人走上前微笑道:「普泓大師,你可總算來了,大家可都盼了許久啊!」

  普泓上人微笑點頭,道:「讓諸位施主和道玄掌門久等了,老衲慚愧。」

  這時,站在道玄真人身旁的雲易嵐朗聲笑道:「大師,可還認得我麼,多年不見,當年的知交舊友,你可不要都忘記了才是!」

  普泓上人向雲易嵐望了一眼,表情明顯為之一怔,連一向掛著的笑容也收斂了片刻,然後眼前掠過一絲讚歎神色,道:「難道這位施主,竟是雲易嵐雲老谷主麼?」

  雲易嵐大笑,施禮道:「正是老夫,見過方丈大師。」

  普泓上來欠身回禮,微笑道:「早就聽說焚香穀道法精深,尤以『焚香玉冊』之三陽境界更是神奇,雲施主心志堅定,天賦超群,莫非已臻『玉陽』之境麼?」

  雲易嵐臉色微微一變,心中一震,焚香穀道法向來在正道中以秘密著稱,遠不如青雲門和天音寺兩大派那般名動天下,一提起「太極玄清道」或者「大梵般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此番他進入中原,遇見中土兩大豪門領袖,竟然先後都被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看出自己道法境界,一想到這其中關係,他忍不住心中暗生狐疑:難道我門下竟有內奸細作不成?

  只是這般想歸想,但他面上仍然神情自若,微笑道:「大師慧眼如炬,老夫一點微末道行,不足掛齒啊!」頓了一下,雲易嵐面色微微嚴肅,道:「不過大師既然來了,那就好了。如今天下生靈塗炭,妖孽橫行,實是千古未有之慘禍,還望大師能領袖天下正道,除此災劫,如此善莫大焉。」

  道玄真人站在一旁,面色忽然微微一變。

  普泓上人謙讓道:「雲施主哪裡話,天下蒼生遭劫,獸妖肆虐,天音寺上下既為佛門子弟,豈能退居人後?只是如今天下正道雲集青雲,道玄師兄又向來德高望重,道法更是有通天神通,自然便該以道玄師兄為領袖,率領天下正道共抗強敵。」

  道玄真人微笑道:「大師太客氣了,道玄實不敢當。」

  普泓上人合十道:「道玄掌門,如今天下蒼生日夜期盼,便是早日去此災劫大禍,你可千萬不可再行推辭了。」

  雲易嵐呵呵一笑,道:「兩位都是得道高人,卻哪裡這麼多客氣話說,來來來,我們進去說話罷,否則讓這許多同道道友一起陪著我們三個人說話吹風,豈不怠慢了人家!」

  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相顧而笑,當下一起走去,一路之上不斷有人向普泓上人及一眾天音寺僧人問好打招呼,可見天音寺在正道之中德望之高。

  一路進了玉清殿中,普泓上人少不得又多誇了幾句青雲門新建的這座玉清殿氣勢恢弘、雄偉壯觀。道玄真人微笑謙謝,欲請普泓上人坐上主座,普泓上人不肯,幾番推辭,最後還是道玄真人身為主人坐上主座,普泓上人和雲易嵐分坐兩側。

  大殿上此刻站了將近百人以上,但座位有限,坐下的除了少數幾位名望頗高的散仙之外,便是三大派系之中的人物了,由此也可看出三大派系在正道之中的地位和實力,而討論對策等等,自然也是大都在三大派系之中議論。

  待眾人坐定,雲易嵐第一個開口,向普泓上人問道:「大師,你此番的來路上,可有見到那些殘忍的妖獸怪物麼?」

  普泓大師點了點頭,道:「有的,我們還除去了一些妖獸。」

  旁邊眾人一陣聳動,如今獸妖之禍早已傳遍天下,見過的人也不少,但在這青雲山玉清殿裡的正道中人,與之交過手的除了三大門派派出去探聽消息的弟子外,其他門派並沒有幾個。

  道玄真人也為之動容,道:「哦,竟有此事,大師不妨說說,也讓在座諸位都知道一下。」

  普泓大師合十道:「不敢。其實在過來的路上會碰到這些妖物,我們也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都聽說這些妖孽尚在南方肆虐,但我們在青雲山以南七百里外的一個小村子中,卻發現有十幾隻怪物正在襲擊村子,可惜我們去得太遲,那些村民已然全部遇害了。」

  「啊!」道玄真人和雲易嵐都是驚嘆一聲,青雲山以南七百里,算來雖然不近,但也已經不是很遠了。而此時站在普泓大師身後身旁的天音寺眾僧人,大都面上顯露不忍表情,好幾個僧人還合十唸佛,想來當時景象必然十分慘烈,給這些僧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普泓大師此刻嘆息一聲,臉上也掠過不忍表情,嘆道:「那些怪物果然如傳說中一樣,模樣是從南疆幾種猛獸變異而來,而且性格殘忍好殺,滿村百姓竟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遇此妖孽,縱然是破了殺戒,修行受損,也是要為民除害,我們便下去將它們除去了。」

  道玄真人單掌豎起,道:「大師乃是替天行道,做的乃是功德,並非殺生罪孽,大師不必為此難過。」

  普泓嘆息一聲,點了點頭,旁邊雲易嵐皺了皺眉,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道:「方丈大師,我另有一事要請教一下。」

  普泓上人道:「雲谷主請說。」

  雲易嵐道:「早先我們並未聽說這些妖孽已經到了那裡,此番大師既然遇見,想必獸妖很快就要到達青雲山附近了。不知在這一路之上,除了這個村子之外,大師還有沒有發現獸妖?」

  普泓上人搖頭道:「這個倒沒有,除了在那個村子外,其餘各地並未見到,想來可能是一小部分的妖孽跑的快,正好被我們撞見了。」

  道玄真人嘆道:「這也活該他們倒霉,可惜救不了那些村民們。」眾僧人聞言,都合十低頌佛號。

  雲易嵐微微點頭,道:「大師,那以你看到的那些獸妖和天音寺眾位高僧的交手,它們戰力如何?」

  普泓上人微一沉吟,道:「這些妖孽多半都是些普通的怪物,只不過力大爪銳、兇猛殘暴而已,若真要比起來,我們修道中人的普通修行道行,便可以勝得過它們。」

  雲易嵐點了點頭,道:「看來這些怪物多半便是普通的妖獸,與大隊同伴走散了。」說著,他頓了一下,轉頭對身後李洵道:「洵兒,你把這些日子我們打聽到的消息,向普泓大師說一下。」

  李洵應了一聲,走了出來,向普泓上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普泓上人微笑道:「李師侄不必多禮,請說罷。」

  李洵點頭道:「稟報大師,經過這段日子以來我們多方派出同道去南方查探,發現這次獸妖大劫禍害如此慘烈,原因主要有三。其一:尋常獸妖怪物多半看去乃是猛獸變異而來,雖然我們不知究竟是何異變,但這些怪物的確比原先那些猛獸原身變得更加兇猛,也更加殘忍,普通人決計無法抵抗;其二,這一次從南方出來的妖獸異族,數目上竟然不計其數,我們派出的弟子多次在天空看到無數妖獸蜂擁而來,數目至少超過上萬,在這等情況下,任你再高的道行只怕也無濟於事;其三,在這些普通獸妖之中,似乎還有數目不詳的特殊妖獸,這些妖獸與普通怪物截然不同,妖法高強,尤勝過許多修道中人,而且時至今日為止,誰都沒見過傳說中那個『獸神』,也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物,但看他能操縱這無數妖物,只怕也是個極端棘手的人物!」

  普泓上人白眉緊緊皺起,他身後的天音寺一眾僧人也是面面相覷,這一次獸妖大劫,情況之惡劣顯然前所未見,看李洵說話時的神情和青雲門、焚香谷等人物凝重的表情,顯然眾人也心情沉重。

  大殿上暫時陷入了一片沉默,半晌,雲易嵐長長吐了一口氣,笑道:「這些怪物若是不厲害,又怎麼會是千古大劫呢!反正事已至此,多想無用,不如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到底如何抵擋這些妖孽罷。」

  道玄真人點頭道:「雲谷主說的甚是,這樣吧!我那裡面還有老夫收藏多年的一些劣茶,請二位到內堂品嚐,我們邊喝邊說。」

  普泓上人和雲易嵐都會意站起,互相向門下交待了幾句,便隨著道玄真人走進內堂,三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一走,玉清殿上的氣氛便慢慢鬆弛了下來,蕭逸才、齊昊、李洵等與天音寺的法相、法善都是舊識,當下都走到一起談話。趁著這難得時候,蕭逸才便提議帶著法相、法善好好看看通天峰的景色,法相等人欣然答應,而李洵等也正好無事,便跟著一起走了出來。

  這時節已經是夏季時候,人間氣候已經漸漸炎熱,但在這高聳入雲的通天峰上,卻依然涼爽無比。走到峰頂遠處的一處有欄杆的懸崖上,憑欄遠眺,只見雲海茫茫,青天在上,讓人不禁有出世之心。

  法相讚歎道:「早就聽說青雲山人間仙境,十年前來過一次已經讓貧僧大開眼界,今日再見,還是如此壯觀,動人心魄,真是人間奇景啊!」

  蕭逸才笑道:「法相師兄又客氣了,要說景色,你們須彌山天音寺的『無字玉壁』和『須彌道、芥子山』,不更是名動天下的地方?」

  法相微笑道:「那些都是小景,如何比得上青雲這般壯觀景象。」他眼角餘光轉動,忽然發現站在身後的李洵、燕虹二人。燕虹還沒什麼,李洵臉上卻似有幾分不服,只是畢竟不是當年,他如今也多了幾分涵養,沒有表達出來而已。

  法相心思慎密,臉上也沒有什麼神情變化,自然而然便接下去道:「不過真要說這些景色的話,我以為普天之下,也只有李師兄焚香谷那裡的玄火燃天可以相提並論了罷。對不對,李師兄?」

  李洵一怔,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口中仍然謙謝道:「法相師兄過獎了,焚香谷小小地方,又地處偏僻,不敢和中土風物相比。」

  蕭逸才眼中大有深意,看了法相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隨即笑道:「好了,好了,大家也不用誇來誇去了,反正每一處地方都有各自景色,人間浩土如此廣袤,不知我們是否能夠在有生之年全部見識到呢?」

  眾人一時都有感觸,齊聲道:「正是。」說著一起哈哈大笑出來。

  眾人談笑了一會,李洵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慢慢走到蕭逸才身邊,趁無人注意的時候,低聲道:「蕭師兄,請問一下。」

  蕭逸才一怔,道:「李師兄,有話但說無妨。」

  李洵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道:「這個……這些日子,特別是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都沒有見到小竹峰的陸雪琪陸師妹出現啊?」

  蕭逸才臉色微變,看了李洵一眼,低聲道:「李師兄,陸師妹因為當日在玉清殿上當眾頂撞我恩師道玄掌門,現在已被責令在小竹峰望月台反省思過,到今天已經有好幾日了。」

  李洵口中「啊」了一聲,神情複雜,似難過,又似幾分羞愧氣惱,半晌後卻又是嘆息一聲,向著蕭逸才苦笑一聲,道:「多謝蕭師兄告知,在下感激不盡,稍後我會懇求家師,看是不是請他老人家從旁勸說道玄師伯幾句,唉,也算是盡我一份心力罷。」

  蕭逸才點了點頭,也不言語,只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站在遠處正看著天地美景的眾人中,法相慢慢從身後那兩個低聲說話的人身上收回目光,忽聽到身邊有人低聲說道:「大師可知道李師兄向陸雪琪陸師妹提親的事情了麼?」

  法相微微一笑,向站在身邊的齊昊看了一眼,道:「略有耳聞。」

  齊昊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法相卻忽然嘆息了一聲,聲音中頗有幾分感慨。齊昊微感詫異,道:「法相師兄,何故如此嘆息?」

  法相淡淡一笑,恢復了原來神色,道:「沒什麼,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人而已。」

  齊昊奇道:「故人,什麼故人?」

  法相悠然道:「一個曾經和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和我們,和那位陸姑娘大有關係的故人啊……」

  齊昊沉默了下去,許久之後,也是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聲音之中,竟也有了幾分世事滄桑、物是人非的感慨。

  ※※※

  魔教萬毒門的總壇所在,是在中土西南方向處一個名叫「毒蛇谷」的地方。按照地理位置來說,毒蛇谷和鬼王宗的狐岐山、合歡派的逍遙澗,正好形成一個大的三角形,彼此牽制,互相對峙著,構成了當今魔教之中原本相當牢固的勢力平衡。

  但眼下此刻,這份平衡卻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尤其是原本在魔教勢力最大的萬毒門中,隨著老門主毒神老人的去世,圍繞著新門主的繼承權問題,萬毒門中已經亂成一片,總壇所在的毒蛇谷也已經是劍拔弩張,情勢一觸即發。

  從名義上來說,得到了毒神臨終遺命,而擁有正式繼承人地位的是毒神的關門弟子秦無炎,很可惜的是,在魔教之中,特別是在萬毒門這樣一個尚武成風,實力重於一切的門派中,光靠毒神留下的遺命是無濟於事的。

  就在毒神剛剛去世後不久,他的另外幾個弟子就趕回了毒蛇谷,來勢洶洶,擺出了一副要爭奪門主之位的態度。而秦無炎雖然深得毒神真傳,一身本領遠遠勝過幾位師兄,但一來他在萬毒門資歷不深,門中重要的一些高手供奉此番幾乎全部站在他幾位師兄那邊;二來上次在死澤之中,他不慎被鬼王宗的血公子鬼厲伏擊,身負重傷,雖然此時已經大致恢復,但鬼厲手中至凶至邪的法寶噬血珠卻著實讓他吃盡了苦頭,那一股噬血妖力竟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牢牢吸附在他體內氣脈之中,令他修為大打折扣,也給了其他人趁機窺探寶座的機會。

  不過,幸運的是,就在這危急關頭,秦無炎終於憑著毒神真傳的詭異道法,加上包括「七尾蜈蚣」在內的五種劇毒搭配使用,硬生生將這股詭異的噬血妖力從體內清除了出去。而這件關係重大的事情,不過是在數日之前才發生的,秦無炎心思深沉,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他深知自己此刻已是眾矢之的,所以甘心苦忍。

  他的忍耐很快就得到了回報,本來齊心協力,結成聯盟回來搶奪門主寶位的三位師兄范雄、程無牙和段如山,在發現這個原本最忌憚的小師弟竟然已經是個內傷成疾、病痛纏身的半廢之人,而且他還非常誠懇地表示了師父臨終的確將門主之位傳了給他,但他自己卻根本不想坐這個位置的意思,並且當場交出了掌門印信,放在毒神靈位之前,說明只有成為門主之人方能得到之後,這三個毒神傳人的聯盟便迅速開始瓦解崩潰了。

  萬毒門門中的高手供奉和門中弟子,此刻也分作了三派,以百毒子為首的一派站在大師兄范雄一邊;而當年與張小凡有殺徒之恨的吸血老妖和他的好友端木老祖一起,站在了老二程無牙背後;至於剩下的老三段如山,雖然道行在毒神四個弟子中排名最後,但其人向來精於心計,早就暗中圖謀,此番卻以他的勢力暫時最為強大,萬毒門好些個久不出世的老妖怪都被他拉攏了過去,門下弟子也有將近一半站在他這一邊。

  而眼下的毒蛇谷中,正是祭祀毒神頭七的最後一天。毒神去世的消息已經散佈出去,靈堂之上白幡如山,卻難得聽到一兩句哭聲。大多數萬毒門弟子雖然頭戴白綾,身披麻布,但臉上卻連一絲傷心痛楚的神色也沒有,相反,許多人倒是怒目而視,與另一派的人對峙起來。若不是顧忌著靈堂之上最後的一點面子,只怕這裡早就變做了武堂而非靈堂了。

  毒神的四個弟子,俱都身披重孝,跪在眾人之前,但除了秦無炎之外,其他三人都只磕了三個頭就站了起來,往旁邊一站,身後同樣站過去許多人,彼此對峙,而無數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望著靈堂裡那個棺材前面的供桌上,擺放著的一個綠色小盒,上面寫著四字——

  萬毒神印。

  正是萬毒門自古以來門主才能擁有的印信。

  供桌上擺放著水果三牲,桌子前方地面上是個銅盆,燃著火焰,秦無炎磕完頭後,和三個師兄不同,默默跪到一旁,拿過紙錢一張張放入銅盆,燒給死者。而他的三位師兄都沒有正眼看他,反正無論哪個人最終做了門主,這個廢人也逃不過被毒死的命運。

  他們的注意力,更多的還是在那個小盒之上。

  一臉橫肉、面目表情凶狠的范雄忽地冷哼一聲,走上一步,向那供桌走去,但早有防備的程無牙和段如山幾乎同時都閃了出來,段如山冷笑道:「大師兄,師父頭七尚未過完,你想幹什麼?」

  范雄雙眼一瞪,面上凶光閃現,道:「我是大師兄,這位子當然要由我繼承。」

  程無牙呸了一聲,道:「你從哪裡看來說,這個位置就是大師兄坐了?」

  段如山也譏笑道:「你是想說長幼規矩罷,真要說規矩的話,師父臨終也是傳位給小師弟,哪裡輪得到你?」

  范雄眼中凶光閃閃,霍地回頭向秦無炎看去,秦無炎頭也不抬,說話聲音聽起來仍是中氣不足,咳嗽一聲,顫巍巍地道:「三位師兄,你們剛回來……咳、咳咳……的時候,我已經立刻將印信交了出來,並說明了我對這個位置不感興趣。你們……咳咳……你們入門比我早,人望比我高,自然便該你們坐這個位子,師父年紀大了,想來是走的時候有些糊塗,所以才胡亂說的。究竟誰坐這個位置,你們決定好了,就別把我扯進去了罷。」

  他說話語氣之中,低沉顫抖,似乎還有些心虛害怕的感覺,哪裡還有從前深沉囂張的樣子。范雄冷笑一聲,不屑地轉過頭來,再不看他一眼,道:「那你們究竟打算怎樣?」

  段如山嘿嘿冷笑,道:「不用多說了,還是和我們約定的一樣,師父頭七先過,讓他老人家走好之後,我們明日再在這靈堂之上決定到底是誰坐上這個位置!」

  范雄狠狠瞪了段如山和程無牙一眼,而他的兩個師弟看他的眼色也不會善意到哪裡去。片刻之後,范雄霍地轉身,大步走出靈堂,一大堆的人隨即跟著他身後也走了出去。程無牙和段如山隨後也都帶著人馬走了出去,靈堂之上,很快只留下秦無炎一個人默默跪在地上守護著靈柩。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秦無炎手中的一疊紙錢都放到銅盆中燒的乾淨了,他才緩緩抬起頭來,白綾之下的他的眼睛,漠然而沒有光彩。

  「師父……」他的聲音輕的只有自己才能聽到,「師父啊!你看到了麼,這些人就是你的徒弟、你的手下啊……」

  秦無炎冷漠的嘴角,慢慢泛上一絲冷笑,冰冷而不帶有絲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