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 章
秘密

  裊裊升起如輕煙的白色寒氣,在寒冰石室中悄無聲息的飄蕩著,這一天,寒冰石室裡的寒氣似乎比平時濃重了許多,甚至看過去,竟有了幾分朦朧的感覺,不再有往日一眼見底的清晰。

  石門發出低沉的轟鳴,在慢慢的打開,只是那個映入眼簾的苗條身影,卻不知怎麼,有些顯得模糊起來。

  是幽姬吧?

  鬼厲心中這般想著,邁步緩緩走了進去。寒冰石室之中,幽幽寒氣飄散,絲絲縷縷,如夢幻一般,將他的身影籠罩起來。那個女子的身影,靜靜背對著他,站在寒冰石台之前,而在她周身,寒氣似乎特別的重,就連那片寒氣凝結的白氣,也如霜雪一般,讓人看不真切。

  空氣中,那若隱若現,迴蕩著的清脆鈴鐺聲音,彷彿近在耳旁。

  不知怎麼,鬼厲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許是對今日之事,他面對幽姬多少有幾分難以面對,特別是在幽姬大聲斥責並提起碧瑤之後。回想起來,鬼厲心中雖然對鬼王今日一反常態有幾分驚疑,但對自己不加思索即全力反擊的行徑,卻也只能是默然無語。

  或許,在兩個男人的心中,竟然都早已深深埋藏著憎恨之意麼?

  可是,這世上畢竟還有一個碧瑤,她正躺在這寒冰石室之中。

  鬼厲向那個有些模糊,隱藏在寒氣中的身影看了一眼,默默低頭,半晌才道:「剛才我和鬼王宗主動手,是我不好,我也不知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的。你莫要生氣,以後我不會了。」

  那個身影的肩頭,似乎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說話,還是保持著安靜,只是周圍的寒氣,似乎流轉的速度變快了些,就連這石室之中,似也冷了幾分。只是這寒冰石室向來寒冷,鬼厲也沒有在意。

  他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幽姬與碧瑤的關係他自然是知道的,在碧瑤母親過世之後,鬼王著心於鬼王宗事務,幽姬多少便有了幾分當碧瑤母親的角色,這一點從碧瑤向來稱呼幽姬為「幽姨」便可知道。如今面對著她,特別還是在這寒冰石室之中,鬼厲竟有幾分真實面對碧瑤的感覺,而他對碧瑤心中愧疚之深,今日更與鬼王動手相搏,幾至生死相判,更是難以言表。

  良久,他長嘆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你心痛碧瑤,不願看到我與她父親再起爭端,其實我本也並無此意,只是當時……」

  他皺了皺眉,腦海中又掠過適才鬼王異常的神態表情,搖了搖頭,道:「總之我答應你,將來我看在碧瑤面上,總是要讓著他幾分就是了。」

  那個苗條的身影又似動了一下,不過還是沒有轉過身來,但是看她背影,倒似乎是默默點了點頭的模樣,意為讚許。

  鬼厲默然無語,沉默片刻,長出了一口氣,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微轉過身子,想要向那寒冰石台走去,好好去看看碧瑤。

  只是他腳步才欲邁出,忽地,他全身在那麼一個瞬間僵住了,如電光石火一般,他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如驚雷響於腦海,轟然而鳴。

  幽姬平日裡從未離身的蒙面黑紗,為什麼從後面看去的這個背影,竟然看不到了?幾乎就在同時,鬼厲紛亂的腦海中已隨即想到,這背影的秀髮髮式,正是一個少女模樣,與幽姬盤髻的婦人絕然不同。

  他如電般轉過身來,大聲喝道:「你是何人?」

  寒冰石室中的寒氣,瞬間似冰寒刺骨,籠罩在那個背影周圍的輕煙,竟是在瞬間開始急速旋轉起來。鬼厲雙目圓睜,竟有外人侵入這寒冰石室,對他來說這是絕不能接受的。

  正在鬼厲將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忽地身後一陣低沉轟鳴之聲傳來,鬼厲驚疑不定之下,轉頭看去,只見原本在他身後合上的石門,又緩緩打了開來,門口現出了一個身影。

  苗條高挑,黑紗蒙面,氣質幽幽,卻不是幽姬又是何人?

  幽姬打開石門,卻突然望見鬼厲面上神情古怪,雙眼圓睜,面上肌肉扭曲,反倒是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但她畢竟不是常人,隨即便冷靜了下來,寒聲道:「哼,你還有臉來這裡見碧瑤麼?」

  鬼厲深深盯了她一眼,突然面上神情一驚,似記起了什麼極重要的事物,迅速轉身看去,只是這一看之下,他卻更是全身一震,如呆了一般,怔怔站在原地,作聲不得。

  偌大的寒冰石室,他正置身所在的這個地方,突然之間,完全恢復了曾經本來該有的模樣,異樣飄蕩的白色煙霧不見了,若隱若現的鈴鐺聲音消失了,至於那個神秘的背影,竟也在這瞬間,憑空消失不見了。

  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和原來一樣,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幻覺,飄過了,飄散了……

  碧瑤靜靜地躺在寒冰石台之上,她的嘴角邊依然有那熟悉的微笑容顏,雙手交合之間,合歡鈴上閃爍不停的光芒,輕輕流轉著,彷彿正注視著鬼厲。

  鬼厲站在原地,全身緊繃,彷彿全部失去了知覺,一動不動。

  慢慢走進寒冰石室的幽姬,很快發現了鬼厲有點不對勁,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做什麼?」

  鬼厲的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他只是默然抬頭,怔怔打量著這間寒冰石室,除了那扇厚重石門之外,寒冰石室周圍儘是堅硬的石壁,更無絲毫縫隙,只是此刻看去,那些冰冷的石壁似乎都帶有了幾分殘酷的嘲笑,冷冷注視著看去有些可笑的人。

  飄忽的目光,慢慢收回,緩緩回到寒冰石室中,躺在石台之上的人兒身上。鬼厲的眼中,不知怎麼,有了幾分模糊,萬千思緒,如潮水般奔湧而來,那目光,最後悄悄落在了碧瑤的秀髮之上。

  「你怎麼了?」幽姬的聲音中,已經有了幾分不耐煩。

  鬼厲合上了眼睛,許久之後緩緩睜開,低聲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石室裡有些異樣?」

  幽姬哼了一聲,寒聲道:「有什麼異樣?還不是都和以前一模一樣,一張檯子、一個人。」

  鬼厲眼角的肌肉,似抽搐了一下。

  幽姬慢慢在碧瑤身邊坐了下來,目光中露出憐愛痛惜的神情,看了半晌,口中緩緩的道:「我知道你其實也不好過,只是望你多想想,若是碧瑤知道了你竟然與她父親動手鬥法,那她會是怎樣的心情?」

  鬼厲怔怔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忽地一甩頭,長吸了一口氣,道:「你放心就是,我明白該怎麼做。」

  說罷,他深深又看了一眼碧瑤,隨即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幽姬眉頭微微皺起,直覺的感覺到鬼厲似乎哪裡和平日不大一樣了,可是隨即她卻又是長嘆一聲,異樣的人,又何止是他一個人,如今便是她追隨多年的鬼王宗主,不也是越來越讓她看不懂了麼?

  她默默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寒冰石室裡靜悄悄的一片,只有碧瑤手中的合歡鈴上,流光異彩閃爍的光輝,如清透的眼眸,閃爍不停,注視著這個世間。

  ※※※

  青雲山,小竹峰。

  清晨,有清風徐徐吹過,滿山的青翠竹林一起搖動,沙沙竹濤之聲,如天籟之音,讓人心神寧靜。昨夜一場大雨,如將天地之間都洗過一般,清新空氣拂面而過,遠山含黛,山水如畫。

  腳下的石徑還是濕的,偶爾石頭縫隙裡,還有些昨夜積下的雨水,石徑之上和兩旁,掉落了許多飄落的竹葉,想來是被昨夜的風雨吹落的。時辰尚早,也就還未有人來打掃。

  白衣如雪,清秀出塵,陸雪琪孤身一人,走在這竹林小徑之中。晨風微光中,她的秀髮柔順披灑在肩頭,看去吹彈可破的肌膚,雪白中卻還有淡淡一絲粉紅,如深山幽谷裡,悄悄綻放的幽美花兒。

  石徑兩側,高高的修竹微微搖晃著,青綠的竹葉上,還有凝結而成的露珠,靜靜地滑過,悄悄地飛向大地。

  她踏步而前,不曾回頭,白衣飄飄,走入了青翠竹林深處。

  石徑幽深,曲曲折折,清晨的亮光從竹林茂密的縫隙間透了進來,竹影輕晃,照著她窈窕身姿。

  前方一間樸素竹屋,漸漸現出身影,正是小竹峰一脈首座水月大師平日靜坐修行之處。

  陸雪琪走到小屋之前,在門口處站住了腳步,遲疑了片刻,伸手輕輕拍打了一下用竹子做的門扉。

  「師父,弟子雪琪拜見。」

  「進來吧!」水月大師的聲音從小屋中傳了出來,無喜無悲,似乎帶有絲毫感情,淡淡如水。

  門「吱呀」一聲,被陸雪琪輕輕推開了,陸雪琪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師父正盤腿坐在竹床之上,閉目入定,神態平和,看不出有什麼因為自己的到來而變化的神情。

  陸雪琪默默走到水月大師身前,跪了下去,低聲道:「師父,徒兒來了。」

  她頓了一頓,又接著道:「雪琪自知不肖,辜負了您老人家的期望,害得師父您傷心,請您責罰我吧!」

  水月大師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身前陸雪琪的身上,注視良久,隨即嘆息一聲,道:「我若是責罰於你,你肯回心轉意麼?」

  陸雪琪默然低頭,不敢看師父面容,也沒有說一個字出來,只是看她神情,卻哪裡有絲毫後悔的樣子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微帶苦笑道:「你既然已是鐵了心腸不肯回頭,我責罰你又有何用,罷了,罷了。你起來吧!」

  陸雪琪貝齒微咬下唇,看去似乎有些激動,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站了起來。

  水月大師輕輕拍了拍身旁竹榻,道:「你也坐吧!」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弟子不敢。」

  水月大師看了她一眼,道:「這裡就我們二人,有什麼好計較的,莫不是你心裡終究是記恨我這個做師父的,與我生分了麼?」

  陸雪琪猛然抬頭,急忙搖頭道:「師父,我……」

  水月大師擺手微笑道:「好了,好了,你是我一手養大教出來的,你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麼?」

  她伸手將陸雪琪的手拉住,輕輕將她拉過坐在自己身旁,仔仔細細看了看陸雪琪那張美麗清雅的面龐,嘆了一口氣,道:「不管怎樣,我這個做師父的,到底都是為你好的,你可要記住了。」

  陸雪琪嘴角動了動,低聲道:「弟子明白的,其實都是弟子的錯……」

  水月大師搖頭道:「算了,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要再去爭論誰對誰錯了,問世間,情為何物?暮雪千山……這千山萬水,卻當真能有誰可以相伴一生呢?」

  說到此處,彷彿水月大師自己也觸及心思,一時怔怔出神起來。

  陸雪琪不敢驚擾師父,只是感覺到握著自己手掌的師父,從她手心之中傳來的溫暖,卻是久違的熟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月大師忽地一震,從出神狀態中驚醒過來,苦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自嘲,隨即對陸雪琪道:「唉,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吧,我昨晚讓文敏叫你過來,所為之事,她都跟你說了麼?」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師姐沒說,只是告訴我清晨過來找師父,說有什麼事的話,師父您自己會跟我說的。」

  水月大師默然點了點頭,道:「也是,文敏那丫頭雖然知道一些,但畢竟不多,還是我來跟你說吧!」

  陸雪琪心中微微一震,看水月大師臉上有幾分沉重,似乎有什麼難事鬱結心中,忍不住道:「師父,有什麼難事麼,如果需要弟子的地方,您儘管吩咐,弟子一定竭力去做。」

  水月大師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當然相信你了,只是眼下的確有一件大事,卻是事關我青雲門氣數的大事,但偏偏又不能讓太多外人,包括我們門中弟子知曉了,我想來想去,門下弟子中還是只有你,道行、處事能力最好,所以才叫你過來的。」

  陸雪琪眉頭一挑,微微驚訝道:「師父,難道本門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水月大師苦笑一聲,道:「誰說不是呢?」

  陸雪琪道:「出了什麼事,師父?」

  水月大師沉吟了片刻,似乎也是在斟酌著,隨後緩緩道:「你掌門師伯,還有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師伯,前些日子一起失蹤了。」

  陸雪琪全身一震,道:「他們是一起失蹤的?」

  水月大師淡淡道:「當日曾經有長門弟子看到田不易來到通天峰,並徑直去了後山祖師祠堂,這段日子以來,誰都知道掌門師兄幾乎都是在祖師祠堂裡,而且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

  陸雪琪眉頭緊皺,顯然十分吃驚。

  水月大師頓了一下,又道:「此事發生之後,因為關係太大,現在通天峰主事的蕭逸才不敢遮蓋,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將此事公告出去,只是暗中知會了我們幾脈的主事人。事後我也去過祖師祠堂查看,可是沒想到那裡居然已經……」

  陸雪琪一怔,道:「祖師祠堂怎麼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道:「祠堂大殿幾乎都被毀了,一眼就能看出是被激烈鬥法的法力所毀壞。」

  「什麼?」陸雪琪失聲輕呼。

  水月大師冷笑了一聲,道:「祖師祠堂乃是我青雲門供奉歷代祖師之所在,他們二人竟敢在這等莊嚴地界動手,真是無法無天了。而且還有更嚴重的事。」

  陸雪琪吃驚之餘,又是一驚,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會比這等毀壞祖師祠堂更嚴重的事了,忍不住追問道:「還有什麼?」

  「昨日,蕭逸才急急忙忙跑到我這裡,」水月大師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眼中更多了幾分擔心,緩緩道:「據他所言,自從道玄師兄失蹤之後,他竭力追查不果,就想查看他師父遺留之物,看看有何發現,不料這一找,卻發現了一件大事。」

  陸雪琪盯著水月大師。

  水月大師閉上眼睛,彷彿有幾分疲倦,道:「蕭逸才發現,本門的誅仙古劍,也失蹤不見了。」

  陸雪琪愕然無言。

  水月大師睜開眼睛,道:「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其中的關係與奧妙,雖說誅仙古劍已然損毀,但此事關系太大,而且外人多半不知此劍損毀之事,如果傳了出去,只怕麻煩甚大;再說誅仙古劍之中,其實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更是關係重大,歷來只有我青雲門掌教等極少數人知曉,若是萬一洩露出來,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陸雪琪驚道:「誅仙劍除了乃是本門神兵之外,難道還有什麼秘密麼?」

  水月大師默然,許久沒有言語,陸雪琪也不敢說話,垂手站立一旁,半晌低聲道:「弟子無禮,剛才失態了。」

  水月大師默默搖了搖頭,半晌乃道:「為師並非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此間關係甚大,來龍去脈又複雜之極……」

  她說到此處,又停頓了一會,似在沉吟斟酌,片刻之後,道:「此事其實按道理,連我這小竹峰一脈首座,也是不能知曉的,是因百年前那場大亂,我們幾個人才意外知道了一二內情。」

  陸雪琪愕然道:「幾個人,莫非這等天大秘密,除了師父您,還有其他人知道麼?」

  水月大師淡淡道:「當年那場大亂之中,參與其事者事後算來,當有五人,除我之外,還有道玄師兄、田不易、蘇茹師妹……」

  陸雪琪正在聆聽,忽聽水月大師卻停了下來,心中默算,忍不住道:「師父,這裡才四人,還有一人是?」

  水月大師嘆了口氣,臉上掠過一絲淡淡惆悵,道:「是你一位師伯,名叫萬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