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默只看了一眼,落筆卻很迅速,好像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一般。
不過二十分鐘,整張A4紙被寫的滿滿的。
曲昀早就料到了,但是這兩個傢伙卻很驚訝。
「臥槽,難道這一次我們真的挖到寶了?」
當凌默將筆扔下來的時候,從那個列車員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來,凌默的答案是對的。
「你們還想要幹什麼?」凌默微微揚起的下巴,有一絲倨傲在其中。
那個假扮老人的年輕男人笑了:「凌默,你別緊張。我們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而且我們只和聰明人做交易。」
「我沒有什麼需要的,也就沒什麼交易可以和你們做。」
「你確定嗎?」對方拿出了兩張照片,扔在了那張寫滿運算的紙上。
而照片上則是那天凌默和曲昀離開體校,在公交車尾親吻的畫面。
那是從公交車外被抓拍下來的。
第二張則是曲昀掙扎但是凌默仍然強吻他的情景。
「你這位同學,好像不那麼喜歡你啊。」
曲昀嚥下口水,他不得不說,照片上的自己看起來就像不肯就範的貞潔烈女,尼瑪太有電影畫面感了!
凌默依舊很淡定。
曲昀在心裡哼了哼,依照凌默的尿性,這傢伙如果忍不了管對方喜不喜歡他呢,絕對霸王硬上弓!
曲昀也在評估這他們目前的情況,這個人假列車員看起來雲淡風輕的樣子,其實很警覺。
他放槍的位置也很微妙,曲昀有任何異動,他就一槍擊中控制曲昀的行動。
如果只有曲昀一個人,還能冒一冒險,反正失敗了頂多砍號重來。
但是凌默在這裡,一個走火他要是出了事,一切都沒救了。
而且不知道車廂裡除了這兩人,還有沒有「黑雀」的其他人埋伏。
必須靜待機會。
「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對病毒研究很感興趣,我們會給你提供一個小島,島上有一個研究所,你可以在那裡進行你想要的病毒研究。順帶,可以帶上你的小男友,在那裡逍遙快活。你想想,到了那裡,他的一切都得仰仗你,除了你沒人會和他說話,除了你的體溫其他人的他都感覺不到,他就完完全全屬於你了。任你揉圓搓扁,為所欲為。」
對方說著這話,總帶著一股子曲昀不喜歡的曖昧意味,而且……你們的誘餌重點,不應該是研究所裡的東西,怎麼扯到他的身上來了?
凌默緩慢地側過臉:「你們憑什麼認為,我會為了他答應你們?你們想把我關起來,給我的報仇就是幫我把路驍關起來?是不是太可笑。」
「因為我們和太多的『天才』打過交道了。所謂天才,更多的是對自己所專注事物的執著。執著之上便是偏執,而偏執到極限,就是你們所追求的結果和答案。凌默。問問你自己,你是不是這樣偏執的傢伙?」列車員故意槍口晃了晃,讓人不由得緊張他會不會忽然扣動扳機。
凌默側過臉,窗簾縫隙間的燈光一片又一片地掠過他的臉,彷彿纖薄而鋒利的刀刃,將他的思維一層一層切開,但只有浮光掠影,仍舊無法探知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
「我對病毒不感興趣。」凌默回答。
這兩個傢伙露出了像是看見幼稚的孩子明明想要糖果卻要裝作不喜歡的笑容。
但是曲昀卻知道,當凌默說他不感興趣的時候,他是真的不感興趣。
他只是耿耿於懷病毒奪走了莫小北的性命而已。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我想要研究一種物質,無論是病毒也好,荷爾蒙也好,用在路驍的身上,他會像上癮一樣,永遠依賴我,永遠無法離開我的身邊。」凌默的聲音清冷卻緩慢,這樣的緩慢裡,帶著一絲曖昧,磨過曲昀的神經線,鑽進他所有密不可查的縫隙裡,再也無法剝離。
這兩人愣了愣,然後笑了。
「你還不承認自己偏執?」扮老人的傢伙伸手像是逗貓一樣勾了一下曲昀的下巴,「路驍同學,凌默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你的身上了,這到底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
還沒等曲昀皺眉毛,凌默就忽然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拳揍在了對方的腹部。
那力道,讓對方差一點吐出來,單手扣著桌板,低著頭,疼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誰讓你碰路驍的。」列車員對自己同伴的手賤嗤之以鼻。
凌默的臉上仍舊是倨傲的冰冷,他似乎對於自己的軟肋被別人握住並不在意。
「凌默,只要你擁有了你自己的研究室,你想要研究什麼是你的自由,沒有誰能逼你。但是在外面的世界裡,你得遵守這裡的法則。會有無數人阻止你和路驍在一起。而且世界這麼大,誘惑這麼多,別說路驍現在就不完全被你掌控,以後他一定會為了別人而要掙脫你的束縛。跟我們走,你有充裕而不被人打擾的時間做你喜歡做的事,擁有你想擁有的人。」
「你們也是用這種方法說服了陳星和跟你們走嗎?」凌默抬起了眼睛,還是那麼雲淡風輕對目前情況無所謂的樣子。
陳星和就是那個和女同學「私奔」的全國奧林匹克冠軍。
看得曲昀都有點兒擔心,凌默這傢伙不會是真的這麼想的吧!
「陳星和的父母以及老師都極力反對他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當我們找上他的時候,他很乾脆地跟我們走了。現在他過得很自由。」
「放屁!這算個鬼自由啊!」曲昀忍不住吼出來,「你們就是趁著他心智不成熟的時候誘騙了他!就算此時他的父母和老師不認同他們在一起,難道就要逃避這個世界!」
列車員笑了笑:「這要看站在誰的立場上來看到這件事。對於凌默來說,外面的花花世界並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讓你乖一點比較重要。」
曲昀很不爽了。
什麼叫做「讓你乖一點」,他曲昀又不是寵物!
沒想到凌默竟然撐著下巴雖然沒有表情但曲昀能感覺到凌默眼底饒有興致的樣子。
「對啊。他特別不乖。」
小爺抽你!
曲昀瞪著眼睛看著凌默。
「不過……打我的主意,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這時候火車正好到達某個車站,臨時停靠。
曲昀從窗簾的縫隙間似乎看到反光一般的亮點,立刻向側面緊貼軟臥車廂。
只聽見「啪——」地一聲,有什麼擊穿了玻璃,打中了列車員的頭部,他應聲倒下。
他的同伙立刻低下頭,曲昀向前一撲,奪過了落在床單上的那把槍,凌默一個肘擊,對方的腦袋砸在了矮桌上,一陣眩暈之後,正要起身,睜開眼就看見曲昀握著槍指著他。
他剛想要踢掉曲昀的槍,曲昀就壓下了保險栓,神色冰冷地看著他。
「兄弟,我知道怎麼用槍。」曲昀說。
對方的喉結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動。
這時候,梁教官派人假扮成乘警進入了他們的車廂,將被擊斃的列車員抬上了擔架帶走。
「將你的手放在頭頂,緩緩站起來!」
曲昀呼出一口氣來,而梁教官的人也示意曲昀將槍交給他們。
曲昀一抬頭,就看見站台上梁教官叼著煙看著他們。
沒有了之前的痞氣,表情很冷峻。
曲昀猜想不僅僅是「黑雀」派了人在這裡埋伏,梁教官肯定也派了人在這輛車上保護著他們,所以當他們被劫持到這節車廂,梁教官才能行動得這麼快。
不管這輛車上還有沒有其他「黑雀」的人,他們都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梁教官和容隊長肯定也希望撬開這個來自「黑雀」的傢伙的嘴巴得到有用的消息。
曲昀低下頭來,忽然看到在軟臥的床沿下面垂著膠帶,瞬間意識到「黑雀」的人在床下面搞不好黏了一把槍!剛才那傢伙剛好就倒在那裡!
就在凌默從自己的身邊經過的時候,曲昀猛地一把將他摁倒,只聽見「砰——砰——」兩聲槍響!
對方已經被壓倒,手中的槍也被踢走,他的臉被摁在地上,笑著看向曲昀和凌默。
「凌默,本來你可以擁有一切。選擇與我們為敵,你就會失去一切。」
曲昀發現凌默正看著自己,他的目光不再像從前那麼冷漠,而是湧動著,他的下巴輕輕顫著,抬起胳膊,抱緊了曲昀。
這時候,疼痛的感覺蔓延開來,凌默的運動衣上是成片紅色的液體綻開。
曲昀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清楚地從凌默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的樣子,彷彿向著極深的地方沈落。
他被凌默翻了過去,凌默跨坐在鋪上,雙手用力摁住曲昀的胸口,他原本清冷的眼睛變得如同火燒一般瘋狂。
「醫生!叫醫生!」
曲昀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動著,指尖冰冷一片,而這種冰冷正在蔓延。
凌默低著頭,額前的劉海垂落下來,像是要將曲昀包裹起來。
車廂裡兵荒馬亂起來。
「我……我……我冷……」
你不需要摁住我,抱緊我就好。
凌默就像在那一刻聽懂了曲昀想說的話,忽然鬆開手,一把抱緊了他。
他的臉緊緊貼著曲昀的臉,屬於凌默的溫度傳遞過來,這才是此刻曲昀真正想要的。
「不要走。」凌默的聲音壓得很低,就想溫水填滿了曲昀所有的空隙。
他在求曲昀,這一次是真的放下一切來懇求他了。
凌默的心跳好清晰,好像他的一切都因為這個擁抱而全部都交給曲昀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本身在這個世界裡真正存在的就只有他們兩個而已。
凌默的溫暖和擁抱的力度就像是一場回歸。
我現在確定,我是喜歡你的。
無所謂發生的這一切僅僅在你的意識裡。
無所謂你經常表現出來的強勢和執著。
無所謂你不是我夢想中溫柔可人的小女子。
也無所謂我和你之前的差距那麼遠。
「凌默……我想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其實是……」
其實是曲昀。
一瞬間,曲昀滑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一股力量正用力地將他向下推拽。
當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曲昀的心跳也如同要裂開一般,眼前卻乍然明亮起來。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坐了起來,耳邊響起了機器的聲音,眼前坐著的正是江城。
曲昀還在用力呼吸著,他的周身仍舊留著凌默的溫度,彷彿連鼻間都是凌默的氣息。
江城拿過了一杯水,遞到了曲昀的唇邊。
曲昀仰起下巴,全部灌進喉嚨裡。
「凌教授……凌教授醒過來了沒有?」曲昀問。
「你去的太深,他在捕捉你,所以我們給你注射了清醒劑,讓你醒過來。」江城回答。
曲昀用力摁住自己頭疼欲裂的腦袋,瞪向江城說:「你知不知道凌默已經很信任我了!我正打算等我們參加完游泳比賽之後我就告訴他!」
「他會把你關在他的世界裡。」江城回答。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屬於研究者的客觀,而這種客觀是漠然的。
「什麼叫做……他會把我關在他的世界裡?」曲昀難以理解。
「因為他需要你的陪伴。如果你不醒過來,他也不醒過來,你們可以在他的潛意識裡一直待下去。」
「我會變成傻子?還是植物人?」
江城搖了搖頭:「那樣的話,你只是去陪著他,對於喚醒他沒有任何的作用。」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終止深潛計劃?」
「不,我們需要你再一次潛入。凌教授的思維活躍度比之前還要高,他在尋找你。他渴望你。我們可以利用這種渴望。」
「利用這種渴望?」曲昀皺起了眉頭,他不想利用關於凌默的一切。
江城靠近曲昀,看著他的眼睛說:「如果你再次去到他的潛意識,而他再次失去你,也許他會明白只有回到現實才能見到你。」
「你……你根本不懂凌默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看起來也許很高高在上,也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但他對於自己在乎的人是絕對沒有任何雜質的,你不能……」
「曲昀,永遠睡下去對於他才是真正的殘忍。還有那些感染了黑爾病毒的人。你也想他醒過來,也想他和你說話,對吧?」
曲昀沈默了,他知道要凌默清醒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足夠有力度的刺激。
「我們現在來分析一下你這一次的任務,我能感覺到你和凌默思維的契合度更高了,但是結果卻是他在誘捕你,而不是和你一起醒來,我想要知道原因。」江城取過了電腦,在曲昀的面前打開。
「我成為了他的高中同學,名字是路驍。我們本來是要一起去參加游泳比賽,我在火車車廂裡被來自『黑雀』組織的人擊中,然後就脫離了。」
曲昀一邊說一邊蹙起了眉頭,是的,江城沒有告訴他任何關於「黑雀」的信息。
江城的手指正在敲擊著鍵盤,他的領口驀地被曲昀拽了過去,整個人都被拎到了曲昀的面前。
「江博士,關於這個『黑雀』組織,你是不是應該給我重點介紹一下?」曲昀歪著腦袋,嘴角扯起的笑容帶著一絲狠戾,他在警告江城,別對他撒謊。
江城的眼鏡滑落了下來,但是他的表情卻很鎮定,伸手將眼鏡向上推了一下。
「黑雀組織……沒想到你會在凌默的潛意識裡看到他們的影子,這說明凌默對你很信任。根據巨力集團總部提供給我們的信息,黑雀組織很複雜,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人才濟濟。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們對巨力集團和各國聯合打造的『明日精英計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我相信,明日精英計劃是什麼,凌默應該已經在他的潛意識裡告訴你了吧?」
「我知道。但是我需要的信息是黑雀組織到底和凌默之間發生了什麼!如果我再次潛入,我必須知道要怎樣應對黑雀!」
「在現實之中,路驍就是在火車上被黑雀的人開槍擊中了背部,穿透了心臟,失血過多死亡的。但是對外的新聞,是他為了保護同學,被火車上假扮列車員的通緝犯給擊中了。」
「所以游泳錦標賽……」
「凌默沒有參加那一年的游泳錦標賽,他一直陪在路驍的身邊直到被安葬。在那之後,他沒有再去過學校,但是他參加了在美國華盛頓舉辦的國際奧林匹克數學大賽,表現太過出色,所以成為了黑雀的頭號目標。」
參加國際奧數因為表現太過出色而被「黑雀」盯上什麼的,完全在曲昀的預料之內,也是凌默與容舟原本的計劃。
但是凌默放棄了全國游泳錦標賽,曲昀真的沒想到。
這個傢伙明明是那種就算天塌下來了,他也能把應該做的事情做完。
如果說和莫小北在一起的凌默仍舊內斂,那麼和路驍在一起的凌默就是放縱的,他毫不掩飾地展示著他對曲昀的情感。
此時此刻,曲昀萬分懷念起這樣的凌默來,那是真實的,毫不掩飾自己渴望的凌默。
「後來呢?」
「後來他被『黑雀』的人帶走了,消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
江城的話音落下,曲昀的手指下意識一顫。
「半年……明明容舟派出了最得力的部下,配合巨力集團一起保護凌默,竟然還讓他被帶走了?這是在開玩笑嗎?」
「但是,半年之後,『黑雀』就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在各國的分支都被各個擊破了。」
曲昀這才想起,凌默說過,他就是那個誘餌。
「我想要這個行動所有的資料。包括凌默到底是怎樣被『黑雀』的人帶走,他做了些什麼讓『黑雀』的基地暴露,以及他是怎麼脫離『黑雀』,容舟和巨力集團為他提供了怎樣的協助。」
曲昀冷冷地看著江城。
他需要江城明白,這些信息對於他再度潛入凌默的思維至關重要。
按照凌默會讓他越潛越深的定律,讓他越來越接近他的記憶核心,也許這一次突破「黑雀」的行動就是那個核心!
他不能像之前一樣,如同一個傻子一樣,當他進入凌默的高中階段,就連凌默和容舟聯手都不知道!
江城的眼睛裡有一絲緊張,雖然他的情緒掩飾得很好,但是這兩次潛入凌默思維的經驗,讓曲昀也學會了下意識去揣摩那些不怎麼樂於表達的人的情緒。
「你們想要我去執行任務,卻不樂意信息共享,讓我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凌默的潛意識裡找不著北?你們是真的想要我喚醒他嗎?」
曲昀的聲音壓低,江城從曲昀的眼睛裡感覺到了他的堅決。
「這些資料是保密的。」
「但是等我下一次從凌默的潛意識裡出來,這些資料對於我就不算是秘密了。而且你到現在都沒有向我解釋為什麼沒有告訴過我『黑雀』的存在。」
曲昀向後一靠,無所謂地看著江城,因為他知道,江城必須提供這些信息給他,他的再次深潛才有價值。如果江城不肯提供這些信息,說明這個任務絕對又問題。
「好吧,我現在就去向宋先生申請權限。」
江城正要起身,曲昀卻再度開口。
「還有,我要看一看凌默。」
「你要看凌教授?」江城的眼底掠過一絲玩味,「這真有意思。如果凌教授不在這裡,你怎麼可能進入他的潛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