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隊,我希望自己也能有和小恆一樣的配置。」曲昀提出要求。
小恆在旁邊哼了一聲。
「不是不給你,是一開始凌默不同意。」容舟回答。
「凌默不同意?」曲昀有些驚訝地看向凌默。
「你自己說覺得研究所裡像坐牢。我怎麼可能讓你帶著那麼危險的裝備在研究所裡『找樂子』?」
曲昀滿臉黑線。
他怎麼可能用這些裝備找樂子?
「我是為了保護你!」
「說不定到後面就會變成『攻擊我』。」凌默回答。
曲昀想了想,凌默偶爾也有把人氣到上天的本事,說不定自己會真的很想要「攻擊」他。
「凌默,週末你的同學聚會,你還是不要參加了。」容舟勸說。
「為什麼不去?我還想看看懷斯特有什麼其他的本事。」凌默回答。
「如果你想用自己引誘懷斯特現身,你自己應該也清楚幾率有多少。」
凌默仰起頭來,閉著眼睛似乎在思考,不緊不慢地開口:「懷斯特是一個很高傲的人。他能容忍自己坐在輪椅上,看著雙腿一天比一天瘦弱萎縮多久呢?『黑雀』目前的行動已經能體現出他的焦躁了。」
曲昀撇了撇嘴,小恆用腳尖踢了他一下:「你想什麼呢?」
「我在想,凌默就是一塊兒肥肉,懷斯特就是憋屈的狼。這塊兒肥肉掛在樹上晃啊晃,狼跳起來無數次都咬不著,你猜最後會怎樣?」
「會怎樣?」小恆很認真地問。
「狼總是咬不著肥肉,肥肉就被曬成肉乾兒了唄。」曲昀壞心眼地笑著。
小恆氣的轉過身去不理他了。
曲昀的後腦勺冷不丁被人摁了一下,一轉身就看見凌默,他的目光裡,噙著一絲笑。
這一回,直升機沒有將凌默帶回他原本的研究所,而是巨力集團的一間科研機構。
這裡的防衛,是之前的數倍。
看起來只是透明的玻璃,曲昀只要用食指戳一下,立刻就有無數數據資料顯示出來,包括曲昀的身份,允許活動的區域等等。
這裡就是一個高科技的堡壘,每一個區域的系統都有專門的工程師在維護,並且獨立存在,任何黑客的入侵都會被立刻發現並且逆向追蹤。
曲昀和凌默跳車的時候多少都受了點兒傷。
凌默捲起袖子讓醫務人員上藥,曲昀卻在一旁仰著腦袋「嘶嘶」地嚷嚷著。
「姐姐,你輕點兒,那是我的臉。」
年輕的女孩兒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
這時候,凌默將袖子放了下來,走到了曲昀的身邊,接過了消炎藥水和鑷子。
「還是我來吧。」
曲昀的手摁著椅子邊緣,凌默低下頭來,還是那麼認真的表情,睫毛之間露出點點光線,曲昀的視線不自覺落在了他打開的領口上,一路沿著那裡細膩的陰影向下,不由得浮想聯翩起來。
要知道凌默的領帶是他解開的,凌默的領口也是他打開的。
曲昀咕嘟一下嚥下口水,側過自己的目光。
「你怎麼不叫我輕點?」凌默的聲音與酒精的氣味交融在一起,冰冷之後卻帶起一股灼燒感。
「那……那你輕點。」
「你怕疼?」凌默好像又靠近了。
曲昀想要聳肩膀,但是又怕對方看出他緊張,硬是忍住了。
「誰不怕疼。」
「你不是很能忍嗎?」
「能忍也不代表不疼啊。」
「好了。」凌默放下了托盤,曲昀也跟著在心裡呼出一口氣來。
誰知道他的手指又伸過來,蹭起曲昀耳邊的髮絲,說了句:「擦傷了一大片。」
曲昀向後一退,避開了。
這時候容舟卻走了進來:「你們兩個的傷都不嚴重,曲昀,你跟我來一下。」
「哦!好嘞!」曲昀跳下來,從凌默的身邊走過,看都不敢看對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凌默好像抬了抬手,但最後沒有拉住曲昀,而是蹭過了他的手背而已。
容舟將曲昀帶到了一個房間裡。
「作為武器,並不是只有能發射子彈的才能傷人。」容舟將一個手提箱交給了曲昀,「這裡面的東西,你自己好好學習使用吧。如果不懂,可以讓凌默教你。他是個有自己想法並且不容易被說服的人,這周他的同學聚會,他是必然會去參加的。請你保護好他。」
「你的人也會在附近吧?」
「當然。但你才是距離他最近的人。」
「凌默是一個對社交幾乎沒有興趣的人,這樣的同學聚會他去了……難道像是電線桿一樣杵在那裡?」曲昀在腦海中想象著那個畫面。
「因為有凌默認可的並且能和凌默溝通的人。」
「我還以為他在高中同學裡已經『會當凌絕頂』了,沒想到還有能和他溝通的人存在。」曲昀笑了笑。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容舟都在帶著曲昀熟悉這個研究機構,這裡就像是科幻小說裡才有的地方,各種高科技展示已經處於人類進步的最前沿了。
「那棟樓是什麼?」曲昀指了指遠處那個塔樓,它和主樓之間被空中迴廊所鏈接。
「那是神經研究所。各種和大腦關聯的項目,都在那邊。」
曲昀不由得一顫,開口問:「你說……巨力集團會不會有個項目,就是讓一個人的思維潛入另一個人的思維裡面,然後把沈睡中的人喚醒?甚至於接觸到那個人的思想,那個人的記憶,以及他大腦裡的知識?」
容舟看著曲昀,過了兩秒,他才回答:「也許有,也許沒有。我負責的是這裡的安全,不是這裡的研究。」
「好吧,我只是想想而已。」曲昀聳了聳肩膀。
本來經過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曲昀會讓自己每時每刻都緊張到像是神經衰弱,但是在巨力集團的地盤,曲昀總算可以稍微放鬆一點點。
當容舟將他帶回到凌默身邊的時候,凌默正在他的房間裡看著電子版的研究報告。
這裡的空間比起凌默所在的病毒研究所要大很多,甚至還有落地窗,明亮的日光照射進來,那種讓曲昀心情愉悅,完全沒有封閉的憋屈感。
而且容舟安排的還是套房,凌默住在裡面的那間,曲昀住外面的,他們共用一個客廳。
此時,凌默就是坐在客廳邊的落地窗前。
夕陽的光線穿透了玻璃窗,就落在凌默的臉上,彷彿整個人都半透明瞭一樣,染上了一層暖色的光暈。
當房門關上,這裡就只剩下了曲昀和凌默。
一切安靜下來,曲昀想起了擋在自己面前的凌默,那個說「算我求你」的凌默。
完全……曲昀完全沒有想過有一天凌默會這樣去保護另一個人,更加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是自己。
「謝謝。」曲昀說。
凌默的目光並沒有從自己手中的平板電腦上離開。
「我以為你會不高興。」
「你救了我,我怎麼會不高興?」曲昀問。
這個空間太安靜了,安靜到曲昀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
「因為你總想要衝鋒陷陣,總想著犧牲自己來完成你的任務。」凌默回答。
曲昀愣了愣,腦海中忽然湧入什麼來——
不要出去,算我求你。
抱歉,凌教授,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不是被你保護。
我這一生只向你低過頭,求你不要出去。
再會,希望下一個保護你的人比我更出色。
「我不想做你的任務。」凌默回答。
那讓曲昀熟悉的清冷聲音湧入耳中,瞬間化作烈酒,熱度沸騰,如同要穿透曲昀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炸裂的瞬間,會有什麼從四面八方湧回來,修補起一切的裂痕。
「謝謝,凌……」
「你如果再叫我凌教授,我就申請把你發還給容舟。」凌默回答。
曲昀摸了摸鼻尖,無奈地一笑。
「那我得想辦法討你歡心。」
「你根本不知道怎麼討我歡心。」凌默回答。
「謝謝你,凌師兄。」
凌默緩緩抬起頭來,看向曲昀。
「……你說什麼?」
「謝謝你,凌師兄。師兄不就是要給師弟擦屁股的麼?」曲昀咧著嘴笑著。
這時候凌默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凌默低下頭來看了一眼,還是接通了。
「喂,什麼事?」
「我跟你說,週末同學聚會是你們班英語課代表的生日,我們這些男同學都說好了,要每個人請她跳舞,然後送她一朵玫瑰花!」
「你們真無聊。」
「別這樣,人家讀書的時候喜歡你那麼久,你好歹給一隻舞作為回報。」
「我拒絕。」
「我的老天爺,你說你這麼多年了,怎麼還那麼討人厭呢?就知道你會拒絕,所以我們把一人一支舞改成了圓圈舞,你陪著她頂多十幾秒,可以了嗎?」
「我拒絕送玫瑰花。」
「不送玫瑰花,那你說送什麼?百合?」
「百合寓意百年好合。我拒絕。」
「你又拒絕?你就是不給人家一點點遐想的空間哦!」
「常春藤。」凌默回答。
「什麼?人家過生日,你送人家常春藤……好吧,友誼天長地久。」
「就這樣,再見。」凌默把電話掛斷了。
曲昀站在旁邊,隱隱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能感覺到電話那段人深深的無奈。
「如果你不是有好皮相,我都不相信有女生會喜歡你。」曲昀說。
「所以,你覺得我有好皮相?」凌默側著臉問。
此時的太陽已經快要完全下山了,火紅的一片成為凌默身後的背景。
連帶著,有什麼也要從曲昀的心底燒起來。
「嗯,你挺好看的。」
「怪不得,你那麼喜歡看我。」凌默站起身來。
曲昀無奈地撇了撇嘴,他已經深深明白被凌教授「懟」的時候,千萬不要回嘴,否則次數多了,會心肌梗塞,不利於身心健康。
「你會跳交誼舞麼?陪我練一下。」
「我會扭秧歌。」曲昀回答。
鬼才想陪你練習交誼舞,你鐵定是要我跳女生的角色,抵死不從!
「你不想吃晚飯了?」凌默問。
「……午飯都沒吃好,還不給晚飯?」
凌默在平板電腦上輕輕點了一下,熟悉的音樂流淌而出,整個空間都變得悠遠深邃。
—— Yesterday Once More
「你如果現在能扭秧歌,我也給你吃晚飯。」
夢中凌默和自己一起坐在運動會主席台下的陰影中午睡的場景就這樣回到了曲昀的腦海中。
他無法掙扎,明明並不是現實裡的記憶,逆行回流入腦海之中的時候,卻那麼溫暖而透徹,真實到他想要抓住。
當凌默靠近他,他成熟的五官彷彿也跟著回到了曾經稚氣的時代。
當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邊,微微用力,曲昀就下意識地靠近了對方,而凌默的另一隻手抬起了曲昀的小臂,滑向他的手腕,緩慢地來到了他的手心,托了起來。
卡朋特的聲音就像年代久遠的紅酒,帶著讓人沈淪和懷舊的氣質。
曲昀不自覺就跟著凌默的步伐,當走出第一步,之後的每一步都是回轉。
「你……從哪裡學會的?」曲昀問。
「有一些學術交流之後的晚宴。」
凌默的聲音很輕,他聲音裡原本通透的質感莫名變得旖旎了起來。
而且他們之間只有不到半個手掌的距離,曲昀總是覺得每次旋轉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會撞上去。
「你喜歡《昨日重現》?」
「嗯。」
「我第一次聽這首歌,是在一家餐廳裡。遠處炮火連天,老闆和他的太太卻很淡定地放著這首歌。」
曲昀有點緊張,越是緊張,就越是想要找話說。
「我不記得自己第一次是什麼時候聽到這首歌了。但我記住它,是因為初中的校園廣播。」凌默半垂著眼睛,好像整個空間也因為柔軟而曲折起來。
「校園廣播?」
「嗯,我養父母的孩子就坐在我的身邊。」
曲昀的手指一顫,下意識要收回,但是卻被凌默扣住了。
「他……他是怎樣的人?他能忍的了你的性格?」
「他叫莫小北,是個直來直去的傢伙,有點點胖。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能忍的了我,經常跟在我的身後,怎麼甩也甩不掉。」凌默微微抬起下巴,好像回憶著什麼。
曲昀的心緒顫動的越來越厲害了,凌默在對他說莫小北的事情。
「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全心全意對我好的傢伙,所有人以為我不在乎的,他卻知道我在乎。別人以為我不會想要的,他卻知道其實我想要。我以為他會一直和我一起讀高中,上大學……我甚至想好了如果他考不上重點高中,我就陪他一起去念普高。他能讀什麼樣的大學,我也和他一起讀什麼樣的大學。但是他在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因為感染急性流感病毒去世了。」
曲昀的心底一陣絞殺般的疼痛。
「我本來是想要成為建築工程師的。建造出他還有我的養父養母喜歡的房子,喜歡的城市,我們一家人能永遠生活在一起,我永遠不會失去這個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傻瓜弟弟。但後來,我選擇去研究病毒。我想要知道,這個奪走我弟弟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弟弟?
凌默把莫小北當成弟弟……
為什麼這些東西和自己夢裡的那麼相似,但卻又有不同?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果我是莫小北,我也會對你好,抱緊你的大腿,等你發達了……」
曲昀愣住了,為什麼這句話這麼耳熟,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曾經說過?
當他們又轉了一圈,凌默的膝蓋後面好像撞到了茶几,他向後一坐,手仍舊扣著曲昀的腰,曲昀慣性地向前一邁,正好站在了凌默的腿間,凌默仰著頭看著他。
那樣的目光看似無瀾卻帶著深切的嚮往。
「他喜歡《灌籃高手》,喜歡漫畫,喜歡水上遊樂園,喜歡騎著單車和我一起去很遠的地方。有人對我不好,他就會炸毛。雖然沒腦子,但稍微下點心思,學東西就很快。」
曲昀的心晃動得越來越厲害,有什麼就要破土而出。
「你呢?」凌默問。
「我……我也很喜歡《灌籃高手》……」
凌默笑了。
「他要是還活著,一定像你這樣,有時候認真,有時候沒頭腦。」
凌默的目光,凌默的聲音,就像一場催眠,一場昨日重現,彷彿就是因為聽了凌默的話,曲昀才會做那樣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莫小北。
曲昀越發的懷疑之前自己以為是夢的,的的確確是他執行的思維深潛任務。
而現在……他應該還在意識空間裡!
但是為什麼凌默的意識裡有曲昀這個人物存在?而且還這麼重要?
「你說,巨力集團有沒有一個項目,就是那種能讓人潛入另一個人的思維裡面。比如說你昏睡過去了醒不過來,就讓我進入你的潛意識裡,喚醒你?」
「你說的是『思維深潛』項目。你這麼有想象力,竟然能想到這個?」
「那麼它有沒有可能讓我變成莫小北進入你根據記憶塑造的潛意識世界裡?」曲昀又問。
「這個就要問負責這個項目的江博士了。」
所以思維深潛是真實存在的,江城也是真實存在的。
自己在現實裡的經歷並沒有獲取這些信息的渠道,所以說——他還在意識空間裡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但是所有的潛意識都是根據記憶塑造起來的,所有的記憶就是這個世界構成的元素。
如果自己深潛之後變成自己,而不是任何其他人,說明曲昀這個人物在凌默的記憶中是存在的!
而且每一次深潛都更接近記憶的核心,那麼「曲昀」的意義對於凌默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會被凌默放在潛意識的深處?
為什麼除了那一次失事飛機的救援,自己完全不記得和凌默之間有交集?
無數的疑問湧入曲昀的腦海中,他看著凌默的眼睛,他知道答案就在那雙眼睛的至深處。
「如果一個人有很多東西想不起來,是不是也能通過那個什麼思維深潛項目,想起來?」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一段記憶對一個人很重要,他為了不弄丟它,一定會把它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然後為屬於它的人,留下一道只有那個人能夠通過的道路。人的大腦,就是這樣奇妙。」
「越重要,就藏的越深?」
「嗯。回憶起來的時候,要麼把平靜顛覆,要麼在廢墟中重塑。如果是你,你選擇什麼?」
「當然是後者。」
「對啊,我也是。」凌默回答。
這一刻,曲昀覺得自己離凌默很近,近到讓凌默可以為他放下一切的防備,可以把所謂的平靜顛覆,可以為他重塑一切。
「容舟交給你的箱子,裡面的東西你都會用了麼?」
曲昀搖了搖頭。
「走吧,我教你。」
凌默的手鬆開了,那一刻曲昀才發現之前凌默一直扣著他。
看著他拎起那個箱子走出門的背影,曲昀剛才翻亂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耐心一點,曲昀。
不要慌。
一點一點走下去,小心地觀察一切,如果是你真的丟失了什麼,這一次要全部都找回來!
「這是電離子槍。它的子彈並沒有穿透人身體的殺傷力,但是釋放的電流足夠讓一個成年人立刻倒下。防彈衣也救不了你的對手,但前提是你能控制好它。它的電流釋放僅能維持零點五秒,你沒有射中你的對手,它會迅速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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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79
凌默:你翅膀長硬了,竟然和別的女人撒嬌?
曲昀: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凌默:「姐姐輕點兒」,不是說的?
曲昀:小爺又沒說「師兄,你輕點兒」,算個鬼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