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爺名叫曲昀,以後你可得知恩圖報啊!」
凌默的視線有些模糊,但是耳邊卻有人欠抽地嚷嚷著。
如果他的手還能抬起來,一定會一把拍在對方的臉上,告訴他安靜點兒。
許多天之後,凌默靠坐在集團內部醫療組的特護病床上,手中是端著平板電腦,看著最近的研究報告。
有人大剌剌走了進來,拉開了他面前的座椅,笑了笑說:「你的腦袋都光榮負傷了,你也不讓它休息一下?」
「等你死了,你的腦袋可以休息很久。」凌默回答,「老梁,這裡是病房。」
老梁癟了癟嘴,把香菸給滅了。
「聽說這一次救了你的,是你的小師弟啊。」
「什麼小師弟?」凌默依舊低著頭,對老梁的話題並不感興趣。
「你從十四歲就跟著我開始練習近身格鬥了,曲昀十七歲的時候開始被我訓練,論入門先後,他可不就是你的小師弟了。」老梁笑了笑。
「他麼?」凌默將研究報告滑到了末尾,說了一句,「他不過是在飛機裡找到了我,這個救了我是兩碼事。還有,你來這裡應該不是為了說這個吧?」
「我這不是看你腦袋上還纏著紗布麼?都不忍心跟你講宋先生想要派你去K國看看的事情了。那裡爆發了一種病毒,是出血熱的一種。初步估計是『黑雀』組織新培育出來的病毒,在那裡做實驗。除了病毒,那個國家本身也不太平,好幾波人想當山大王,打來打去的,每天都轟隆轟隆,我覺得你還是別去了。」
「我去。」凌默回答,「你勸我不要去的原因,是你不想去而已。」
老梁被梗住了,良久才回答一句:「你這麼討人厭,當心我在這裡繼續抽菸,讓你吸二手菸吸個夠。」
於是三天之後,凌默就搭乘專機前往K國,一下飛機,熱浪和黃沙撲面而來,巨力集團前來接凌默的人早早就等在了那裡。
這個國家貧困落後,而且常年不穩定,集團設置在這裡專門的研究機構除了集團本身的守護之外,還有維和部隊的專門保護。
凌默和老梁乘坐悍馬行駛在街道上,沿路都是蕭條的景象,前方是運屍車經過,不少被愛卡病毒感染的死者正被運走。遠處還能聽見交戰的轟隆聲響。
總而言之,這裡千瘡百孔。
老梁雖然感嘆,但是旁邊的凌默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有時候我很羨慕你,能夠很輕易地剝離自己的情緒。」
「當你失去的多了,那麼再殘忍的景象都只是畫面而已。」凌默淡淡地回答。
這時候,有個身著迷彩服的小夥子,背上背著一個老人,懷裡還抱著一個孩子,正拚命地向前奔跑著。
正在開車的駕駛員忽然高喊了一句:「小蛐蛐!你背著誰呢!」
「我……我這倒霉催的!車子翻了!車上是黃醫生的父親還有一個小病患!我只好背他們去醫療點了!」
「臥槽!你自己要當心別感染了!」
「放心!小爺我身上沒傷口,注意著呢!」
年輕人帶著中氣回答。
「你上不上來?我們帶你一程?」
「你車上載著誰呢?」年輕人舔了舔嘴角,看來是真的累了,開口問。
「國內來的大教授!專門研究病毒的!」
「那我不上來了!教授是救人的,可不能感染了!還兩百多米就到了!我奔過去!」
凌默側過臉來,那個年輕人有一點眼熟,明明是孩子氣的五官,卻有著堅毅的線條。
「喲,小蛐蛐啊!你怎麼黑成這樣啊?師父都不認識你了!」老梁忽然叫了起來。
「臥槽!梁教官!黑起來好啊,看著就不膚淺了!不像你,小爺在下面背著病人跑,你竟然在車上坐著看,你給我滾下來!」
「我相信你的體力!」老梁露出「我就是這麼無恥」的笑容。
凌默就像是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一樣目視前方,但是他視線所及卻是車子右側的後視鏡。
從那裡面,他可以看見年輕人的表情,沒有因為背著老人家而感到累贅,沒有因為拒絕上車而感覺後悔,他在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
這時候有醫療點專用的救護車開了過來,將老人和孩子接了上去。
年輕人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這是黃醫生的父親!他高燒已經三十八度五了!來之前注射了這幾種藥!」
他將手掌伸出來,掌心裡都是密密麻麻寫下來的藥名和計量。
「這是黃醫生寫的?」醫務人員問。
「不是,是我問清楚的!孩子是今天早上十點剛出現的症狀!」
「你跑過來用了多久?」
「二十多分鐘!我們呼救說派新車過來要兩個多小時,我怕老人家不能等,就背著他們過來了!」
「小夥子辛苦了!你跟我們走!你也得隔離明白嗎?」
「明白!明白!」
凌默的車漸行漸遠,他也再也聽不見他們在聊些什麼了。
「那是你的小師弟,小蛐蛐!哎呀,這麼些年了,還和當初是蘿蔔頭的時候一樣,傻裡傻氣的。」老梁感嘆了一句,好像在說自己的娃長大了一樣。
「比你腦子好。」凌默回答。
老梁頓了頓:「不得了啊,凌教授誇獎人了呢!」
凌默到達了醫療點,換上了防護服,跟隨醫療人員觀察了所有病患的狀況之後,開始閱讀所有醫療記錄。
老梁給他倒了一杯咖啡,說了句:「你在這等會兒,集團會派一隊人來接你去研究基地。」
「我不喝速溶咖啡。」凌默將那杯咖啡向外推了推。
老梁翻了個白眼說:「那我還不看不起五塊錢以下的香菸呢,到了這裡都成寶貝了!」
凌默低下頭來研究病理報告,老梁無趣地走出去了。
但是沒多久,醫療點就發生了騷亂。
一群全副武裝的僱傭兵衝了進來,與護衛隊發生衝突,一時之間槍林彈雨死傷無數,老梁緊急衝了過來想要保護凌默,但是很快他們就被僱傭兵給圍住了。
「娘的!派我過來保護你,結果啥都沒給!就連打火機都是我拿奶糖換的!」老梁恨的牙癢癢。
為首的是一個彪形大漢,蟒蛇的刺青從脖子一路延伸到下巴,端著槍,用腳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凌默的對面,咧著嘴笑了笑:「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凌教授了吧?」
凌默的眉頭沒有顫一下,淡聲回答了一句:「什麼事。」
大漢笑了起來:「有人雇我們帶你去喝咖啡。這裡咖啡不好喝,對吧?」
「懷斯特那裡,也沒什麼好咖啡。」凌默回答。
「你還挺淡定,是覺得我們鐵定不會碰你一根頭髮了嗎?」對方直接用槍去碰凌默的額頭,看得一旁的老梁膽顫心驚。
老梁剛要上前,一個小個子就直接用槍抵住了老梁的後腦勺。
「別動,你的命可不在保價範圍內。而且僱主說了,巨力集團的人,除了凌默,最好殺個乾淨。」
老梁知道對方還需要用自己來威脅凌默就範,在凌默被他們帶走之前自己還有性命,但是一旦凌默上了賊船,就是自己沒命的時候了。
這個臨時醫療點外面是帳篷,他們所在的是一個兩層樓的平房,西面和南面有窗,唯一的一棟建築物在將近兩百米外,其餘均無包圍和埋伏的合適地點。巨力集團和維和部隊就算趕來救援,也佔據不了有利地形了!
而此時在這個房間內,一個蟒蛇紋身的大漢正用槍指著凌默,一個小個子指著老梁,還有另外兩個人把守在門口。
老梁悲哀地發現,這樣的情況自己就算奪過了小個子的槍,門口的兩個人也能立刻擊斃他。
左右都沒有勝算。
老梁的手心冒汗更嚴重了。
「動身吧,凌教授。」蟒蛇紋身的大漢正要拎著凌默的後衣領讓他站起來,誰知道凌默反手就要把對方往桌面上撞。
大漢完全驚訝,沒想到一個學者的身手竟然又快又利落,力氣也不小,還好這傢伙反應快,轉身就要把凌默往桌上撞,誰知道凌默卻忽然拔走了大漢別在腿上的槍,指向對方。
「我的大教授,你會用槍嗎?」大漢笑了笑,但是心裡卻又不好的預感。
果然,凌默迅速拉開了保險栓,指著對方。
但是小個子卻頂著老梁的腦袋,非要他走過去擋在他的老大前面。
「別忘了,你的朋友隨時有爆頭的危險,我們有四個人,外面還有更多的人,你根本不可能逃出去。」他們的老大壓了壓手掌,示意其他人不要衝動,萬一傷到了凌默就拿不到錢了。
但是凌默卻很冷靜地緩慢移動著,直到後背貼著牆壁,他仰起了下巴,用冷銳的聲音開口道:「你覺得是誰,應該小心腦袋呢?」
話音剛落,那個用槍指著老梁的小個子忽然就被崩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其他人措手不及,但是老梁卻極為迅速地奪過了槍,門口的兩個僱傭兵以為是凌默開槍,正要射擊,其中一個被老梁擊斃,另一個衝了過來,掩護在了鐵皮櫃的後面。
他們的老大驚訝了不到一秒,立刻高喊:「避開西面的窗子!有狙擊手!」
而凌默和老梁也成功躲避到了鐵皮櫃的後面。
四個人在這個空間內交火,吸引了外面的僱傭兵衝進來,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每一個經過走廊窗戶的,都準確無誤地被擊中,以至於其他人再不敢輕舉妄動。
「唯一的狙擊地點就是兩百多米外那個塔樓,不知道是哪個兄弟,這水平真他麼的高!」老梁扯著嘴角,心裡讚歎著對方。
蟒蛇紋身的大漢給自己的同伴使了個眼色,他們低著頭,將一個鐵皮櫃推了過去,試圖將西面的窗子擋起來。
老梁在心裡罵了個底朝天,這樣子他們的外援就幫不上忙了。再看一眼身旁的凌默,人家淡定得毫無道理,天經地義!
誰知道那兩個傢伙剛要將鐵皮櫃轉過去堵上的時候,塔樓上的狙擊手竟然從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窗戶和鐵皮櫃不到五公分的縫隙之間,將一個僱傭兵爆了!
對方應聲倒下的瞬間,鐵皮櫃因為是從底部被推動的,所以失去了平衡,砸倒下來,那個僱傭兵頭子也不得不趴在地上立刻尋找隱蔽。
這傢伙的背上挨了一槍,塔樓上的狙擊手簡直見縫插針,不能給他一點機會。
老梁看了凌默一眼,要麼他們兩出馬解決掉那個大漢,要麼給塔樓上的兄弟製造機會……
誰知道凌默竟然直接衝了出去,驚的老梁趕緊跟上保護他。
事到如今,困獸之鬥,對方也不管凌默的生死,朝著凌默也開槍,還好凌默反應快,都躲了過去,老梁的心臟病都要發了。
兩人配合著,讓對方不斷地移動著,直到他們繞著那張桌子開始了攻防。
對方移動的速度更快,忽然之間就追到了凌默的身後,眼看著就要勒住凌默的脖子當人質的時候,凌默卻猛的向前臥倒,對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背部已經暴露在了西面的窗子之下,塔樓上的狙擊手毫不猶豫地開槍,他穿了防彈衣,對方特地打中了他的肩膀,他吃痛的瞬間,臥倒的凌默忽然翻身,側臥開槍,擊中了對方的腦袋。
一旁的梁教官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仍舊很緊張地戒備著。
很快維和部隊包圍了這裡,開始維持秩序以及善後。
凌默和老梁搭乘專車,被一路護衛著送到了巨力集團的病毒研究所。
下車的時候,老梁和負責指揮的隊長套近乎。
「誒,問一下,今天在西面塔樓上的兄弟是誰?槍法太他麼的神乎其技了!」
對方在老梁的胸口上拍了一下,笑道:「你這個當師父的不稱職啊!曲昀啊!」
老梁立刻自我炫耀起來:「我就說哪裡來的天兵天將啊!原來是我的坐下童子啊!」
「他因為接觸了愛卡病毒的病人,現在已經被隔離了。過幾天,你可以請他吃飯啊!」
老梁一臉得意地來到凌默的身邊說:「看吧,你的小師弟厲害著呢!這回算是真的救了你吧?」
凌默整了整袖口,回了一句:「他的槍法肯定不是你教的。」
老梁被梗在了那裡,兩秒之後才回答:「就算是容舟教的,那也算是我教的啊!」
兩天之後,凌默要去檢查一位感染愛卡病毒之後康復的病人,路過了隔離區。
一直步伐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他慢了下來。
「這裡有一個叫曲昀的嗎?」
當他冰涼的聲音響起,前面的人立刻停下了腳步。
「啊,有的……在那邊。」
凌默順著對方的手指走了過去,從隔離間的小窗裡看見一個留著板寸的年輕人盤腿坐在床上,用紙巾折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麼小老鼠啊、青蛙啊、天鵝啊。
他低著頭,好像很認真的樣子,睫毛微微向上,鼻頭很圓潤。
凌默伸出手來,指尖隔著玻璃窗在他的鼻尖上輕輕碰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開口說了句:「消毒液。」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員立刻把消毒液遞了上來,凌默轉過頭繼續向前走去,彷彿剛才的駐足從未發生過。
今天之後,老梁擺了個火鍋宴,特地打電話給凌默。
「我不吃火鍋。」
「我知道,你嫌棄火鍋味道大,不符合你大教授的身份。」
「這裡天氣炎熱乾燥,不適合吃火鍋。」
「但是你的小師弟就想吃點有料的,你就舍下尊嚴和原則,陪你的救命恩人吃個火鍋,不會掉逼格的啦!」老梁開口說。
「好吧。」
當這兩個字說出口,老梁差點沒掏耳朵:「不得了啊,你答應了?」
「不吃火鍋。」
「……凌教授,你不要這麼不合群好吧?」
「吃粉蒸肉和黑椒牛柳。」
「尼瑪,上哪裡吃啊!」
「我做。」凌默低著頭看著報告,一副說「請你喝咖啡」的表情。
老梁瞪圓了眼睛,「我的天!要下紅雨了!你要做飯,刀山火海我都要吃上啊!」
到了那天,老梁特地開車去營地把曲昀給載到了病毒研究所,一邊開車還一邊說:「你這是立了功,所以給你放了一天的假!我帶你去吃非同尋常的東西,慶祝你沒感染愛卡病毒。」
「什麼鬼啊!非同尋常的東西?」
「粉蒸肉還有黑椒牛柳!」
「我想吃麻辣燙!還有小龍蝦!」
「笨球!教授給你做的粉蒸肉還有黑椒牛柳,你吃了能聰明點!」
「我比你聰明,你多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