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好像有醋味

  神洲魔洲本是過去的世界第一大國斐國被天人一分為二的產物,彼此僅以斐國曾經的母親河景秀江為界,江南為神洲,江北為魔洲,雖不過是一江之隔,斐國遺民的生活卻是天差地別。

  許是常輝過去曾在斐國做過城主的關係,神洲雖鼓動百姓信仰神殿,在風俗人文方面卻仍保持過去模樣,各地書院私塾也允許教授斐國流傳下來的史書典籍,倒是勉強保下了斐國的一絲命脈。

  然而,如今的五洲主宰並不是第一批降臨的天人,過去也曾有天人出現在斐國境內,除了常輝這般擅長隱藏身份之人,大半是落進了朝廷手中,要麼在研究中被廢,要麼淪為皇室道具。曾經的斐國從天人身上得了不少好處,食髓知味後竟是舉國尋找新至天人,直到踢到了葉君侯這塊鐵板,終是一朝滅亡,淪落到了如今下場。

  如果以小說看待,這不過是朝廷招惹主角被反殺的打臉劇情,只是對魔洲百姓而言,這並不是能一筆帶過的人生。

  葉君侯睚眥必報,得罪他的人沒一個能落得好結局,昔日斐國軍隊的追剿他從不曾忘卻,因此在魔洲斐國人便是最下等的奴隸,平民貴族皆不許和斐國人通婚,只要和斐國扯上關係之人便永無出路。

  曾經的斐國貴族如今被當作牲畜豢養,若是被主人玩弄致死也不過草系一卷隨意扔給野狗分食,斐國平民更是命如草芥,大抵死在路邊也不會有任何人多瞧一眼。

  如今三人走在暗京街道,依然能看見枯瘦奴隸瑟縮在各處陰影之中,似乎是在利用僅有的一點間隙稍作喘息,然而很快便有監工揮舞著鞭子強行讓他們站了起來,於怒駡聲中再次投入忙碌勞役之中。

  魔洲的奴隸皆是戰敗國家被俘之人,其中武力高強的戰俘和貌美女俘最易被赦免,會淪落至此的大多是各國平民百姓,尤其是過去交戰最多的斐國。

  就在他們面前,幾名大戶人家的家丁隨意將一具女屍扔在小巷,路上行人對此絲毫不覺有何不對,小販們的吆喝聲也不受任何影響,街上仍是繁華鼎盛的都城風貌,陰影中卻只有衣衫襤褸的奴隸神情麻木地將屍體收走,彷彿早已遺忘了身為人的情感。

  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青葉握緊了拳頭,聲音也低沈了起來,「晨星祭司,如果神洲敗了,是不是我們的百姓也會變成這樣?」

  這就是蘇格只讓神殿隨行人員留在方舟上的原因,魔洲對神洲人而言實在不是個好地方,越是接近便越覺二者根本不可能和平共處。葉君侯的字典裡從無原諒二字,而斐國人經過這多年壓迫,對魔洲的恨又豈是人力可以消融……

  紀陌不知道蘇格要做什麼,如今看著激動的少年也只能輕聲嘆道,「這只能由大祭司決定,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努力修行,唯有變得比葉君侯更為強大,你才能改變這個由他一手建立的世界。」

  青葉對白衣祭司的話語深信不疑,彷彿從此話中得到了希望了一般,立刻便是堅定地應道:「我會努力的!」

  在主角面前,配角的努力真的會有用嗎?

  雖然並不對他抱有多少希望,紀陌也沒有道破殘酷的現實,說到底,夢想並不是一件壞事,人總歸要有些指望才能堅強地走下去。不像他,對什麼都不報期望,除了活著,其它一切都已不甚在意。

  不論何時,權勢鬥爭都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紀陌既已決定隨夜明君返回過去世界,對五洲間的紛爭便也沒有插手的意思,只任由蘇格放手去做,他盡力完成蘇格願望報了昔日之恩也就作罷。

  想到這裡才發現夜明君的神色很是平淡,明顯沒從逛街這種行為中尋到樂趣,便也起了哄一哄仙人的心思,只輕聲問道:「仙君,可有什麼想要購買的物品?」

  夜明君果然好哄,一聽這話瞬間就精神了起來,一對明眸充滿期待地看了來,「你要送我禮物?」

  不,也沒必要高興成這樣,這眼神讓原本只準備隨便應付你一下的我滿是即將成為渣男的壓力啊……

  被仙人撲面而來的熱情壓得呼吸一滯,紀陌連忙別開臉穩穩心,這才勉強平靜地回答:「仙君好歹是神殿客卿,所有要求我們會盡力滿足。」

  聽見這話夜明君立刻就有了新想法,方才他見兩個小傢夥心情都不怎麼好,便也沒去打擾他們。不過,他晚上出來閒逛時見到有一條燈火通明的街道,在那裡過往行人神情都高興得很,就算是之前神色沮喪之人只要一進去也立刻就興奮了起來。若是去了那裡,紀陌的心情大概就會好起來了。

  想到這裡,他便指著記憶中的街道對二人笑道:「我們去那條街看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紀陌只見拐角處綵燈高懸一地落花,雖因時值上午人煙稀少,那怡紅院百花樓一類醒目招牌遙遙一望便昭示了其煙花一條街的本質。

  默默望著這神奇的所在,紀陌發現自己仍是低估了夜明君,他怎麼能想到這世上還有人一大早就邀請攻略對象上青樓呢?

  我陪你逛街買東西,你叫我請你逛窯子?這樣很容易被攻略對象拉黑的我跟你說!

  雖然內心對這個意外地點很是拒絕,奈何之前話已出口,紀陌如今也只能咬牙應了一個字,「好。」

  「我就知道你喜歡這裡。」

  見紀陌答應,夜明君絲毫沒察覺這人身側的危險氣息,拉著他就向前走,只暗暗感嘆著,

  看來過路人沒騙他,這條街果然是男人最喜歡的地方,紀陌一聽見要來這裡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簡直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焰,活潑得彷彿隨時可以和人打一架。

  某位仙人還沒發現晨星祭司打架的對象極可能就是他,倒是跟著二人來到花街的青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只能弱弱地問:「晨星祭司,我們來這種地方不好吧……」

  紀陌細想之下便已明白了夜明君晚上大概沒有乖乖待在房間,並以此推導出仙人晚上來了花街這個事實,伴隨無數展開的聯想此時心情正是微妙的不愉快,聽見這話便是冷冷答道:「無妨,這個時間此地沒人做生意。」

  然而,他話語裡隱藏的嘲諷身邊二人明顯無法理會,青葉也只是一貫敬仰地讚道:「晨星祭司懂得真多!」

  他姑且就把這句話當作誇獎吧。

  嘴角一抽,發現和一個純潔少年討論這個話題委實不妥,紀陌這便將目標轉移向剛剛被自己拔掉了純情標籤的夜明君,開口便涼涼道:「仙君,你可有相熟的店家?」

  他這語氣夜明君一聽便覺不對,無辜地看了看他,頓時斷定不止刺竪了起來還炸毛了,雖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仍是試探著問:「我沒進去過,你想去哪裡?」

  不進去你來花街做什麼?觀摩學習嗎?

  皺眉打量著他似乎沒說謊的神色,紀陌忽地想起最近這人越發流氓的行徑,好傢夥,果然是觀摩學習,這個夜明君是把從煙花之地學到的手段都給用在他身上了!

  想到這裡紀陌神色便又黑了幾分,誰知正在此時路邊的青樓竟是剛好走出個人,錦衣華服瞧著也是非富即貴,只是渾身酒氣腳步虛浮,明顯是鬼混了一夜正要回府。對這種醉鬼紀陌原是懶得理會,結果那人卻是瞧到了他,晃悠著就迷迷糊糊地朝他招了招手,「小相公怎麼戴著面具,快,摘下來讓爺品一品。」

  沒想到還真有這種意外,紀陌只覺遇上夜明君之後自己的性取向便越發詭異了起來,結果那人只把他當花街姑娘一般的新奇玩物,一時心情極其惡劣,也就懶得維持平日裡的客氣,只冷冷道:「這位人渣,請你安靜地滾開。」

  「脾氣還挺烈,爺就愛你這款!」

  醉鬼要是識趣那就不叫醉鬼了,聽見這話還來了勁,作勢就要撲上前來,嚇得青葉連忙一把擒住他,嚴厲警告道:「你不可以靠近晨星祭司!」

  「爺堂堂國舅,在這暗京就沒有不能靠近的人!」

  眼見這人居然還有幾分修為甩開了青葉就上了前來,夜明君頓時驚覺還沒等他出手意外竟是自己來了,連忙尋出早就預料好的空隙,一把便撈過紀陌的腰。

  然而還不待後續動作接上,只聽數道驚雷閃過,那原本勢如破竹的國舅爺便已化作漆黑的焦炭冒著幾絲熱氣倒地。而這時,早已見識過紀陌警惕起來會何等兇殘的青葉唯有無奈地用劍鞘捅了捅地上焦炭,確定這人還有一口氣,方才嘆道:「看吧,我警告過你了。」

  隨手把用過的捲軸扔地上,紀陌此時也懶得再理會什麼國舅,只低頭瞥了一眼仙人仍停留在自己腰上的手,語氣著實不怎麼友好,「怎麼,仙君也想品一品我?」

  奇怪,今天被碰到怎麼是這個反應?他明明什麼都還沒做……

  驚訝地發現這預料外的情況,縱是夜明君也不得不謹慎了幾分,只問:「品是什麼意思?」

  夜明君做事歷來理直氣壯從不曾隱瞞什麼,見他如此,紀陌也疑惑了起來,「你不知道?那你來這裡作甚?」

  「我雖然喜歡人,但不喜歡被人隨便碰,她們總想要靠在我身上,我就飛走了。」

  仙人回答的神情不似作僞,只是內容放在對人類頗感興趣的這人身上總有些不靠譜,紀陌也是忍不住皺眉道,「真的?」

  「我是上古神器,就算是仙人也必須得到認可才能觸碰我。」

  再次重申自己有多貴重,夜明君忽然有些明白了過來,這就好奇道,「你是因為我被別人摸了才生氣,因為我是你的?」

  怎麼可能,我只是——

  等等,他為什麼要為夜明君上花街如此不快?不是早就明白了仙人對他的興趣純粹來自於被抗拒而引發出的好奇心嗎?看吧,現在他不反抗,夜明君就算摟著他的腰也沒什麼反應了。原就只是這樣的關係而已,為什麼一不小心又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終於找回了被壓抑的理智,紀陌瞬間冷靜下來,語氣也恢復了往日的淡漠,「仙君,如今魔洲危機四伏,你修為被封夜間不宜隨意行動。」

  刺又收回去了?果然識趣地停手不再摸他是正確選擇。原來是因為他晚上出門才生氣的嗎?紀陌是想要和他一起睡的吧,他就說沒人會不喜歡抱著羲皇啓明珠進入睡眠。

  恍然大悟般分析出意外發生的原因,夜明君這便安撫地揉了揉身邊人的頭髮,誠懇地笑道:「好,今晚不亂跑了,一直陪著你。」

  等等,為什麼對話會發展成這樣?這是不是哪裡不對?

  就在紀陌發覺這話聽起來十分不對勁的時候,不待他出口打斷,自雷聲出現便一直默默觀察著眾人的青樓老鴇終於是等不下去了。

  她在門前站了這麼久,這兩個斷袖還摟在一起看都沒看她一眼,這樣下去豈不是等到他們滾上床也要不到一個解釋?想到這裡便是哀嘆著開口,

  「我說兩位爺,你們這是捉姦還是尋仇倒是給個交代留個名姓啊,把國舅爺弄成這個樣子我們樓裡以後可怎麼做生意?」

  這掐著嗓子的嗲音落下,紀陌先是抖了抖雞皮疙瘩,這才冷漠地回了一句,「逛街而已。」

  「啊?」

  聞言老鴇瞬間呆滯,這年頭還有一大早來青樓逛街的?她難道還沒睡醒?

  「青葉,搜出他的信物,回頭和抗議信一同送給魔主,調戲白衣祭司的罪名,叫魔洲自己掂量著處理。」

  紀陌可沒興趣和一個老鴇討論該如何正確地上青樓,只吩咐了青葉解決後續事宜,這便又看向了夜明君,「仙君,走吧,今日你想去哪裡我都奉陪。」

  呵,夜明君有多皮他心裡還沒逼數嗎?只要白天陪著他玩夠了,晚上自然也就沒興致繼續折騰。什麼一直陪著你,要是相信這種一時興起的戲言,他的袖子早就斷了。

  「好,我知道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對於一同遊玩這樣的要求夜明君自然不會拒絕,只是看著如今和往日不同的紀陌心中很是困惑,

  奇怪,明明刺收回去了,怎麼毛還沒順?這可怎麼哄,抱一抱會軟下來嗎?

  「請帶路。」

  他這危險的想法紀陌暫且無法解讀,只是面無表情地跟著仙人向外走,並在內心惡狠狠道,

  皮,儘管皮,今天我就陪你玩到底,有本事你給我皮出朵花來!

  他們聊著聊著就快沒了影兒,青葉趕緊抱著劍跟了上去,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仍穿著睡裙的老鴇下意識就揉了揉眼睛,言語中滿滿的都是不可思議,

  「老娘活了這麼久就沒見過特地來青樓門口和情人抱著吵架的,吵就算了,這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到眼裡根本放不下其他人,你說他們到底圖個啥?」

  她這一問可就觸及到青樓姑娘的知識盲區了,剛起身的姑娘也只能無奈道:「斷袖的世界我也不懂啊。」

  兩位被打斷睡眠的夜間工作者面面相覷,彼此都沒弄明白這對斷袖是在玩些什麼,最後老鴇也唯有招呼了龜公來,終是把一直無人問津還被紀陌視若無睹地踩了幾腳的國舅爺給料理了,「算了,把國舅爺送回去吧,再放地上可就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