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帝相番外·今天的奉朝依舊很和平

  天人之亂結束的第五年,龍兮率領群妖稱臣,修仙門派在國內統一登記入冊,從此受朝廷法度約束。如此,天下土地盡歸奉朝,青帝更是成為第一個統一天下的帝王載入史冊。

  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奉朝所有敵人都已被解決,朝中卻還是常相一家獨大,伴隨聽雪將軍逐漸年老,就連武將勢力也被其收攏。在任何帝王看來,這樣的權臣都是極為紮眼,青帝也開始越過常相任命新官員。

  伴隨新貴入朝,眾人心知這是青帝開始生火添柴了,只是,鍋雖已架上,誰也不知常相會不會束手就擒地被放進去。

  常輝當然不可能為了青帝的大業犧牲自己如此忠誠,他早已看破了帝王,也不會再臣服於任何人。自常府滅門那日起,常輝便將所有忠君愛國的典籍付之一炬,他此生,只為自己而活。

  世上沒有任何帝王允許臣子的權勢淩駕於自己之上,可青帝不同,從登基那日起,常輝便發現這魔崽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複雜。

  那時,少年青帝身著墨色龍袍位於王座之上,下方群臣跪伏恭敬參拜,唯有常輝悠然擡起了頭,一瞬間和青帝雙目相接,這才發現,如此宣告自己君臨天下的重要場合,青帝竟是一直看著他。

  當初常輝只道這是天魔見自己對其參拜,野心很是滿足,所以按捺不住得意之情。直到後來,青帝一遇上情緒低落之事便尋各種藉口來他寢殿留宿,五年不肯納妃之餘,亦暗中禁止任何權貴向他說媒,常相便也漸漸琢磨出了這小魔頭的大膽心思。

  常輝很清楚青帝自小就沒在他面前得過好,將他這樣始終蔑視帝王的逆臣壓於身下,倒也符合天魔喜好征服的性情。只可惜,小魔頭這次選錯了對手,他常輝可不是什麼良善之徒,既然青帝對他有欲,他便要借這慾望將小狼崽套牢好生馴服一番。

  今日也是如此,新選拔的四名官員剛入內閣,青帝便尋到了常相的帝師殿。見常輝正靠在窗前看書,這便佯作威嚴地問:「常相,關於孤的決策,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如今的青帝已經成年,眉目長開後更顯英武不凡,那屬於天魔的狂傲之氣也在眼眸中漸漸顯現。常輝瞥了一眼這不知不覺就已比自己高了的帝王,內心卻覺好笑,這個小魔頭分明從未信任過他,外敵一平便等不急清洗朝中勢力,無非就是怕被他這結黨逆臣奪了權。

  他至今雖有權臣之名,卻從未對青帝動手,沒想到反而是這個一手教出的陛下率先開戰。即是如此,大家各憑本事互相博弈就是,又何必向他解釋?

  常輝心中有數,自己永遠也不可能為帝王拋頭顱灑熱血,只要他做不到忠心,青帝便不會對他放心。君王枕畔豈容他人酣睡,他們之間早晚會有一戰。青帝不止是想贏過他,還要他真正臣服,如此貪心,倒也不愧天魔之名。

  心中雖已將青帝從頭到腳嘲諷了一通,常相面上仍是那平淡神色,只翻著書頁回應,「陛下長大了,是該培養一些自己心腹。」

  「十八歲那年你和孤說,權勢才是世間最重要的東西,沒有它,再珍貴的真心得到了也守不住。所以孤會成為真正的天下之主,不止要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還要永遠把他鎖在孤的解語城中。」

  青帝很清楚常輝不信任他,直到現在,常相也認定只要自己沒了權勢,便只有死在帝王手中一個下場。

  青帝在一生最恨這個男人的少年時期都沒有殺了他,既然這樣都不足以證明,那他就讓常輝親眼看看事情發生後的結局。

  他會勝過常輝完全掌控朝政,然後把這個人好生養著,用事實告訴常相,自己明知他沒有半分忠心,依然要他活著。

  這樣,或許常輝就會……

  不,不會有任何改變,如果是這個男人,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利用他這份不忍重新掌權,然後扶持一個比他更聽話的君主。

  他的常相將他帶回神殿養大,也教會了他帝王之道,輔佐他建立了這龐大帝國,是他一生最親近的人。

  可惜,不論他是青葉還是青帝,在此人眼裡都只是工具而已,只要是這個身份,換作任何人來都可以。

  少年時,青帝一想起這個現實就憤怒得想要將此人吞食入腹,可是,也不知是同榻而眠的日子多了,還是他年歲大了天魔的慾望開始覺醒,如今雖還是忿忿不平,想要發洩的方式卻成了將此人狠狠按在龍榻上,讓他哭喊一晚上。

  青帝想,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對尊敬過的長輩生出如此念頭,他終究還是變成了自己曾經厭惡的魔物。

  常輝最受不了的就是青帝現在的眼神,這小子分明正值春風得意,國家安穩,海內昇平,雖有他這個逆臣整日頂嘴,到底也沒掀起什麼禍亂,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分明就是這魔崽子畏他奪權,一心琢磨著怎麼從他身上撕下去幾塊肉,現在居然還用一副好像被欺負了的神情瞧著他,天魔這種生物簡直比昏君還不講道理。

  雖是如此,常相也不是吃素的,對於如何刺激這位陛下他已是非常熟練,此時堆上溫和的假笑,放下書就道:「陛下文治武功皆是天下無雙,看上了哪家姑娘儘管提親,料想她們也不會拒絕。常某人不是迂腐文臣,只要陛下勵精圖治,即便如魔主一般納入三千佳麗,臣也絕不干涉。」

  青帝在戰場雖貫徹了天魔的神勇殘酷,在情愛一事上卻單純得很,至今仍如初動心的少年一般,稍被懷疑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天魔血頓時沸騰,一雙赤目盯著常輝就怒道:「孤不娶女人!」

  常輝就喜歡看這小子分明被氣得恨不得手撕了他卻又強行按捺住的模樣,此時只佯裝毫無察覺,很是忠誠地請命:「陛下若是看上哪家少年郎,臣也可前去說服勸解,用盡手段把人送上龍榻。」

  「太后身死的那一天,孤發誓今生絕不與人同床異夢。心不在這裡,人留著又有什麼意思?」

  如常輝所料,青帝這樣神殿教出來的純情青年極為看重兩情相悅,見他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婚娶情況,神色便有些灰敗。

  然而,沒良心的常相看著原本雄糾糾地彷彿要把人吞噬的小狼狗瞬間耷拉下腦袋,不止不內疚,還頗得樂趣地拍了拍人家的肩,毫不猶豫地在傷口上又撒了把鹽,

  「陛下聰慧,再接再勵。」

  按在他們相處的慣例,此時青帝就該憤怒地掀桌而去,待到明日各自冷靜下來便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如常上朝。

  然而,常輝發現青帝瞞著自己提拔新官員,內心火氣並不小,今日嘲諷的眼神便沒有任何遮掩。和他一對視,青帝終於反應了過來,原來常輝什麼都知道,這個壞人就是拿捏住了他的心思,享受著主導一個帝王感情的愉悅。

  「即便沒有意義,孤也要嘗一嘗目標到手的滋味,誰若玩弄天魔,他自己也別想好過!」

  這一刻,身為天魔的傲慢之心悉數爆發,青帝不再強迫自己忍耐,伸手就把人按在桌上,強行吻上了那張可惡的臉,「常相,你欺人太甚,今天孤定要你知道厲害!」

  按照常輝預計,青帝因父母之事對情愛本就不信任,若不是確定真心相許之人斷不可能允許近身。加之如今朝中大權仍在他手裡,但凡青帝還有一絲理智,就不會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和他翻臉。

  卻萬萬沒料到,這小子竟是完全失了理智,居然敢對他出手,大驚之餘只能立刻開口制止,「陛下,讓你的魔血冷靜下來!」

  其實真的親到面頰的那一刻青帝就清醒了,驟然做出這種行為他心裡也有些懵,可一見那張臉因自己露出急切神情,心中又不由有些快意,只道:「原來常相也會慌亂?」

  他這反應常輝倒是有些分不清虛實了,心知自己越反抗這臭小子越得意,以後少不得食髓知味,頭腦一冷靜,便鎮定道:「不過一個化身而已,若陛下想要,送給你又如何?」

  常輝歷來以化身在外行走,青帝不喜他用化身敷衍自己,因此二人早有約定,在帝師殿中的常輝必須是本體。青帝原還因一時衝動很是尷尬,見這人竟連這事都在騙他,新仇舊恨一同湧上心頭,這就把人抱起往床上一扔,只冷冷道:「好,孤收了。」

  這個展開倒是讓常輝措手不及,見慣了青帝深思熟慮的模樣,一旦這天魔失去自製力化身成為情所困的毛頭小子,他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唯有懷疑道:「你已經饑渴成這樣了?」

  此話一出,青帝徹底肯定此人對自己心情早已瞭如指掌,想想他小心克制自己維持彼此君臣關係的這些日子,頓時一把將常輝按住,忿忿道:「常相分明知道孤想要你,既不遠離孤,又不給予回應,只利用孤的一絲情愫穩居朝堂清除異己,你,卑鄙!」

  常輝沒想到他竟會將此事挑明,這樣一來大家可就沒法裝作毫不知曉再做和睦君臣了,心中雖有些嘆息,嘴上卻是沒有半分退讓,只諷刺道:「常某陰險狡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陛下明知如此還要一頭栽在臣身上,是陛下不知自製。我就是要利用你,只要你在帝位一日,便必定受我的擺佈。」

  常輝這張氣得人吐血三升的嘴可不是擺設,青帝登基後何曾被人如此踩在臉上嘲諷,下意識就怒道:「孤滅你九族!」

  此語正好戳中常輝舊創,昔日常府便是因他參與變法引起天子不滿而被滅,如今他並未觸犯任何律法,只因不肯從了青帝便又是如此待遇。

  呵,所謂帝王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涼涼地笑了笑,常輝收回了僞裝的和善,桀驁不馴的眼眸就這樣直視壓著自己的天魔,

  「常輝孤身一人,既無家室後裔,又無親朋好友,唯一的弟子還是陛下。陛下若要滅臣滿門,現在掐死臣再抹了脖子自裁,也就達到目的了。」

  天魔威嚴被再三冒犯,青帝體內暴虐氣息幾乎壓制不住,他用手捏住此人脖子,語氣中是切實的殺意,

  「常相,你的本體一死所有化身都會消失,只要稍稍用力,便可知曉你到底是不是本體。」

  成年天魔的力量堪比仙神,常輝本就不擅武力,被他制住已無掙脫可能。他並沒有欺騙青帝,從一開始留在宮中的就是本體。只要青帝動手,名為常輝的天人便會永遠消失,縱使如此,他依舊回以一個毫無懼色的微笑,

  「一個合格的帝王絕不會完全信任臣子,陛下學得很好,臣心甚慰。」

  「旭日祭司,我小時候你還會故作欺騙地誇獎幾句,哄得我將完成你的願望視作人生目標,為什麼如今就連欺騙都如此吝嗇?」

  青帝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欠了這人的,他沒去計較常輝過去的利用,立國後也給予他足夠的禮遇,可常輝對他就是不肯順從,甚至還不如當初在神殿時溫和。

  他這一生被母親遺棄,又被視作再生父母的常輝捨棄,後來獻祭人類感情成為天魔,對這些他都沒有去怨恨,現在也只是想要有人哄一哄自己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

  「陛下幼時是何等單純的少年,後來倒也學會說謊了。」

  註意到他的自稱不再是「孤」,而是「我」,常輝眼眸一動,終是道出了自己這些時日觀察所得猜測,「當年你成為天魔時並未獻祭對我的感情,對吧?」

  這件事青葉對任何人都沒有說起,甚至在紀陌面前也是表現得彷彿什麼都不再記得。可是,他在神殿每一天都想著旭日祭司,甚至也是因為這個人才對神殿的清修生活充滿熱情,只要他還記得神殿,就不可能將常輝的存在拔除。

  所以,只能裝作不在意,告訴自己天魔無情,即使殘餘了一些過去感情,他今後也不會再和常輝有任何牽扯。

  誰知,最後常輝竟會成為他唯一的盟友,他們朝夕相處,這個人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治國,如何去對付敵人,在他因熟悉面孔漸漸離去而寂寞時,也是常輝陪著他,為他說了一夜神殿過往。

  青帝知道這是常輝駕馭自己的手段,可原本該忘記的人,不知不覺就已牢記,以至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如今他也不會承認,只是冷冷道:「我在認清你真面目時便已絕了過往留戀。」

  他的神情常輝何等熟悉,一看便知真正答案,這就笑道:「那陛下現在這彷彿被我抽了一鞭子般的委屈表情,又是什麼意思?」

  「放肆!」

  從青帝故作威脅令他住口時,常輝已重佔上風,即便此時這位帝王就將他壓在榻上,常相眉目間也是勝券在握的神色,「臣在陛下面前哪天不放肆,你既捨不得殺我,就該學著習慣。」

  「我是你抱回神殿的,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這是青帝從知曉自己身份那天起就壓在心底的一句話,憋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在今日出了口。

  聽見這句話,常輝知道,他贏了,他把曾經的青葉給逼了出來。這魔崽子以為把過去的自己藏起來就可以脫離他的控制,可惜啊,沒藏住。

  感情這樣的東西,誰更在乎便是輸家,天魔無情又如何,最後不也敵不過人?這個小陛下想和他玩征服遊戲,終究還是嫩了點。

  「陛下啊,我天下無雙的青帝啊,感情是一個帝王最不該有的弱點,心被旁人牽制著,你又如何能夠唯我獨尊地享受世間至高的權勢?」

  常輝喜歡獲勝的滋味,這代表青帝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手裡,他沒有臣服於任何帝王,是自己養出了個青帝,因為這小子愛慘了他,所以沒反了魔崽子,只是這樣而已。

  想到這裡,常輝難得伸手憐愛地摸了摸青帝的薄唇,眼眸中儘是得意的笑,「你曾有機會成為完美的帝王,卻因貪戀那一點虛假的溫情而給自己留下了弱點。我可憐的小陛下,這樣你都捨不得殺我,這輩子是逃不出臣的魔爪了。」

  從被道破自己隱瞞之事時,青帝就知常輝把他的弱點緊緊握在了手裡,這個可惡的人又要開始利用他了,明知他想要被真心對待,卻一次次將殘酷的現實擺在他的面前,連自我欺騙的機會都不給他。

  既是如此,至少現在他要高興一次。

  心中升起這個念頭,青帝頭一次完全解開對天魔血的限制,覺醒的天魔本能讓他對一切侵略行為感到興奮,血眸一橫,魔氣便將這人衣衫撕裂,然後俯身吻了上去,

  「孤就算是下地獄,也要拉著常相共沈淪。」

  此舉一出,常輝面上神色一僵,心中暗道,糟糕,魔崽子氣到發瘋了。

  「陛下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青葉,現在停下,我還可以當作此事沒發生過。」

  然而,這一次青帝完全聽不進任何言語,不論他說什麼都沒停下,常輝也只能色厲內荏地警告,「小兔崽子,你敢?」

  似乎是聽出了這句話裡當真有些驚懼,青帝咬了咬他的耳朵,終於問了一句,「常相,孤若進去了,你可會弒君篡位?」

  過去常輝面對任何文臣武將皆是口若懸河,在青帝面前也是可惡之極,聽見這話卻是突然沒了言語。

  青帝不想給他時間組織語言欺瞞自己,不等回答就道:「這樣無禮之事從未有人對你做過,若常相承受了如此屈辱卻仍捨不得殺了孤,至少可以證明青葉在你的心裡還有幾分地位。」

  「竟用江山冒險,陛下是昏了頭嗎?」

  「是。常相若怨忿,大可另立新君。不論榻上還是朝堂,孤都與你全力一戰。」

  青帝還是沒有停下,常輝看著那明明該因如願以償而高興卻難掩失落的年輕面孔,終究還是放棄了抵抗,只閉眼想著,

  罷了,魔崽子被他欺負得都快哭了,該收手的時候,就收手吧。

  解開限制的天魔全無節制可言,當常輝醒來時只看見了青帝站在窗前的背影,默默回想了一番發生過什麼,第一反應卻是有些好笑,

  呵,他這次倒是成功在君王枕畔安睡了,只是不知魔崽子做出這等事,如今又是打算如何收場?

  「還請常相犧牲一個化身,與孤為後。」

  常輝本以為青帝如今已清醒,對他要麼賠罪安撫,要麼便是囚禁威脅,對這二者他都已備好應對手段,卻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句話,不由疑惑,「陛下還沒睡醒?」

  「女裝而已,常相又不是沒穿過。」

  「那後嗣該當如何?」

  「化身孩童而已,常相亦可。」

  「看來臣的作用還挺多。」

  冷笑著回應一聲,常輝發現青帝頭腦是真糊塗了,竟和他玩這種家庭遊戲,立刻就漠然道,「陛下既已盡興,也該清醒了。」

  他的聲音很涼,不再帶有往日虛假的隨和,青帝知道這人是真的怒了,大概沒多久便會掀起新的戰亂讓他步上魔主後程。

  雖是如此,他仍是背對著床上之人,不願看見那張臉對自己流露出殺意的模樣,只輕聲道:「昨夜常相氣得孤幾乎完全釋放天魔之血,有一句話倒是讓孤有些高興,你的九族只有孤,今後孤的滿門亦全是你,如此你我也算是君臣一心。」

  常輝的心情倒比青帝預計得平和,他又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年,從察覺出青帝對自己心思的那天起,便對今日隱隱有了預測。那時既未先下手為強,除去青帝永絕後患,如今也沒必要再掀起事端,只要這小子得手之後不再糾纏就是最好。

  只不過,聽見這話常輝也不由一默,他好像真的要把魔崽子逼瘋了,但是,和一個帝王談情說愛,這樣的事,不覺可笑嗎?

  原本該是肯定出口的答案,常輝想起昨日青帝幾欲崩潰的神情卻是猶疑了起來,無奈地嘆息一聲,只淡淡道:「陛下龍精虎猛,容臣告假三日回府修養。」

  「準。」

  青帝只說了一個字,隨即便命侍衛護送常相返回府邸,既沒削權,也沒命人看守,他既然做了這樣的事,不論常輝用什麼手段報復,一應接著。

  自奉朝建立起,常輝便一直留宿帝師殿,城中的相府完全是個擺設,如今突然返回,一眾僕役難免惶惶不安。

  昨日新選官員入朝,今日常相便離了皇宮,百官對此也是議論紛紛,有期望這位權臣失勢者,也有和他站在一起倍覺惶恐四處探查情況之人。

  然而,對這些人常輝只稱病一概不見,唯有輝月成功到了他的病榻前。

  青帝完全就是個毛頭小子,當時內心又滿是怒氣,常輝這幾日倒也是當真不想動彈,只操控化身稍稍處理一番朝中事宜,便在家休息。

  輝月在神殿這麼多年,只見過常輝熬夜工作把同僚累倒,從沒見他需要就醫,因此剛入常府就很是擔憂地要給他檢查身體,見他脖子上的痕跡很是眼熟,這就好奇道:「常相你到底什麼病,怎麼癥狀和紀陌落枕的時候一樣?」

  青帝上了自己的丞相,這樣的事流傳出去可大可小,若有人刻意操作只怕還要生出不少麻煩,常輝自然要避開外人。之所以願意見輝月,也是因為對他的智商很是放心,果不其然,證據擺在眼皮子底下,這位新上任的大祭司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面對如此純潔的精靈,常輝也是毫不猶豫地胡說八道,「逗弄狼狗的時候玩得過了火,被咬了。」

  輝月原還不信,瞄了眼常輝耳朵上的齒痕,發現還真有尖牙的痕跡,果斷感嘆道:

  「這樣都沒宰了吃肉,看來你挺喜歡它的啊。」

  常輝原以為面對任何問話自己都可冷靜應對,不料聽了輝月這無心之語卻是失了神,默了許久方才有些感慨地懷念,

  「那傢夥還是只小崽子的時候,我抱著他從魔洲一路走到神殿,他的第一口奶是我餵的,第一塊尿布是我換的,至今還在用的名字是我取的,如今的學識手段都是我教的,就連這性子也由我一手打造……他是常某人一生的最高傑作,毀不得。離,也捨不得。」

  常輝對青帝說的話雖氣人,卻也沒幾句假話,他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唯一扯得上關係的就是一個青帝。

  別人做皇帝都是衝著江山美人去的,江山他已經打下了,今生也不打算再娶親,看著奉朝安定其實已有幾分養老心態,又哪有謀朝篡位的必要?

  常輝無親無故,對人世亦毫無掛念,他沒有任何弱點,所以,他若想反,不會因任何事猶疑;若是不願順從,縱是仙神也強迫不了。

  這一點,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什麼時候才能想明白。

  常輝也清楚,青帝內心非常缺乏長輩關懷,只要他假意流露出幾分好意就能令這位帝王對自己言聽計從。但是,常輝此生為了權力可以犧牲任何人,唯獨不會捨棄自己。

  他就是這副德性,生來就愛掌控他人,除了利用旁人時就說不出幾句好話。青帝既對他起了心思,要麼適應他的臭脾氣,要麼趕緊斷了這些不該有的念頭,好好娶個皇后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青帝對他的感情太過複雜,縱是常輝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天魔成年後的衝動,還是當真對他有那等心思。

  所以,他決定給這個年輕帝王一些時間,好好去想一想,值不值得為了那些情愫被這樣一個心思深沈的老男人掌控。

  正如青葉所說,自己抱回來的孩子,總該給他幾分好意。常輝給青帝一個擺脫自己的機會,若他還不回頭,那顆帝王心和當作嫁妝的奉朝,常某人就要笑納了。

  經過三日休息,常輝已考慮清楚,此時只對輝月淡然道:「勞煩輝月大祭司稟告朝廷,常某身子不適,前往南方休養三個月,這朝中事務就請陛下自求多福了。」

  常輝本體雖有些乏力,化身們卻行動迅速,第二日相府便已人去樓空,誰也不知其去向。

  只可惜,他還是不夠瞭解輝月,這位新任大祭司不止轉達了他的話,還順便把所有對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末了才喝著茶水對呆滯的青帝點頭,「常相是這麼說的。」

  常輝千算萬算,又怎知輝月會耿直到連閒談都稟告給青帝,更沒想到這精靈雖然不擅長思考,記性卻極佳,複述的是一字不差。

  青帝聽完,批閱奏摺的筆都忍不住顫抖,似乎頗為不信,「他真的承認了,捨不得?」

  「是啊,咬得他連床都起不來了還不肯宰了燉一鍋,看來感情還挺深。」

  輝月沒想到青帝對常輝養的狼狗也是如此關心,內心好奇地想也不知道是什麼珍貴品種,對著水無痕就疑惑道:「我在神殿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不知道常相養過這麼兇的寵物,你見過沒?」

  對此,作為輝月外置大腦的水無痕只能同情地看了一眼他們的陛下,無奈地點頭道:「呃,是挺少見的,大概整個奉朝只有一個。」

  拖這兩人的福,神殿現在已經完全成了相聲團體,過去青帝每逢煩心之時便去尋輝月喝茶,看著他們耍寶平復心情。如今卻是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他們在說什麼,只知,他對常輝無禮已有三日,那個為了復仇能覆滅魔洲賣了妖王的常相,既沒有派人暗殺他,也沒有在朝中掀起任何動亂,甚至主動為他掩蓋了所有事情,就這樣獨自離開。

  青帝終於如願感受到了常輝對自己的好意,可是,這個人卻跑了!

  不,他不信,常輝此人心機頗深,指不定在南方預備著什麼陰謀。

  所以,他要再試一回,這次抱著那人睡到天明,若還沒被一刀捅死,他……他就立後!

  主意已定,青帝立刻奪門而出,帶上佩劍直指南方,大手一揮就宣了聖旨,「來人,備車輦,孤要南巡!」

  輝月原還磕著瓜子圍觀青帝批閱奏摺,一回頭這個皇帝居然就跑得沒影了,趕到的大臣就這樣眼巴巴地看著他這個大祭司,好不容易過上悠哉生活的精靈王只能目瞪口呆道:「這兩人搞什麼呢?一個兩個都往南方跑,解語城就丟給我了?」

  有時候水無痕也真羨慕他這可以完全無視任何事件的神經,這樣的人簡直天生就該無憂無慮,此時也只能有些懷疑地回答:「或許,這就是情趣?」

  青帝和常相那詭異的感情模式正常人完全無法領悟,水無痕也覺自己的人生經驗不夠用了,倒是輝月聞言更驚,歪頭看著他就問:「那是什麼東西?」

  隨著修為增長,輝月的容顔是越發聖潔,此時眼睛一眨,水無痕就覺呼吸一滯,趕緊就躲在椅子後掙紮道:「你這個妖精!別這樣看我啊,我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和你親身探討!」

  輝月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好朋友最近怎麼一跟自己說話就一驚一乍的,見狀就鄙視道:「不知道你在怕什麼,白衣祭司裡就屬你膽子最小。」

  水無痕沒想到自己堂堂天下第一殺手居然會被嘲諷膽子小,頓時決定為職業尊嚴而戰,嚴肅道:「說得好,我決定今晚夜襲你。」

  輝月對夜襲只當是朋友晚上找他過招,立刻友好道:「什麼時辰來,我給你開窗戶。」

  然而,此時的水無痕是非常嚴肅的,手一擺就拒絕了他的好意,「不行,自己潛入是殺手的職業素養,你必須關好門窗,記得上鎖!」

  當然,對於水大殺手的職業道德,耿直的精靈只有一個感想,「你這個人怎麼比紀陌還磨嘰?」

  那方要為自己職業生涯正名的水大殺手和繼續念叨著紀陌黑歷史的輝月越走越遠,捧著摺子卻無人可遞的當朝大學士只能茫然地看向同僚,

  「尚書大人,常相休假了,陛下南巡了,現在大祭司都去被夜襲了,咱們的奏摺給誰啊?」

  誰也沒想到穩如泰山的奉朝竟會在一夜之間陷入危機,老謀深算的戶部尚書摸了摸自己愁白的頭髮,也唯有提出一計拯救天下,

  「唉,為了奉朝的江山社稷,收拾收拾,集體隨陛下迎常相回朝吧。」

  【小劇場】

  常輝:小崽子,就你這段位還想渣我,你對渣男一無所知。

  青帝:我就是要強行掰彎你!

  常輝:等等,你怎麼不按套路來?!

  紀陌:天魔的設定是一被虐就會反殺,你還一個勁兒招惹他,簡直完全感受不到你的求生欲。

  常輝:呵,不過是調戲失誤而已,下一次常某人定能馴服他。

  紀陌:你這種人活該被上的眼神.jpg

  水無痕:斷袖的情趣這麼詭異的嗎?

  輝月:你快告訴我情趣是什麼?我好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