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番外·02

  這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

  卡迪魯爾之王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獸人,他從當初那麼一點點、被父神抱在懷裡的小糰子,變成現今這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卡迪魯爾之王站了起來,他拍了拍伊亞斯的肩膀,微笑道:「我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接任我的位置。

  年輕的獸人自然聽懂了卡迪魯爾之王隱藏在話語畫面的含義,他在剎那間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地看著卡迪魯爾之王,不明白為什麼依然處於壯年的卡迪魯爾之王要把位置交給他。

  「我已經老了,」卡迪魯爾之王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抬起頭來看向遠方,目光中帶著幾分悠遠綿長的味道,「這個世界,也該交給你們年輕的小輩了。」

  「不要怕,長輩在後面給你們撐著呢,放心去吧。」

  伊亞斯看著卡迪魯爾之王篤定的神色,知道卡迪魯爾之王早已經下定決心,自己的拒絶不會有任何用處,所以便重重地點了點頭。

  長輩將這個重擔交給他,他必然不會讓長輩們失望。

  卡迪魯爾之王看著伊亞斯離開的背影,不由搖頭輕笑,父神,你看到了嗎?當初你很喜歡的那個孩子,已經成長為一個很靠譜的大人了呢。

  再過不久,我就會將這個尼斯大陸交給他,父神也會很高興吧?

  這畢竟,是你喜歡的孩子啊。

  距離父神離開的那一天,已經足足過去九十九年了,而再過幾個月,第一百年也要悄然過去了。

  卡迪魯爾之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唇角有一點淡淡的苦笑,那一天本來應該是最快樂的一天,他們每個人都在爭奪父神的注意力,哪知道父神的注意力就停留在一個獸人族的小糰子身上啊,當時好多人都嫉妒的不行了吧,當然,那些嫉妒的人當中,自然會包括他。

  卡迪魯爾之王心裡掠過絲波瀾,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當時的場景,

  他的父神,離開了。

  或許是蒙受神靈的召喚,或許是父神祇是下來歷劫拯救尼斯大陸的神靈,現在一切結束,他必然也要回到他的世界裡去的。

  在那個他們費儘力氣準備的盛大典禮之上,一道金光驟然籠罩了父神,父神懷中的小獸人就這麼被彈開,被他身邊的獸人族女長老抱在懷裡,

  所有人都驚詫地看著那一幕,金色光環像一個通道一般牢牢地將他們的父神籠罩在裡面,他們每個人都不能靠近那個光環,灼熱的聖光力量根本不是他們可以承受的,

  父神在那通道中緩緩上升,他的眼睛緊緊的閉起來,銀色的長髮在身後緩緩的飄動,那精緻絶倫的五官在金光的照映下聖潔高貴,宛若神祇。

  他是九天之上的神祇,降臨尼斯大陸也不過是拯救他們,而現在,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所以他需要回到九天之上,回到屬於他的神宮。

  啜泣聲灑滿整個尼斯大陸,他們捨不得父神,更離不開父神,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去挽留父神,他們只能看著這一切,然後啜泣流淚。

  他們的父神,終究是離開他們了。

  直到那金色光點灑滿尼斯大陸,枯樹逢春、野草重生、枯花盛放,所有人的哭泣聲才猛地變大,直到離開,他們的父神,依然給他們留下了餽贈。

  他們的父神,也放心不下他們。

  他們的父神,其實並沒有離開。

  他們的父神,還唸著他們呢。

  伊亞斯是父神最喜歡的那個孩子,他還記得,父神將伊亞斯抱在懷裡,輕柔撫摸伊亞斯的那一幕,現在讓伊亞斯接手他的位置,成為整個尼斯大陸的制衡者和守護者,父神也會開心吧?

  畢竟,他曾經那麼看好這個孩子。

  「父神……」

  卡迪魯爾之王吸了一口氣,心口一片酸澀,「尼斯大陸一切都好,每一個種族都親如兄弟,前幾天巨人族的長老和矮人族的長老聯合排演了一齣劇,他們現在的關係可好呢,再也沒有曾經的那種爭吵譏諷,出門遊歷都成雙結對的……」

  「獸人族和精靈族的關係也很好,精靈族雖然依然退居在精靈之森,但是他們現在可是溫和柔軟太多了,套用獸人族的話說,從來沒有想過,精靈族放下他們下挑的唇角不屑的眼神,會是那麼漂亮與自然,他們好像明白為什麼自然格外偏愛精靈族了呢……」

  「哦對,您的前任伴侶,事實上我不想這麼稱呼他,就叫他精靈族長老吧,他已經不再是長老了,他的那個弟子似乎也沒有接任他的位置,哦對,精靈族的長老制度做了一些改變,現在大家的傳承都是放到一起的,不是向以前那樣偷著藏著了,所以長老的數量,也變少了呢……」

  「那位長老,並不住在精靈之森,好像是去了北海之濱,將自己遙遠地放逐在那裡,說是為了幫助游離在外而迷途的孩子們,實際上,我總感覺,他只是為了贖罪……」

  「他沒有臉面出現在精靈之森,出現在與您一起曾經生活的地方……」

  「北海之濱實在是太遙遠了,我得到關於他的消息也有限,所以就不跟父神您多說他了……」

  「至於他的那位弟子,也沒有回到精靈之森,他在尼斯大陸四處遊歷,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也確實做了不少實事……」

  「精靈族雖然依然生活在精靈之森,但並不像以往那樣百年不出一次精靈之森,實際上,很多精靈族都遊歷在尼斯大陸,和其他種族的關係也很好,尤其是和獸人族,伊亞斯最好的一個夥伴,就是精靈族的小精靈呢,是在您離開後的第一年,在生命之水誕生的小精靈呢……」

  「生命之水和精靈之森,是您恢復的啊,那生命之水的小精靈,也是您降下的吧……」

  「我們都認為,那宛如您的化身,就是太害羞了一點,」卡迪魯爾之王忍不住笑了起來,「也太懶了一點,更偏愛自由和自然,這是精靈族的天性吧。」

  「所以,我將尼斯大陸交給了伊亞斯,這個您曾經看好的小獸人,而沒有交給這個小精靈,如果讓他知道我想要把尼斯大陸交給他,他會來咬死我的吧……」

  「他最懶了,但是他跟父神,真的很相似呢……」

  微風一陣一陣地吹過,吹動了卡迪魯爾之王的髮絲,他閉上了嘴,思緒又一次回到父神剛剛離開的那一年。

  他代替父神,成了尼斯大陸的守護者和制衡者,但是實際上,現在的尼斯大陸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制衡的,他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守護者。

  那時候所有人的悲傷都難以自持,精靈族提出要回到精靈之森,為父神祈福,但是當他們回到精靈之森的時候,卻發現曾經在戰火中被毀滅的精靈之森和生命之水猶如千年前一般,散發著濃濃生機與活力,這是誰做的,毋庸置疑,當時所有的精靈都痛哭流涕,有好幾個都哭暈過去。

  在精靈族之後,獸人族、矮人族、巨人族等等種族回到他們的居住地的時候,都發現他們的居住地如千年之前,散發著熠熠生機,彷彿沒有經歷過任何戰火的摧殘一般,

  這是父神的恩賜,

  父神將所有的戰火抹消,將他們心底最後一絲隔閡抹消,

  他們有什麼資格……再過得不好呢?

  那充滿生機與自然光輝的族地,在天空下熠熠閃光,曾經的一切都如過往雲煙,只有手拉手向前看向前走,才是父神希望看到的,

  而他們,當然願意讓父神看到他所想要看到的一切。

  九十九年過去了。

  尼斯大陸就如同活在千年前的傳說之中,每個種族之間都和睦自然,親如一家,不分彼此,他們攜手並肩,將整個尼斯大陸打造的更好,

  這就夠了……

  在他有生之年,父神為尼斯大陸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而他將尼斯大陸交給伊亞斯,更能保證尼斯大陸的幾百年,

  他也有臉去見父神了呢。

  卡迪魯爾之王眨了眨眼睛,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過,

  他其實……真的很想念……父神呢。

  父神離開的第一百年,伊亞斯遊歷歸來,卡迪魯爾之王將尼斯大陸託付給伊亞斯,就此消失不見。

  尼斯大陸是父神最愛的大陸,可惜父神沒能看過這整個大陸,

  現在,就讓他替父神,將整個尼斯大陸看完吧。

  父神,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