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正要推門而進,聽到這句話,握著門把的手僵住了。她沒有回頭,只是目光在一瞬間變得空茫。似乎在回來的一路上,她就在想著她跟江南怎麼收場,可是想到最後她不願再想,因為一切都是那麼荒唐。
當她想要割捨一切去一心一意嫁一個男人的時候,這個男人,卻和她最好的朋友,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然後,又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收場。
可是她該責怪他們,能責怪他們嗎?
……
不能。
客廳的鐘聲滴滴答答轉著,這是當初他們在商場時一起挑的,可是曾經有過的美好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被徹底碾碎,再無從頭的可能。
江南想著這一切,痛苦的閉上眼,半晌後,他緩緩道:「簡寧,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簡寧回過頭,怕聽錯,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沙發裡只露出小半個身子的江南的背影。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再開口時,簡寧的目光顫抖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為了分手找的理由?還是,因為這個理由提的分手?
是前者吧,他怎麼可能沒愛過自己呢,他對自己是那麼好……他說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可是從開始說到了現在……
簡寧不敢相信這句話,可是江南接下來的話,讓她不得不信了。
江南轉過身,隔著十幾步的距離,看著她的眼睛,平靜而又認真的說道:「真的,我沒有騙你。從一開始,我都沒有喜歡過你。」
心被擊中,簡寧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半晌後,她才喃喃道:「為什麼?」
為什麼要騙她?
江南笑了,笑得如他們第一次見面般的邪氣,「簡寧,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沒心沒肺,沒皮沒臉,外加油嘴滑舌。那時候在塞班見著你,我正無聊著,你就那麼撞上來,我就可勁兒調戲了。本來想著也就是萍水相逢,誰知回國後轉個彎又遇到了。你還記得你在塞班時候對我說的那句話麼,你說你這人怎麼那麼討厭啊!這話啊,我可一直記得,然後我就想,不成啊,我得讓你喜歡上我啊……呵,我就那麼欠。心裡這麼想著,就又開始逗你了,你一看就是好人家養出來的單純無害的姑娘,特別經不起逗,而我就喜歡看你被逗急了鼓著臉氣呼呼的樣子,哈哈,特別好玩……」
江南說到這,聲音有些哽咽,他吸了口氣,又道:「有句話叫好女怕纏郎,你就是那好女,我就是那纏郎,你被我纏著立場就不堅定了,就動搖了。嘿,你是既容易相信人,又不容易拒絕人,真是個小傻子……而你這樣的,遇到我這樣的,那就註定被坑得死死的……」
「不過後來我又覺得沒意思了,你那時候雖然有了些動搖吧,但心卻不在我這,當然了,你那心從來就沒在我這過。你心裡是有你老叔的,只是你不開竅,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而已。而我呢,人再欠,也沒那麼賤,你跟我在一塊心也不在我身上,外加你老叔又插手進來,我就想著拍拍屁股走人了……嗯,就是你陪我參加婚禮回頭我又挨了你老叔一記拳頭的那一次……那一次後,我是真沒想著再找你了……」
寧靜的夜裡,江南的聲音特別深沉,哪怕他是笑著說,玩世不恭的說。而在他的回憶裡,簡寧想著那些往事,心如明鏡,卻了無生機。
那個時候,他的確是沒來找她的,而如果後面沒有發生那件事,如果她沒有為了避開丁原四處遊走最後來到美食街被大中他們遇到,那麼,也許他們就此斷了聯繫,再不會有瓜葛。
「不過這話怎麼說來著,造化弄人?對,就是造化弄人。我以前一直覺得這個城市好大,可是在那件事後才知道,這個城市好小,小的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遇到了。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你一輩子不想記得,其實我也是。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揍的那麼慘,第一次那麼狼狽……那時候我真是鬱悶啊,我圖什麼啊,你要真的一心一意在我身上是我女朋友,那我被揍了我也就認了,可你明明不是啊,你都拒絕我了,咱們充其量也就是普通朋友了……那一次,我是真心覺得冤,我是真心不想再跟你有關係了!可是啊,簡寧,你知不知道你那個時候多可憐啊……得,我這人最大的優點跟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軟,看著你失魂落魄無家可歸的樣子,我就又不忍心了,然後就把你留下來了,然後……這錯誤就越扯越大了……」
「簡寧,我不愛你,一開始只是逗你玩,後來只是心軟了,可憐你,但不管是什麼,我都沒有愛過你……」
江南說到這說不下去了,因為跟他面對面站著的簡寧,已經淚流滿面了。江南突然間覺得自己這心就跟破了個洞似的,裡面的酸甜苦辣就攔也攔不住似的往外淌走,然後裡面就越來越空,越來越空,最後什麼都沒有了。
「可你不是跟我求婚的麼!你這也是騙我的麼!」簡寧看著他,哽咽著問道。
江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當然,我好歹也是個人,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我們在一起也一兩年了,對你說不上愛吧,但總歸比對別人的感情要不一樣些。而你也知道,我是個孤兒,沒什麼安全感,所以有時候想著,就這樣跟你過下去湊合湊合得了……更何況,呵,我對你其實還有些內疚的,如果不是我一開始發欠纏著你,你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子……如果我不招惹你,你也許就跟你那老叔已經結婚生子了……說到這,我倒還想起來了,這兩年我跟你在一起,其實也是為了賭一口氣吧,那時候,你爸爸跟你老叔,可是都不留情面的刻薄我……一個孤兒,一無所有,怎麼配得上你,怎麼給你幸福……這些話,太傷人了……當然了,這都是小事,大事就是我試圖說服跟你好好過,可試了半天,發現不成功,因為我發現,我真的對你一點都愛不起來……」
「婚姻裡可以沒有愛情,但一定要有感情,而我發現我對你連一般的感情可快變得沒有時,我就知道這事大了。但是呢,剛才我也說了,我這人就是心軟,讓我主動甩了你,這事我也幹不出來,而你呢,如果我不開口,你因為你內心的那些內疚啊什麼的亂七八糟的感情,肯定也是不會先離開我的……所以我就想,得,跟誰過不是過,乾脆跟你結了婚拉倒,省得再東想西想定不下心!可是……呵呵,簡寧啊,你知道在我跟你求婚那天我看到什麼了?我看到你電腦桌面上沒來及關的,你跟你老叔的照片……那一刻,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情?我不難過,真的,我竟有種輕鬆的感覺,我想著你一定是認清了自己的感情,那麼好吧,快來吧,快來跟我提分手吧,我等不及了……可是我等啊等,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你跟我說些什麼,然後我的耐心就耗盡了……我想著,我該去找我自己的生活了……」
「當然,我跟劉悅只是意外,我們只是喝多了,然後就……呵呵,你知道的,男人嘛,酒後容易亂性……但是我跟劉悅沒那回事,跟別人就有了……簡甯,其實,我在外邊已經有人了,那人你也認識,我以前的同事,蘇曉樂……她喜歡我很久了,只不過一直沒跟我說,後來有一次我們在酒吧遇到,喝多了,她就跟我表白了,然後我發現,我對她比對你有感情的多……本來我還一直想著怎麼跟你提起這事,畢竟,嗯,怎麼說我多多少少都有點對不起你,可是沒想到……呵呵……不過這樣也好,該看見的你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你也看見了,那麼也省事了……那麼,我們之間……就這樣吧……」
長長長長的一段話說完,江南用盡了所有力氣,只是他還在用力著去若無其事的微笑。
而簡寧聽著那些話,心卻一直往下落,往下落,永無止境的往下落。同樣落的,還有那不停溢出眼眶的淚。
我們之間……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那就這樣吧……
淚眼朦朧裡,簡寧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的說出了一個「好」,然後擦乾眼淚,轉身離開。
拎起包,換上鞋,關上門,從此,兩個世界。
而當關門聲傳來,腳步聲漸漸遠去,江南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般癱倒在了沙發中。片刻後,他按亮茶几上的手機,於是一條短信邊呈現在了面前:
——江南,我們結婚吧。
那個手機,他因為充電,一直放在了房間裡,而他在昨天夜裡,又因為躲避住在了酒店,所以這條昨天就發來的短信,他始終都沒有看到。
簡寧發了這條短信,代表她已經做出了最後的選擇,而他,卻硬生生的錯過了。
而這一次錯過,就再不能從來。
那麼,他用謊言開始了這個錯誤,就讓他用謊言結束這個錯誤吧!
……
夜色寂靜裡,江南痛苦的抱住了頭,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