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努力和堅持都是需要方向和信念的,這種話溫遠是早就聽人講過的,可真正的切身體會,卻是到現在才有的。溫遠同學覺得,因為有了目標,以往看起來就想退避三尺的科目,好像也沒那麼難了。
時間一晃到了六月底,期末考試完,下學期溫遠就升高三了。在現今的教育體制下,很多地方的學校為了使得學生在高考中取得更好的成績,在高一的時候就將高一高二兩個學年的課講完了,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講高三的課程和高考複習。B市因其資源條件的優勢,還未到這般嚴峻的程度。所有的學校,在教育局的規定下,將高考複習的時間留在了高三,並且在此之前還充分利用了暑假時間。可憐溫遠是過慣了舒服日子,辛苦了一學期,一聽到暑假只有二十天的時候,直想哭。
蘇羨就納悶這丫頭怎麼每回考完試都是一副哭喪著臉的表情,一邊幫她搬書一邊問道:「怎麼了?又考砸啦?」。
一副笑吟吟的樣子看著溫遠就來氣,她嘟著嘴:「別咒我。」
蘇羨笑笑,把她的書全放在後車座上,推著自行車送她回家。在高二下的時候十一中安排了晚自習,家裡不放心溫遠一個人來來回回,每晚都派一個年輕的勤務兵來接她。像這樣和蘇羨一道走回家,是每次考試完才有的事。這也是兩人默認的獨處時間。
溫遠忽然想起來什麼,說道:「唯一呢?這段日子怎麼沒見他來學校。」
「嗯,他家裡給他找了個家教,說是讓在家裡學習。今年十二月份說是要入伍,然後從部隊上考軍校。」。
「軍校?」溫遠忍俊不禁,「他的性子能適應嗎?」
「那麼一個二世祖,家裡送部隊就是想捋順他的毛。」
說完,兩人會心的一笑。
「那陳瑤呢?」過了一會兒,溫遠又想起來一個問題,「我怎麼感覺這段時間陳瑤也不怎麼露面了?」。
「兩人分了。」。
「分了?」溫遠愕然,「怎麼會,唯一那麼喜歡她……」
「很簡單,一個未來的軍官,一個未來的明星,怎麼說,都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為什麼?」溫遠覺得不解,「他們幹什麼跟他們分手有什麼關係?」
真是一個單純到執拗的人。蘇羨笑笑,只說:「這種差距只有身處其位才會明白,唯一說白了還是一個很單純的人,而陳瑤,你也看出來了,野心勃勃,城府很深。兩人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早散了早好。」。
他說的太理所當然,溫遠反倒不太容易接受,兀自糾結了一會兒,嘟囔道:「差距大的人在一起多了,也不都分手嘛……」。
就知道她不會明白。蘇羨推著車子,歎了口氣:「算了,我們還是討論討論等會兒走到拐角處買什麼口味兒的冰淇淋吃吧。」。
被鄙視了的溫遠同學只好努力瞪他一眼。
行至家門口的時候,溫遠同學的手機忽然響了。這是她高二下學期上晚自習以來喬雨芬給她配的手機,專門用來聯繫家裡人的。說起這個來溫遠就覺得有些委屈,喬雨芬怕她有了手機之後上課聽講不專心光顧著玩,一直沒給她買。即便是現在給她配了一部,也是只有基本功能的。
不過溫遠還是有點兒高興的,領了手機的第二天就辦了張電話卡,繼而就喜滋滋地給溫行之發了一條短信報告這是自己的新號。這可是新手機發出的第一條短信,結果就換回來溫行之三個字:「知道了。」。
溫遠看到這三個字,忍住一口老血,排除艱難險阻用這台只有基本功能的手機發出去了一個表情「╰_╯」來表示自己的不滿,結果,自然是很理所當然地被溫行無視了。
此刻,看到他的電話號碼跳躍在屏幕上。溫遠先是癟了癟嘴,才按下通話鍵。那頭依舊是他波瀾不驚的聲音,「考試結束了?」。
「唔。」溫遠抬頭看了眼對面的蘇羨,稍稍背過了身去接電話。
「怎麼樣?」。
溫遠蔫蔫的:「英語沒考好……」。
溫行之聽見這個倒是沒訓她,只說:「聽蘇曼說,你想暑假的時候再請她補幾節英語課?」
「對哇。」溫遠睜大眼睛說,「有什麼問題嗎?」
溫行之微沉吟,說道:「暑假的時候就不要麻煩人家了。」
溫遠扁嘴:「我還要笨鳥先飛呢。」。
溫行之被她這句話逗得眉頭鬆展了幾分,「再先飛也是笨,補課的事還是開學再說罷。」
溫遠:「╰_╯」。
這一次,溫遠先掛了溫行之的電話,雖然仍舊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轉身,看到蘇羨眉眼含笑的樣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釋道:「是我小叔。」
蘇羨嗯了一聲,將手中的書給她遞了過去:「我進不去,就送你到這兒了。」
溫遠道了謝,走了幾步,卻忽然又被蘇羨叫住:「溫遠。」
溫遠不解地轉過身看著他,只見他說:「你要願意的話,我暑假給你補英語吧?」
「真的?」她扁嘴,顯然是被剛剛那通電話打擊地有些慘。
「真的。」蘇羨笑著說,「不怕浪費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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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遠跟蘇羨認識也有些日子了。
溫遠起初接觸到的是趙唯一,因為溫家和趙家同在部隊。不過不同的是,溫家是在大軍區,而趙家的兵都在二炮部隊。趙唯一還小的時候,父親曾被爺爺打發到五十四基地所轄的某洲際導彈旅當了幾年的參謀長,後又在旅長的位置上幹了兩年,然後通過國防大學的進修,重新調回來B市。隨之而來的還有趙唯一。
趙家跟溫家走得不算很近,溫遠真正認識趙唯一還是兩人同校那會兒。那時她還小,有一天中午,班裡忽然轉來了一位新同學。別看溫遠一直說趙唯一其貌不揚,那是跟蘇羨比較的結果。其實趙唯一長相也屬陽光帥氣那一型的,溫遠一般對這類人都是敬而遠之的,可無奈老師安排她跟趙唯一做同桌。這兩位小朋友都很單純,於是友誼也發展的比較順利。溫遠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的蘇羨,沒想到後來到了高中,兩人也竟然同校了。
雖然關係漸好,可溫遠還是第一次來蘇羨家。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原來蘇羨家住的是獨門獨棟的別墅小樓。而且是在號稱寸土寸金的B市的中心地帶。
溫遠被蘇羨領進門的時候,一路嘴巴都是喔著的。蘇羨卻著實有些懊惱,沒想到她的反應會是這樣,早知道直接領她去kfc了。
「知道你們家有錢,但不知道你們家這麼有錢。」溫遠感歎道。
蘇羨只是笑:「有錢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溫遠不解,卻沒在問了。因為正前方走來一個更讓她意外的人,竟是安然?!
安然顯然也看見了她,原本對著蘇羨的笑臉瞬間陰沉了下來,可還得隱忍著不能發作。她瞥了溫遠一眼,又轉過頭,對蘇羨說道:「你今天有空嗎?」
蘇羨搖搖頭:「今天要幫溫遠補課,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那就明天。」安然甜甜一笑,眼角看向溫遠的時候吊地老高,「是該好好補補課了,學習再不搞搞好,那就徹底沒人看了。」。
溫遠在校的時候從不拿家世說事。一是因為父親的三令五申,二是因為她低調慣了,不想因為這個招來麻煩。此刻被安然鄙視了,溫遠倒也不在意。等到安然窈窕的身姿離開她的視線,溫遠轉過頭來吐吐舌頭,抱怨道:「你跟她一個小區啊?」。
「嗯。」蘇羨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我母親跟她的母親在一個大學任教,父親這邊生意上也有往來。」。
「喔,青梅竹馬。」說完腦袋上就不輕不重地挨了一下。
「說什麼呢。」蘇羨難得瞪她一眼,見她告饒投降才作罷。
第一天有了經驗,第二天蘇羨把補課地點挪到了家附近的一個咖啡店。這個小店是他的一位朋友開的,地方大,但格外清靜。裝修格調很異類,但溫遠一看就喜歡上了。
喝完店長親自捧上來的咖啡,溫遠托腮看著蘇羨:「沒想到你也那麼低調。」
「難道我在學校很高調嗎?」。
溫遠驚呼:「天天都有人遞情書你怎麼可能不高調?」。
說完,腦袋瓜子上就挨了一敲。溫遠捂著腦袋,低下頭做題,可沒過一會兒,這份安靜就被一道驚呼聲給打破了。
「小弟,溫遠?」。
溫遠抬起頭,看見的人差點兒讓她把咬在嘴中的筆桿子給咬斷。竟,竟然是蘇曼?!她推開面前的練習冊,有些拘謹地站起身,心裡一直在暗歎自己這種被抓包的心情到底是腫麼回事……
看到蘇曼出現在這裡,蘇羨也是有些意外的,他站起身,笑著向這個親姐姐問好:「今天怎麼有空來這邊?」。
蘇曼在大學任教,一般都住那邊的一套房子,很少回別墅。此刻她睜圓了杏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溫遠和蘇羨,「你們,你們這是在補習?」。
「是,是的。」溫遠抓抓頭,有些結巴地說道。
蘇曼看著這個明顯很緊張的小姑娘,又看看一派坦然的弟弟,笑了笑,「坐下吧。我也是正好開車路過,透過窗戶看見了你們兩個。這是在補習英文嗎?怎麼不去我那兒了?」
溫遠鼓起腮幫子:「小叔說,大放假的還是不要麻煩您的好。」。
「是他這麼說的?」蘇曼似是有些不信,偏過頭來看她。見溫遠眨著眼睛點點頭,才轉過身,看著面前這本練習冊,微微露出一個笑。「蘇羨的英文也很好,有他幫你補課也是一樣的。」
溫遠嗯了一聲,兩個眼睛忽然放光,盯著蘇羨和蘇曼瞅了一陣,直到把兩人看得都發毛了,才心滿意足地感歎一聲:「看出來像了。」。
兩人同時失笑。
因為有蘇曼和蘇羨姐弟兩的幫忙,溫遠這一下午的補課任務是超額完成了。蘇曼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溫遠誇下海口說等高考完要請蘇羨和蘇曼吃大餐。
蘇曼淺笑:「最好都是肉。」。
溫遠終於也感覺到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蘇老師!」。
坐在副駕上的蘇羨只是淡淡的聽著,從後視鏡裡看到眉飛色舞的溫遠,嘴角掛起一抹淡淡的笑。
蘇曼一直注意著他,把溫遠送到了家,在返回的途中,才淡淡地開口問道:「溫遠,就是你之前給我提到過的女孩子?」。
蘇羨難得有些赧然。
對於這個弟弟,蘇曼是瞭解的,一貫的優秀和內斂,對人對事的表達都有自己的含蓄方式。而這樣一個人,竟會打電話問她感情這回事。他問她什麼是心動,什麼是喜歡。
蘇曼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默默地笑了。
「她對你怎麼樣?」蘇曼問道,「我是指,在感情這方面。」
蘇羨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良久,才微微露出個苦笑:「朋友吧,一直都是。」
蘇曼亦不知道如何安慰明顯失落的弟弟,只好淡淡的笑笑,安靜的開車。
暑假很快結束,開學的第一天學校舉行了動員大會。先是介紹了上一屆學姐學長們在高考中立下的赫赫戰功,然後又號召溫遠這一屆的高三生向他們學習,要不驕不躁,穩中求勝。溫遠被鼓勵地也是熱血沸騰,認真學習了好一陣。
趙唯一這以後是真不來學校了,溫遠給他打過幾次電話,都是勤務兵接的。看來趙家是真花大力氣順他的毛了,溫遠唯有報以同情。
如今緊張而又平淡的複習生活持續到開學後的第四周。第五周的週一,溫遠同學一大早就來到了學校。她來的有些晚,所有的人都集合到操場上升國旗去了,教室裡只有安然一個人不緊不慢地在收拾著東西。
溫遠匆忙中與她打了個招呼,她卻是看也不看她,逕直走出了教室。溫遠討個沒趣,只好整理好東西,順了順頭髮趕去操場,卻不料跑得太急,從書桌裡帶出來一個淡藍色的信封。
溫遠頓了頓腳步,還是蹲下身撿了起來。一看信封上那一排字跡,她頓時嚇了一大跳。
是蘇羨的!。
蘇羨怎麼會寫信給自己?!。
溫遠滿額是汗的打開信封,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合上了。看向蘇羨位於斜後方的位置,心跳砰砰砰的加速。
因為,蘇羨寫給她的是一封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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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封情書,溫遠這一整天都像是發了燒似的渾身不自在。她上高中兩年,這是唯一收到的一封情書,還是她認為最不可能的人寫的。
怎麼可能呢?午休的時候,溫遠趴在桌子上,有時間偷偷看一眼蘇羨,又瞬間轉過頭來。
不行,她得找他問問。
下午課結束的時候,在晚自習開始之前有一小時的晚飯時間。趁這段時間,溫遠燥著臉把蘇羨拉到了教學樓後的一個死角。然後對著一臉不解的蘇羨,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只好焦躁地原地打轉。
「打住。」蘇羨做了個停的手勢,「你都快把我給轉暈了。」
溫遠只好紅著臉看他,手裡緊緊地握著藍色信封,問他道:「是不是你寫的?」
蘇羨沒說話,只看著她。這反應讓溫遠忍不住亂猜:「真是你寫的呀?哎呀你怎麼能這樣呢?我一直拿你當好朋友哇!而且你看,我們都高三了,怎麼還能想這些問題?老肥是怎麼教育你的!我還小,不打算考慮這些事情好不好?」。
「溫遠。」在溫遠同學炸毛羅裡吧嗦一大堆之後,蘇羨淡淡地開口,叫住了她。
像是卡帶了一般,溫遠忽然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了幾分鐘後,溫遠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直到他彎起手指,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之後。蘇羨忽然笑了:「你嘰裡咕嚕說什麼呢?我寫什麼了?」。
「這個。」溫遠聲小如蚊吶。
蘇羨用兩手指捻了過來,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兒,「嗯,寫的是挺不錯。感情充沛,感人至深。」。
「署名可是你。」溫遠瞪他一眼。
蘇羨擺出一副誇張的表情,繼而又給了她腦袋一下:「我字兒有這麼難看?我可是獲得過全國書法大賽一等獎的。」。
溫遠又瞪他一眼,「真不是你寫的?」。
蘇羨搖搖頭。
溫遠不禁呼出一口氣,「嚇死我了。」。
蘇羨失笑:「別告訴我,你為了這個煩惱了一天。」。
「當然——不會!」溫遠扁嘴,「我只是想知道,是誰這麼討厭我,是不是又想像上一次那樣,寫一封情書來陷害我。完了又讓我叫家長了。」說著擺出一副恨恨的表情,「我要是再因為這種原因被叫家長,小叔一定不會來的。」。
蘇羨看著喋喋不休抱怨的她,忽然問道:「要是這封信,真是我給你寫的怎麼辦?」
「啊?」溫遠嘴長成喔型。
蘇羨仿似忽然有了興致,「假設,就像信上說的,我喜歡你,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以後也在一起,這樣你會怎麼樣?」。
溫遠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末了,笨拙地拒絕道:「不行的,我小叔說,要到了25歲才能談戀愛。」。
蘇羨看著她,靜靜地看著她,嘴邊最終劃開一個笑:「溫遠,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嗎?」。
「是、是什麼樣的?」。
「就是時不時反覆品味她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展露過的每一個笑容,擁有了什麼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是她,失去了什麼想要抓住的人也是她。」看著她漸漸變得迷糊的表情,蘇羨說,「簡言之,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輕易想起,然後不容易忘記的人。」。
「是這樣嘛?」。
溫遠抓抓頭髮小聲說道,心裡仿似忽然有一道縫隙裂開,這讓她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