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驍驍攔車將褚恬送到了最近的軍區總院。
經過檢查,醫生診斷褚恬為急性闌尾炎,要做手術。兩人之前都沒上過手術台,一時都慌了神。情急之下,馮驍驍決定打電話給徐沂,卻被褚恬攔住了。
馮驍驍急了:「不聯系他聯系誰,總不會是出不來吧?他可是個軍官!」
褚恬忍著痛,對馮驍驍說:「不是出不出得來的問題,而是太遠了……」她頓了頓,又說,「等他過來,我手術都做完了,白跑一趟……這不是多大事啊,我身邊,又不是沒人……」
「可光我一個有什麼用?」馮驍驍跺腳,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護士攔住了,他們要准備手術了。
馮驍驍看著褚恬進了手術室,心裡始終焦灼著。正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聯系徐沂的時候,褚恬的手機忽然響了,屏幕顯示是——小姑。
馮驍驍知道褚恬是外地人,也從未聽她提起過她在本地還有親戚,然而此刻卻顧不上多想了,接通電話,不等對方開口,就連珠炮似的說:「喂?您是恬恬的小姑嗎?她現在在醫院……」
傅毓寧聽到這話時懵了下:「怎麼回事?」
「是急性闌尾炎。您看,您方便過來一趟嗎?」
傅毓寧冷靜下來:「在哪家醫院?」
掛了電話之後,她沒有叫司機,顧長安也不在,她就自己親自開車去了軍區總院。此前她就多次來過這裡,所以就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手術室。
馮驍驍看見傅毓寧時都傻了,她呆呆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地開口:「傅教授?」她看了看褚恬的手機,又看看傅毓寧,「您,您是恬恬的小姑?」
傅毓寧拍拍馮驍驍的肩膀,讓她坐下:「恬恬的情況怎麼樣了?」
馮驍驍愣怔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結巴地答:「在、在手術。」
傅毓寧抬眼望向前方緊閉的手術室大門,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在馮驍驍身邊坐下,低聲道:「別緊張,只是一個小手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馮驍驍使勁點點頭,她是膽子有些小,遇到事情,很容易著慌和恐懼。更何況,剛還被褚恬這個「小姑」嚇了一跳。傅毓寧陪她坐了一會兒,等她差不多平靜下來,才大概問了下發病前的情況。
「傅教授,您說,這事,要不要通知恬恬老公?」馮驍驍惴惴地問。
傅毓寧沉吟了下:「恬恬進手術室前,你問過她沒?」
「問了,她說不用。」馮驍驍把褚恬那番話說給傅毓寧聽。
「那就算了吧。」傅毓寧歎口氣,「丫頭考慮的也有道理,若不是特別需要,就別讓他來回跑了,我在這兒就行。」她側身對馮驍驍說,「今晚辛苦你了,也多謝你了,這會兒已經不早了,趕緊回家休息吧。」
馮驍驍嘴上應著好,可以仍陪著等了一會兒才離開。
馮驍驍走過,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手術就結束了,十分順利。褚恬被送進一間普通病房,傅毓寧陪在左右,看著她術後掩不住的蒼白臉色,有些心疼。
夜裡兩點,褚恬從藥效中蘇醒過來。單人病房只在角落裡開了盞小台燈,整個房間昏沉幽暗,褚恬腦子空空的,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一時想不起自己這是在那裡。她微微抬了□,不小心扯動到傷口,忍不住小小嘶了一聲。
這一聲驚動了靠在一旁沙發上休息的傅毓寧,她慌忙站起身,來到褚恬床前,暗開了床頭燈。
「醒了?別動,快躺下,看扯到傷口疼。」
褚恬睜著大眼睛看著傅毓寧:「小姑,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傅毓寧扶她躺下。
褚恬看著她,腦子艱難地在轉。難道是馮驍驍通知她的?可不對呀,馮驍驍根本不知道她和傅毓寧之間的親戚關系……
傅毓寧看她不說話,眼珠不停地轉動,就笑了:「行了,別猜了,沒人告訴我,是我打電話到你手機上,馮驍驍接了告訴我的。」
褚恬靜靜地看著她為自己忙碌,許久,才輕輕說了聲:「謝謝。」
「傻話。」傅毓寧輕點了下她的額頭。
麻醉藥效過後,手術切口開始隱隱作痛,但並不是十分難忍。然而剛做完手術,只能平躺著,渾身十分僵硬,她平常又是嬌氣慣了的,一時根本睡不著。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原本以為這一夜都該過去了,可睜開眼睛時,外面的天色才剛蒙蒙亮。
褚恬盯著窗外朦朧可見的景色,發呆。
回想昨晚,真是一個極其混亂的夜晚。幸好馮驍驍陪在身邊,若她一個人在家,恐怕得費一點功夫才能到醫院,那個過程,可是相當痛苦。
看著在一旁小憩的傅毓寧,褚恬的心情也十分復雜。一年前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會有一天,她躺在B市的醫院裡,剛做完手術醒來,而陪在她身邊的,竟然是徐沂的小姑。心裡多少感到寬慰了。這個人,畢竟是跟他有關的人。
這麼想著想著,褚恬就又慢慢地睡著了,醒來時,天已大亮。傅毓寧不在,護士過來查房,順便給她輸液。褚恬手背的血管很細,所以輸兩次液下來,已經青腫不堪了。她瞥一眼,背過身,不敢多看。
剛掛好水,傅毓寧就回來了,手裡拎著一袋日常生活用品,見褚恬醒著,便問:「還疼不疼了?」
「還行。」褚恬吐吐舌。
「忍忍吧。」傅毓寧說,「這兩天最難受,過後就好一些了。反正你是一個人在家,就在醫院多待幾天,我我剛去了你家裡一趟,拿過來一些東西。」
傅毓寧一夜都沒回家,在這兒簡單洗漱下還要趕去上班,十分辛苦。牽累她一夜,褚恬心裡很過意不去。
「太麻煩小姑了,讓您昨晚都沒休息好。」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傅毓寧微笑,「等會兒我還得去上班,誰來照顧你?」她想了想,「要不我給大哥那邊打個電話,看嫂子今天有課沒——」
「不用!」褚恬趕緊拒絕,「不要麻煩爸媽他們了,我這就是個小手術。醫院裡這麼多護士在呢,不會有問題。而且,驍驍說她一會兒也過來,我不缺人照顧。」
傅毓寧考慮了下:「那這做手術的事,也不跟他們說一下?」
褚恬搖搖頭:「等我好了,再去看他們。」
傅毓寧見她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微歎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及時聯系我。」
褚恬趕緊點頭,目送傅毓寧離開後,緩緩鬆了口氣。
術後第一天無法下床,褚恬一個人躺在床上,著實有些無聊。
切口隱隱作痛,她不敢輕易翻身,渾身感覺不舒服極了。醫生一早來查房時,還囑咐她這一周都不能碰水,褚恬聽著就有點抓狂,雖然昨天進醫院前剛洗過澡,但現在心理因素作祟,她感覺頭皮有些癢。
正當她備受煎熬時,門口傳來了咚咚兩下敲門聲,褚恬抬眼一看,看見一個面色和善的中年女子正往病房裡探頭,目光相遇時,她溫和一笑:「你就是褚小姐吧?」
「您是——?」褚恬疑惑地看著她。
中年女子大大方方地進了病房,自我介紹道:「我是傅女士請過來的護工,姓姜。」
傅女士?褚恬眨眨眼,明白過來了:「是傅毓寧女士請您來的?」
「對——」她說,「以前她生病住院的時候我照顧過一陣子,因此就認識了,今早她聯系過,說褚小姐你剛做完手術,身邊沒人,托我來照看——」
褚恬一呆。她確實跟傅毓寧撒了個小謊,她誰也沒聯系,因為畢竟大家都有工作,再好的情誼也不能總是麻煩人家。可沒想到——她居然看出來了?
這小姑真乃神人也。
褚恬在心中感歎一番,對中年女子微微一笑:「姜姐,那就麻煩你了。」
姜姐是個有多年經驗的護工,愛乾淨,手腳利索不說,為人還和善,好像跟任何人都能談得來一樣。有她陪著,術後最難受的前兩天,褚恬竟然沒怎麼覺得痛苦就熬過來了。
術後第三天,終於可以下床了,而且順利排氣,可以稍微吃一些流質食物了。因為肚子脹氣,褚恬兩天沒進食也不覺得餓,但是姜姐,看著她的小瘦腰,有些心疼的樣子:「生一場病,不定又要瘦多少斤,讓你老公看見,怕是要心疼的。」
這是姜姐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徐沂,怕是之前被傅毓寧提點過,提完就後悔了,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褚恬被她的反應逗得嫣然一笑:「你都知道啦?我老公是個軍人,可帥可帥了。」說著把手機上的照片調出來給她看。
姜姐看了眼:「確實是個一表人才的小伙,跟你很配。」
褚恬聞言,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姜姐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有些感慨:長得好有啥用,生病了也不能陪在身邊,這麼嬌氣一小姑娘,怎麼找了個軍人?不過這話她也就是在心裡念叨,不會當面說出來,收拾好餐具之後,就扶著她去樓下散步了。
褚恬嫌傷口疼,不願意動。可醫生囑咐了,說未免腸粘連,還是要多下床活動。褚恬沒辦法,只好讓姜姐陪著,在醫院走廊多溜溜。再加上這兩天好友何筱、馮驍驍、傅毓寧都來看望過她好幾次,所以總體而言,褚恬這院住的也不算太難熬了。
吃過早飯,褚恬心情不錯,就讓姜姐休息,自己一個人在這一層慢慢遛彎。前一晚剛下過雨,今早起B市的天氣很是清爽宜人。褚恬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放眼望著醫院道路兩旁蒼翠的法梧,一陣清風吹來,她舒適地瞇了瞇眼。
她從口袋裡取出手機,點開微信,准備「騷擾」下「一槓三星」同志。兩人昨天晚上才通過電話,褚恬只字未提自己手術的事。不是不想跟他說,是怕他知道了乾著急,還不如等他回來,她說了順便還能現場求個安慰。這多妙!
小甜甜:miu miu miu
一槓三星沉默著,看來是沒在線。小甜甜又發了一遍「miu miu miu」,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手機。
褚恬繼續趴在那裡吹風,閒著無聊,開始點算樓下來往住院部大樓來的人頭數。數著數著,一個身穿07式墨綠色軍裝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這邊走來。褚恬本就是制服控,再加上又是軍嫂,不由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不打緊,她越看越覺得那個人熟悉,整個人從身形到氣質都跟徐沂極像。就在她以為自己想他想得都快出現幻覺的時候,樓下那人抬了下頭。
視線相遇,褚恬心臟怦地跳動了下,臉部急劇升溫。那人——還真是徐沂!
徐沂也看見了褚恬。他站在原地,抬著頭瞇著眼睛打量她片刻,唰地一下摘掉了頭上戴的帽子。
這下兩人誰都能看清楚對方了,褚恬忍不住驚呼一聲,睜著大眼睛直盯著徐沂。徐沂眼角微微抽動,雙手無意識地緊握了下,他抬起雙腿,邁步進了住院部大樓。
看著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褚恬腦子頓時亂成一鍋粥。他怎麼來了?是誰通知他了?傅毓寧?不可能呀!難道是馮驍驍?或者說——何筱?
褚恬正滿腦子疑惑的時候,徐沂已經大步上到了三樓,沒費什麼周折,就找到了她。看著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褚恬感覺腦子不會轉了,好半晌,才僵硬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嗨——」
徐沂看著她,眉頭緊皺。褚恬看他不說話,以為他生氣了,急著想要解釋。只是還沒開口,就被他打斷了。
「怎麼回事?」聲音低沉,像是咬著每一個字才發出的聲音。
褚恬有點緊張:「突發急性闌尾炎,做了個手術。」
手術!
徐沂臉色唰地變了:」什麼時候的事?」
「三四天前做的了!」褚恬心裡有點納悶,這到底是誰告訴他的,難道只說她住院了,沒說因為什麼病也沒說做了手術?這不是讓人乾著急嘛。
徐沂只覺得耳邊嗡一聲響,什麼也聽不見了。
褚恬有些慌亂地看著徐沂:「我現在已經感覺好多了,過幾天拆了線就可以出院了。」
「……」
「你——生氣了?」褚恬惴惴不安地打量著他的臉色,「我,真感覺好多了。」
「……」
見他不說話,褚恬只好又喂他一聲。
徐沂直盯著褚恬,等到耳邊恢復平靜,才慢步走到她面前。看著有些張皇失措的她,徐沂想說些什麼,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是一團亂麻,一股氣湧了上來,讓他胸腔很是憋悶。他背過身,雙手緊握成拳,努力克制著。
褚恬見他這個樣子,以為他真生氣了,也微微有點不高興了。她是瞞著他了,但出發點也是為他考慮啊。她站在他身後,低頭絞著手指小聲道:「你要是嫌我瞞著你,心裡不高興的話,那你就走吧。」
「走?」徐沂倏地轉過身,問她,「你讓我上哪兒去?」
褚恬撇過臉:「愛去哪兒去哪兒,在這兒看你甩臉色,還影響我恢復身體健康呢。」話是這麼說著,可她的眼睛不由自主泛紅了。他生氣?她還委屈呢好不好,從小到大就沒一個人住過院。
徐沂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麼。褚恬拿他這幅樣子最沒辦法,氣性上來了,索性也不管他,抹抹臉自己回病房。可走廊這麼窄,徐沂又擋在前面,她不側身根本就過不去。
褚恬伸手推了他一下:「讓開!」
徐沂沒出聲,也沒動彈。
褚恬只好又推了他一下:「我叫你讓開!」
徐沂依舊沒動,只是眼睛微微眨了下。他看著褚恬,忽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攬進了懷裡,抱緊。
褚恬所有的委屈都湧上來了,使出吃奶的勁兒擰他胳膊一下。徐沂巋然不動,任由她發洩,手中卻越抱越緊了,緊到她漸漸沒了力氣,埋頭在他懷裡,眼淚唰唰往下掉。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