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眼淚一顆顆地落下,無聲的啜泣。
幾乎是同一瞬間,徐沂感覺像是心中像是被烙鐵熨過一般,燙的發疼。有些猝不及防,手中端起的水杯也跟著抖了一下。
他低下頭,將杯子放到一邊,伸出手,慢慢地為褚恬擦拭著眼淚。淚水卻越來越多,他擦不盡,索性擁她到懷裡,任淚水浸濕他墨綠色的軍裝外套。
「恬恬。」他叫了她的名字,又不知該說什麼。
褚恬仍是哭,所有的委屈都被這兩個字激起來了,她掐著踢著推搡著捶打著他,不要他抱,可無論如何他就是不放手,用完好的一只胳膊,牢牢地抱住她。
過了許久,褚恬的哭聲減止,推了推徐沂,仍是不見他鬆手。褚恬有些惱怒,可哭的渾身沒勁,使不出力來。兀自生了會兒悶氣,她甕聲甕氣地說:「放開我,快喘不過來氣了。」
徐沂低頭看了看她,見她是真的不舒服,只得慢慢鬆開了手。
褚恬自由了,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拿包。這可又把徐沂嚇了一跳,他連忙抓住她的手,聲音有些緊繃:「別走。」
褚恬愣了一瞬,而後甩開他的手,從包裡拿出來一包紙巾。
原來,她是想擦臉。徐沂鬆了一口氣,反應過來,知道是自己緊張過度了。
「我來給你擦。」
他按住她的手,拿過她手邊的紙巾,取來一條柔軟的新毛巾,在盆裡的熱水浸過,單手擰乾之後,走了過來。
「這裡太冷,要用熱水好好敷一敷,免得凍著。」
他說著,用毛巾捂上了她的臉。
而褚恬一掃來時的「乖巧」,使勁別著臉不想讓他碰。徐沂沒辦法了,蹲下、身,微微抬了抬受傷的那只胳膊,將她的臉正了過來。
毛巾最終還是敷上了臉,褚恬看著他綁著繃帶的那只手,眼圈慢慢地又紅了。她後悔了,她不該來,她一來就忍不住當著他的面哭哭哭,太丟人了。她不想這樣的,哪怕是氣急了打他一巴掌,她也不想哭。可是沒有辦法,她控制不住自己。
這一切徐沂心裡都很明白,他沉默了片刻,看著她泛紅的眼睛,低聲說:「恬恬,只要你別哭,我隨你打罵,好不好?」
褚恬垂著眼睛,她將眼淚壓回去,才抬起頭來,聲音黯啞地說:「我才不費那個勁打你,我還嫌手疼呢。我直接不要你了不就行了,正好你之前不是還這麼問我麼,就當是我的回答了。」
這是目前為止她跟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卻聽得徐沂心驚。
自從發出那些消息後她再也不接他的電話,再也不回他的短信。徐沂就知道可能有什麼地方不對了。之前還只是揣測,現在當面聽她說,他即刻就恍悟了。
話已出口,再懊惱後悔也無濟於事了。徐沂捂緊褚恬的臉,聲音有些僵硬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那樣問她,不是要說分手的。
「那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在哄我?」她把手機拿出來,把微信調出來給他看。
「證據」面前,徐沂無話可說。這些都是那個雪夜,他獨自一人做在小山包上一句句說下來,錄下來,發給她的。每一句,都是他說的,抵賴不得。
「你不是自卑嗎?覺得配不上我嗎?那就分手好了,反正決定權在我這裡。你一個男人連這種主都做不了,那我為什麼還要留在你身邊。」
雖然明知這是褚恬賭氣說出來的話,可徐沂到底還有幾分難堪。他低下頭,聲音很低:「我將決定權交給你,如果你真的覺得我讓你難以忍受,你可以選擇放棄我——」頓了下,他有些艱難地往下說,「那晚確實是這麼想的,所以在電話裡那麼問你,第二天清醒了就後悔了。」
「後悔什麼?」
「我不該讓你做選擇。」
「難道你不是故意的?」褚恬故作平靜,掩飾聲音中的濕啞,「你肯定覺得我就是傻子,無論怎麼樣,都不會離開你,對不對?所以,你才敢那麼問我。」
「我怎麼敢這麼想?」徐沂把自己的心挖出來捧給她看的心思都有了,「就是因為怕,所以我才後悔,後悔地要命。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會對你說一句話。」
「什麼話?」褚恬抬頭看他。
「我就該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了,你不要也得要。」
說這話的時候他雙手捧著她的臉,目光直視著她,烏黑明亮的有些嚇人。褚恬的心猛跳了一下。她抓住胸前的衣服,眨巴一下眼睛,眼淚唰地就掉下來了。
徐沂有些慌亂,伸出手去,不知道該碰她哪兒。
「恬恬,是我的錯。」猶豫了下,他還是抱住了她,卻不敢將她抱得那麼緊。
「徐沂,你就是個混賬王八蛋,你就是這麼討厭!」褚恬發狠地捶著他的肩膀,「什麼叫我願意要不要你?我為了你被褚屹山看笑話,為了你天天睡不好覺就怕你執行任務出事,爸出車禍住醫院,你因為任務沒來讓媽生氣地要命,我還幫你說好話!你現在問我願不願意要你,你早幹嗎去了?你當初就別跟我結婚啊!你讓我受了這麼多委屈你不想著怎麼好好彌補我,還問我這種問題!我氣都要被你氣死了!」
一口氣發洩完,褚恬渾身的勁兒都沒了,雙手圈住了他的脖頸,嗚嗚地小聲哭。她不僅是生氣,而且也怕,怕她說一句不要他了,他就真的走了,再也不回頭。
徐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對不起,我錯了,都太過無力。他抱緊她,眼睛終於有了些許濕意。
痛痛快快哭了一場,褚恬的心情也暢快多了。但哭也大傷元氣,褚恬累得想睡覺,徐沂就放下東西,立刻去給她鋪床。
在外演習那麼長時間,他的被子一直就沒曬過,鎖在櫃子裡難免發潮,睡著就有些涼。徐沂就充了個暖寶給她,還想陪著一起睡。褚恬心裡的氣還沒消盡,當然不同意了,她把他瞪走,舒舒服服地鑽進了被子裡。
徐沂在一旁,就假裝著收拾東西。等褚恬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均勻,他脫下軍裝外套,上了床。
狹窄的床上擠了兩個人,睡夢中的褚恬感覺到一絲不舒服,小小哼了一聲。徐沂連忙停下動作,連呼吸都穩了下來,確定她還在睡著的時候,才慢慢躺了下去。
原本只想陪著褚恬,給她暖床。可或許是太累了,這大半個月以來,不是吵架就是演習,耳邊充斥著無盡的炮火聲,他很久就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強撐了十幾分鍾,終究還是抵不過疲憊,徐沂也睡著了。
兩人這一睡,就睡了大半個下午。褚恬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
她睡得腦袋有些發懵,半晌才記起來自己這是在哪裡。動一動胳膊,感覺有些酸沉,一瞧,原來是被某人的胳膊給壓住了。
褚恬哼了一聲,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就不計較他未經同意爬上她的床了。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了出來,沒想到卻把徐沂給驚醒了。
他刷地一下睜開眼,眼眸中閃著一絲警覺的光:「怎麼了,什麼情況?」
褚恬沒好氣地翻過身:「沒什麼,就是你壓住我胳膊了。」
徐沂猶是怔忪著,看清楚這是在自己的宿舍,他鬆了一口氣。看來他最近真是太累了,做一場夢都在打演習。
側頭看了看褚恬,見她沒有趕自己下床的意思,便越發得寸進尺地伸出胳膊,越過她的頭頂,將她摟了過來。
褚恬才不想讓他占便宜,使勁躲著他。可一張床就那麼大點地方,她能躲到哪去?到最後還是被徐沂得逞了。
「一會兒。」他說,單手緊緊地圈住她的腰,下巴緊挨著她的頭頂柔軟的發,「就抱一會兒。」
褚恬可沒想那麼快就原諒他呢,可這個懷抱太溫暖了,她還真有點捨不得。輕輕踢了他兩下,她說:「五分鍾。五分鍾到了趕緊給我下床。」
徐沂閉著眼,嗯一聲。
被他抱在懷裡,褚恬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還有那種熟悉的味道。說起來,她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身為一個軍人,他從來不用香水,但每每靠近,總能聞到一股清冽的味道。
問他的時候,這男人就很隨意地說大概是洗衣液香皂之類的味道,因為平時用過帶味兒的東西就這些。可是她卻很固執地認為,這是他特有的,也許只有她才離得這麼近,才能發現。
褚恬不由得又靠近了些,而後就感覺到胸腔又在震。他笑了。
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個現行,褚恬有些惱羞成怒:「你笑什麼?」
徐沂再也不能裝睡了,他稍稍鬆開了她,低下了頭,注視著她。水潤的雙眼,微微嘟起的嘴唇,還有飽睡之後紅透的臉頰,讓她的整張臉都看起來特別生動靈氣。她是褚恬,也是他的老婆。
徐沂忽然感覺有些不能忍,所以在褚恬發威趕他下床的時候,他先發制人,又低了低頭,一下子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