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新仇舊恨(一)

  想他堂堂魔教長老,怎就淪落成打手護院的角色?

  老陶心中大為不快,不冷不熱道:「顧公子莫非想知法犯法?」

  顧射施施然道:「動手的是你,與我何干?」

  陶墨道:「話也不能這麼說。萬一老陶失手,後果不堪設想。」儘管早知顧射為人,但是親耳聽他說出這等冷心冷情的話,心裡還是說不出的難受。何況他口中說的無關之人正是他心中最關心之人。

  看陶墨為自己反駁顧射,老陶大為歡喜,連帶也不計較他的小瞧,含笑道:「倒不是說不劫獄,只是還沒有到劫獄這一步。顧公子是一鎚先生的高徒,才思敏捷,口若懸河,要是由顧公子出馬,翻案想必不是難事。」

  顧射道:「我從不上公堂。」

  老陶故作驚訝道:「顧公子既然不上公堂,又為何拜入一鎚先生門下?」

  顧射道:「你身負絕世武功,又因何而入陶府?」

  老陶眼睛一瞇。

  看來顧射之前的挑釁皆是為了這一句。顧射不是多管閒事之人,如當初他將陶墨帶到客棧,他也未多說什麼,如今卻處處針對自己,莫不是因為自己展露了武功,引起他的猜忌?

  老陶暗暗揣度他的心思,嘴上不鹹不淡道:「陶老爺與我有恩。難不成一鎚先生也對你有恩?」

  顧射道:「我仰慕一鎚先生才華。」

  兩人都說得滴水不漏,卻看得旁人一陣緊張。

  金師爺站出來打圓場道:「言歸正傳,我們還是想想如何幫那個樵夫吧。」

  陶墨驚訝道:「師爺也贊同幫他?」

  金師爺苦笑道:「事已至此,難道還能說不?」陶墨是他的東家,他要幫,他只能跟著。其實,不少人不喜歡衙門裡頭的師爺,覺得他們為虎作倀,作威作福,卻不知他們之所以能為虎作倀不過因為裡面蹲著的那只是虎。師爺是好是壞多半取決於縣太爺的態度。當然,也有師爺架空縣太爺的,這是極少。

  陶墨道:「那依師爺看,該如何翻案?」

  金師爺道:「要翻案,說難也不難。這是命案,必會先呈報知府,然後專呈總督審勘具題,若他們都覺無誤,才送交京城。這裡頭看的人越多,翻案的機會自然越多。」

  陶墨道:「既是如此,我們便先找知府。」

  顧射道:「不可,你要先找知縣。」

  陶墨怔忡道:「可是知縣明明已經定了案。」

  金師爺頷首道:「我朝律法嚴禁越級上告。若想翻案,需從知縣起。若他審斷不公,才可上訴。」

  陶墨聽得一愣一愣的,「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金師爺道:「請訟師,寫狀子。」

  所有人看向顧射。他雖然不上公堂,但是找一個同門接這樁案子並非難事。

  顧射也不推辭,向顧小甲交代了幾句。

  顧小甲一臉的不情願,拉著桑小土到一旁,殷殷叮囑了許久,才不放心地離開。

  陶墨道:「不知顧小甲什麼時候能請得訟師回來,我們不如先歇息一下吧?」

  金師爺道:「不能歇息。」

  「為何?」陶墨緊張地問。難不成他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金師爺道:「東家既然要翻案,就要拿出翻案的證據。不然縱然訟師巧舌如簧,上不了公堂也是無用。」

  老陶道:「你是說,知縣不會接這樁案子?」

  金師爺點頭道:「除非有新的證據,或是犯人翻供,不然縣令可以拒接。」

  老陶沉吟道:「其實,想讓犯人翻供並不難。」

  「翻供的確不難,但翻供無用。」金師爺道,「我接過這麼多樁案子,只靠犯人一面之詞翻供翻案的,從來沒有。人都怕死,犯人也是人,所以無論他們承認罪行多麼痛快,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死亡的恐懼會越來越深,然後就會慢慢地想各種辦法或藉口推翻供詞。這種情況下,縣官多半是不信的。」

  陶墨道:「那我們要找到什麼新的證據呢?」

  金師爺道:「若是能找到疑犯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那就找樵夫不可能殺人的理由。」

  郝果子擊掌道:「比如說證明他當時不在場的證據。」

  金師爺笑道:「就是這樣。」

  陶墨道:「那,那我們去找他的兩個兒子。或許他們能夠作證。」

  金師爺道:「兒子是要找的,最好還有與他沒什麼關係的路人。畢竟兒子是他的血親,也有可能為著一片孝心做假證。」

  郝果子冷哼道:「爹為了替自己還賭債去當替死鬼,他們卻從頭到尾都不露面,這樣的人還能指望什麼孝心?」

  金師爺道:「且不忙著下定論,是非曲折不如找到他們再說。」

  老陶道:「既然如此,我們兵分兩路。」

  「不是兩路,是三路。」金師爺道,「你們去找證據,我去找人。」

  「誰?」

  「侯師爺。」金師爺嘆氣道,「他在公堂之上已經見過了我,我若是不去向他打個招呼,只怕會引起他的疑心。而且,說不定我還能從他的嘴巴裡探聽些消息。」

  老陶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兵分三路。少爺,你……」

  陶墨兩隻腳默默地朝顧射挨了挨。

  「你與我一路吧。」老陶視而不見,「就請顧公子與桑小土一路。」

  顧射淡淡道:「我幾時說要去?」

  老陶一窒,隨即發狠道:「既然如此,少爺與郝果子一路,去案發附近打聽。我自己一路,去找他的兩個兒子。」他頓了頓,瞥了顧射一眼道,「顧公子就請好好在客棧裡休息。」

  顧射不置可否。

  金師爺與老陶風風火火地前後腳離開。

  陶墨讓郝果子先去打聽路線,問明白之後正準備租輛馬車,卻看到顧府的馬車悠悠然地停在他們面前。駕車的是桑小土。

  車門打開,顧射端坐在裡面,朝他一勾手指,「上來。」

  陶墨手腳並用地爬上馬車。

  郝果子原本想與陶墨一同去車廂裡面,卻被桑小土一把拉住衣擺。

  「我不認得路。」桑小土小聲道。

  郝果子看看車廂,又看看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接過韁繩。

  車廂裡,陶墨在顧射身邊和自己之前的寶座之間掙紮了下,最終選擇原來的寶座。

  「你不是說不去?」

  顧射慢條斯理道:「我幾時說過?」

  陶墨想了想,他當時說的似乎是「我幾時說要去?」也就是說,他既沒說要去,也沒說不去。他看著他,心裡蕩漾著淡淡的歡喜,垂著頭,低聲道:「我原以為你不願意管這樁閒事的。」

  「的確是樁閒事。」顧射道。

  陶墨抬頭看向他,「那你為什麼要管?」

  顧射道:「我幾時說要管?」

  陶墨又愣住,「可是你現在不是……」

  「我只是順路送你一程。」

  陶墨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這件事本不應該把你捲進來的。」

  顧射默然。

  「也許會有危險。」陶墨聲音低沉,「那個人能買通知縣,想必財雄勢大。他敢殺晚風,說明心狠手辣。萬一真動起手來,只怕會連累你。」

  顧射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管這樁閒事?」

  陶墨毫不遲疑道:「我說過,我要當個好官。」

  「你現在做的並不是好官要做的事。」

  「或許吧。」陶墨頭靠在車壁上,隨著車輪滾動而輕輕搖晃,「無論如何,我想救他。」

  車廂沉默下來。

  陶墨感到一陣睡意襲來,正要入睡,朦朦朧朧間卻聽到清冷的男聲道:「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