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幕後黑手(八)

  果然是大紅色的轎子。

  轎上紮著大紅綢子,四個轎伕,前面十幾個人鑼鼓開道。

  或許是早,街道上還沒什麼人,倒也不引人矚目。

  陶墨掀起衣擺,抬步,彎腰,坐入轎中。

  老陶和郝果子在旁邊看著,心裡都是一陣難過一陣歡喜。

  「起轎!」其中一個轎伕高聲叫道。

  轎子被穩穩地抬起來。

  「走!」

  咚咚鏘——

  鑼鼓聲震天!

  還在夜晚睏倦中不曾完全甦醒的談陽縣很快被這陣陣鑼鼓聲驚醒。

  不止是縣衙門口的大街,連一鎚先生家門口、林正庸家門口……但凡收到請帖的有頭有臉人士家門口都是鑼鼓聲震天。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鑼鼓是自己敲的。而陶墨的鑼鼓是顧射派人敲的。

  鑼鼓聲漸漸匯聚到了一處。

  看著十幾個轎子擠在顧府門口,一鎚夫人忍不住伸出腦袋,朝四周看了看,不耐煩道:「這是做什麼?又叫人穿紅衣坐紅轎子,又叫人敲鑼打鼓的,如今又不動了?」

  一鎚先生笑道:「莫急莫急,好戲在後頭。」

  一鎚夫人突然去擰他的耳朵,「你知道什麼?從實招來!」

  一鎚先生吃痛,只能陪笑道:「夫人多慮。我與夫人從來都是同寢同食,我知道的夫人自然也知道了。」

  「同寢同食又如何?我又沒被裝在你的肚子裡,哪裡知道你肚子裡的花花腸子!」一鎚夫人改戳他的額門。

  一鎚先生道:「夫人不在我的肚子裡,夫人在我的心裡。」

  雖然聽慣了他的蜜語甜言,但一鎚夫人心裡頭還是喜滋滋的,嬌嗔道:「貧嘴。」

  這件事便算是揭過去了。

  一鎚先生正鬆了口氣,就聽外頭一陣騷動。他掀簾問道:「出了何事?」

  轎伕道:「一定轎子抬進顧府了。」

  一鎚先生道:「只是一頂?」

  「只是一頂。」轎伕張望了會兒,道,「只是一頂。」

  一鎚夫人忙問:「誰的?」

  轎伕道:「不知道。看上去是頂紅轎子。」

  說實話,雖然請帖上顧射言明請每個人赴宴都坐紅色的轎子,但一時之間誰能立刻找到紅轎子?而且又有誰願意一大把年紀坐著紅轎子出門?所以顧府門口的十幾頂轎子裡只有三頂是紅的,其中包括一鎚先生坐的這頂。

  一鎚夫人不滿道:「就算他是名揚天下的大才子,也好歹知道什麼是尊師重道。怎麼師父還在門口,就先讓別人進去了?」

  一鎚先生輕輕拍著她的手不語。

  過了會兒,顧府家丁過來請他們下轎入府。

  一鎚夫人不悅道:「之前不是有人坐著轎子進去了嗎?怎麼輪到我們夫婦就要下轎才能進了?」

  一鎚先生問道:「那人可是陶大人?」

  家丁一驚,很快鎮定道:「是,正如一鎚先生所言。」

  一鎚夫人皺著眉頭。顧射與陶墨交好,她是有所耳聞的,卻也不想竟好到這般出眾的地步。

  家丁搬出顧小甲之前教的話,道:「陶大人在府邸住了不少日子,也算是府邸常客,因此,公子之前就關照過,以主人之禮待之。」

  一鎚夫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下轎子。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交,她縱然心有不服,卻也不便說出口。

  一鎚先生抱著賀禮,遞給家丁,別有深意道:「區區薄禮,聊表心意。祝顧公子心想事成。」

  一鎚夫人瞥了他一眼,「忒俗氣。」

  一鎚先生哈哈一笑,也不辯解,攜夫人朝門的方向走。

  正好林正庸邁上台階。

  六目相對,一鎚先生搶先抱拳道:「正庸兄別來無恙。」

  「一鎚兄氣色如故啊。」

  「哈哈哈哈……」

  兩人笑著入門。

  一鎚夫人走慢半步,問家丁道:「陶大人呢?」

  家丁一怔,含糊道:「裡面。」

  一鎚夫人見他回答完便匆匆離開,不由疑惑地看向內堂。

  這裡面……究竟有多裡?

  自然是很裡,很裡面。

  陶墨站在喜堂前。喜堂上高高地擺著兩尊靈位。他別的字不識,自己父親的名字還是識得的。

  「旁邊是我娘。」顧射從內堂出來。

  同樣一襲紅袍,穿在他身上也別有一股飄逸出塵的仙氣。

  陶墨呆呆地看著他走到面前。

  顧射道:「我爹還在人世,便不請他了。」

  陶墨此刻心神已全然被他吸引住,哪裡還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是點頭。

  岳凌在旁看得直笑。

  金師爺不如他笑得直接,卻也是喜氣洋洋的模樣。

  知道顧射與陶墨之事的人不多,因此喜糖反倒不如外面的丹砂宴熱鬧。

  老陶突然插口道:「不知顧相是否知曉此事?」

  知曉而不來,知曉而不能來,與不知曉完全是三回事。

  顧射道:「不知。」

  老陶皺眉。

  這是所有答案中最糟糕的一種。不知就意味著他的反應會有很多種,甚至沒有最壞。

  顧射道:「我與他已經數年不曾聯繫,此事由我母親做主即可。」

  老陶看著堂上的靈位,緩緩地嘆了口氣。

  顧射對顧小甲道:「吉時還未至。你去外頭看看丹砂宴如何了。」

  「是。」顧小甲答應著往外頭跑。

  卻說外頭已經亂成一團。

  顧射一共作了四幅畫,分別是梅蘭竹菊各一幅。四幅畫與眾不同的是都是用丹砂描繪,一片殷紅。但奇異的是,饒是這樣鮮艷的濃墨,仍是難掩畫中梅蘭竹菊的清高風骨。

  每個觀畫的人只覺得眼中的畫是紅色的,但是話畫中的梅蘭竹菊卻是或白或青,色澤雅緻,不沾凡俗之氣。

  「好畫!果然是好畫!顧弦之,不愧是顧弦之!」

  人群中不知誰大叫了一聲,其他人紛紛響應。

  顧小甲在旁邊看著,不屑地撇撇嘴角,心想,若不是公子想要用畫來吸引他們,只怕早就將這些畫焚燒乾淨了。在他看來,這幾幅畫還不如顧射之前焚燒的畫作。

  於顧射而言,畫的價值並不在畫的本身,而在於自己通過這幅畫達到了何種境界。

  一鎚先生眼尖,看到他站在門邊,立刻走了過來。「你家公子準備何時露面?」

  顧小甲冷不丁被人抓了個正著,忙道:「等公子想出來時自然會出來了。」

  一鎚先生道:「陶大人呢?我與陶大人多日未見,正想借此敘敘舊。」

  顧小甲想,這交情也不知是何時攀上的。不過他畢竟是顧射的師父,他也不敢說什麼,只是敷衍了兩句,便藉故離開。

  回到內堂,卻見顧射與陶墨正手牽手站在一起,正要拜天地。

  他大急跑過去,叫道:「我來,我來……」

  岳凌笑瞇瞇道:「你來做什麼?這個時候無論是搶哪個新郎都嫌晚了。」

  顧小甲道:「我來喊,拜天地。」

  岳凌道:「嘖嘖,真是情到深處無怨尤啊。」

  顧小甲眼巴巴地看著顧射。

  顧射點點頭。

  顧小甲喜滋滋地將岳凌擠到一邊,高聲道:「一拜天地!」

  顧射和陶墨轉身朝著門外,還未鞠躬,就見天上刷刷掉下數個紅衣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