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和離

  次日容臨醒來時,眼睛還未睜開,就下意識的順手一撈,卻沒有撈到那條魚,便將惺忪的睡眼睜大了些。容臨知她習慣了早起,大抵是早早起來做早膳了。

  待容臨衣冠整潔出去後,卻見飯桌之上空空如也,並沒有現象之中的豐盛的早膳。

  ……這倒是奇了。

  聽到浴室有嘩嘩水聲,容臨尋聲而去,就看到阿漣剛好沐浴完,頭髮還有些濕答答的。

  阿漣看到他,倒是有些驚訝,輕輕喚了一聲:「上神。」

  容臨「嗯」了一聲,走了過去,見她眉眼間有些倦色,原是紅潤的小臉,也比往常蒼白了許多,就摸摸她的臉道:「怎麼臉色這麼差?可是哪裡不舒服?」

  他溫聲細語的,倒是罕見的柔和。

  阿漣目光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低頭道:「昨晚太累了……」

  昨晚啊……

  容臨的臉一僵,想到昨晚勇猛無比的自己,登時有些不好意思,一時耳根子微燙,說道:「是我不好。」

  阿漣沒有說話,之後就道:「我去給上神做早膳吧。」這便匆匆去了廚房。

  容臨覺得她的舉止有些怪異,一時卻不清楚哪裡怪異,覺得她興許是害羞了,便只看著她認認真真的做早膳。

  她是條賢惠的魚,早膳簡單,很快就做好了。容臨拉著她一道落座,閒聊了一會兒,見她的情緒不像平日那般高漲,蔫蔫兒的,彷彿大病了一場似的。容臨就說:「我看今日不用去九霄閣了,留在逍遙殿好生休息休息吧。」

  阿漣睜大了眼睛,立馬道:「我沒事的,而且……而且我本就底子差,若是再缺課,就跟不上其他弟子了。」

  容臨自信滿滿道:「有我替你補課,怕什麼。」

  九霄閣不知有多少弟子羨慕她能夠被容臨上神親自輔導,而且阿漣親身經歷,自然曉得這效果有多好。她笑了笑,執著說:「我真的沒事。」

  容臨知她勤奮,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可還是有些擔憂,道:「我要離開幾日,這段日子你好生照顧自己。」

  阿漣驚訝的抬起頭:「上神要出遠門嗎?」

  容臨道:「是啊,難得空閒了幾月,又要開始忙了,這回我要去趟極寒之地。」

  容臨乃是九重天上的上神,天界的戰神,如今六界和平,並沒有太大的戰事,可他要忙的事情還是挺多的。阿漣聽了,一雙眼兒水亮亮的,就緊張道:「那上神要小心些,好好照顧自己。」

  容臨很是受用的應下。

  阿漣又問:「那上神要去多久?」

  容臨想了想,就道:「至少也要十天半月吧。」他見這小魚妖略微低頭,蹙著眉不知在想什麼,便覺得她大抵是因為太過思念他,捨不得和他分開這麼久。容臨微微含笑,摸著她的臉道,「放心,很快就回來了。」

  阿漣點頭「嗯」了聲,沒有再說話了。

  出逍遙殿時,容臨見她背著鼓鼓的小書囊,便笑著說:「怎麼裝得這麼滿?」

  阿漣睜大眼睛「啊」了一聲,才道:「我……這幾日課業繁重,好些東西我都聽不懂,只好回來多多溫習了。」

  她一向好學,容臨自是見怪不怪了,目下看著她白皙的小臉,一想到要分開這麼多天,他心裡居然也有些捨不得。容臨捏捏她的臉頰,道:「去吧,遲到了也不要緊,沖虛不敢再為難你的。」

  阿漣這便騎著天馬去了九霄閣。

  ·

  「你說……你要退學?」沖虛尊者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驚訝道,「雖說你在火系班拖後腿,可近一個月,我看你進步極大,想來時適應了火系班的課程,這麼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退學?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若是有,不妨同我說說。」

  一旁的淮霜仙翁也道:「對啊,你勤奮踏實,若是繼續留在九霄閣,日後的前途也是不可估量的,你若是擔心結業後得不到好的安排,我可以幫幫你,替你在九霄閣謀個差事。」淮霜仙翁顯然對這勤奮的小姑娘非常的欣賞,畢竟她是唯一一個每堂課都認認真真聽講的弟子,委實太過難得。

  阿漣看了看沖虛尊者,又看了看淮霜仙翁,說道:「謝謝兩位仙人,弟子沒有什麼難處,只是……我覺得自己在這裡學的太吃力,還是想回洞澤湖,那裡比較適合我,還望尊者能批准。」

  恰好蕭白上神和容臨上神都不在,九霄閣暫且由沖虛尊者全權負責。

  沖虛尊者知道這小姑娘不簡單,畢竟那容臨上神如此維護他,他一時倒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可弟子要退學,他也沒有不批准的道理。

  沖虛尊者語重心長道:「雖說我平日對你嚴厲了一些,可那都是為了你好……」

  阿漣道:「弟子明白的。」她一直都明白沖虛尊者的良苦用心。

  沖虛尊者一頓,看了看她,見她一臉的堅定,就道:「罷了,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便成全你。」他執起筆,大手一揮,批准了阿漣的退學申請。

  他遞給她,還不忘叮囑道:「其實我還是挺欣賞你的,日後若是有緣,你還來九霄閣,別忘了來探望我。」

  沖虛尊者在九霄閣育才無數,以嚴厲著稱,旁的仙君,弟子結業後,每年都有回來探望亦或相聚吃飯的。可看望他和請他的弟子,卻是一個都沒有。結業後的弟子,一個個都躲得他遠遠的,雖已離開九霄閣,可沖虛尊者在他們的心中,卻是餘威猶在的。

  阿漣真誠道:「會的。」

  沖虛尊者笑笑,這樣的話他每年都不知聽過多少次,看著他們一個個結業,笑著說日後回來看他,他心中充滿期待,在九霄閣聽到自己培育的弟子成才,在外面不知有多風光,他也會自豪的衝著其他仙君道:「那是我教出來的弟子……」

  可旁的仙君便會說:「結業這麼多年了,怎麼不見人家來探望探望你這位恩師?」

  那時沖虛尊者面色一僵,便只好笑笑道:「人家忙著呢。」心裡卻是多多少少有些苦澀。

  這會兒沖虛尊者還是衝著阿漣笑了笑:「那好,我等著。」

  阿漣去辦理了退學手續,那孟極仙君也聽說了她退學的消息,心裡可是萬分的不捨,道:「小漣啊,記得要想我。」

  阿漣笑笑:「嗯,我一直會記得仙人的。」九霄閣於她而言,就像是一個夢,夢裡的每一個人,她都會記得清清楚楚的,一輩子都忘不了。

  阿漣回去,田籮她們都還在上課,想到先前田籮聽到她要走的消息,哭的一塌糊塗,她便覺得不捨和難過。

  還要一些時間,她將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她來的時候,帶的東西就不多,收拾完了,大多都裝進腰間佩著的玉葫蘆裡。

  除了多了一個青色布料包著的、不起眼的包裹。

  收拾好後,她又拿出執筆,給上神留了一封簡單的信,然後又認認真真寫了一份和離書。先前她就擬寫過一回和離書,目下寫起來,倒是駕輕就熟,三兩下便寫好了,而後簽好自己的名字,動作熟稔的用拇指沾了紅泥,在上頭摁了指印。

  她去了一趟逍遙殿。

  上神還要半月才會回來,殿內冷冷清清的,她打掃了一番,替他整理了衣服,臨走前,就將信交給了天馬。屆時上神回來,天馬自會將信和和離書給上神的。

  馬廄內的天馬平日被阿漣餵慣了,自然是捨不得,特別是她騎的小白馬,一個勁兒的蹭著她的脖子。

  阿漣的眼眶也有些紅紅的,抬手摸著它的鬃毛道:「好好照顧自己,我也會想你的。」說著沖馬廄中的其他天馬道,「我會想大家的。」

  她最後一次給天馬為了水草,往昔這些個天馬,一個個狼吞虎嚥的,不知有多喜歡吃,這會兒卻是不肯張嘴,一個個都不吃。

  阿漣無奈道:「就算你們不吃,我還是要走的……就讓我開開心心的最後餵你們一次,好聚好散,好不好?」

  大家都沒有聲響,不過這回阿漣去餵的時候,一匹匹天馬,都很乖巧的、安安靜靜吃完了水草乾。

  ·

  回去的時候,田籮抱著她哭成了淚螺,抽抽嗒嗒道:「可不可以不要走,我捨不得你……」

  阿漣替她擦了擦眼淚:「沖虛尊者已經批准了,我馬上就要離開了。我離開之後,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我就住在洞澤湖,你結業後,可以來洞澤湖做客的,我介紹阿雱給你認識。」

  田螺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擱在一旁的青色包裹,拉著阿漣的衣袖小心翼翼道:「阿漣事情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我覺得上神他、他挺喜歡你的呀。」

  阿漣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便認真道:「上神的意思我已經很明白了,他說的很清楚。我來九霄閣,本就是報恩的,既然上神不願吃我,那我留著也沒意思。」

  田籮知道她的性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實比誰都堅強,而且下定決心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於是就點頭說:「那好。我送你出去吧。」

  阿漣說好。

  她拿起包裹便要出去,遇上了夷珪夷璋二女。夷珪夷璋同她們雖說隔三差五的有小矛盾,可到底住在一起這麼久了,真要分開,還是有幾分不捨的。那夷璋就道:「那誰……胖頭魚,你這麼忽然就要走了?」

  阿漣微微笑道:「我發現自己還是不適合這裡……」她看看夷璋,又看看夷珪,繼續道,「希望你們好好和田籮相處,她膽子小,但是很善良的。」

  夷璋撅嘴道:「誰會和一個土包子計較。」

  夷珪就說:「放心好了。」又含笑道,「我總覺得,你會再回來的。」

  是嘛?阿漣同大傢伙笑了笑,便被田籮送著出去了。

  走到流雲台的時候,就看到火系班的所有弟子都在,站在最前面的,是蕭棗、火猙、白鱘、雲俏及花屏。

  蕭棗忙抱著她,哭的泣不成聲。花屏也是,哭著埋怨她為何忽然就退學了,還說:「你走了,日後我就成了火系班的最後一名了……」

  阿漣只好笑笑。

  雲俏生為東海龍女,身懷泉眼,自然是不好哭的,便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大傢伙兒一一同她擁抱道別,白鱘是最後一個。

  白鱘低頭看著她,黝黑的俊臉看不出什麼表情,最後用力的抱了她一下,說道:「胖頭魚,沒有我,你路上小心。」

  阿漣自然笑著說好。

  道別之後,她走出了九霄閣的大門,看見大家都在,便揮揮手。

  這時候,剛好鐘聲響起,課要開始了。

  她讓他們趕緊回去上課,瞧著他們一個個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才笑了笑,自己轉身,慢慢的朝著九霄閣的反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她才轉過身,看了一眼著九霄閣金光閃閃的牌匾和閣內氣勢恢宏的閣樓。

  她低頭,將懷裡這個青色的包裹打開來了一些。

  裡面是一個金色外殼的蛋。

  她輕輕撫了幾下,彎唇,聲音柔柔道:「寶寶,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