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狼低下頭,他的鼻尖恰好離我只有幾釐米遠,就連他的眼睫我都能敲得一清二楚,這樣近,反倒讓人有一些心慌。
可我並不懼怕他。
我對夜狼更多的是同情與愧疚,總想著在不越過自己底線的前提下,給他一個圓滿,或者讓他感受到我的溫柔也好,畢竟他前世用命救我,似我的兄長,似我的父輩,這種恩情與愛情不同,是值得心中留念的。
「你說吧。」我大義凜然,一副捨身救國的樣子,「什麼要求都可以。」
他抬起頭,望著我的眼神極其複雜。
「你真可愛。」
「哎?」我有點不太明白,但是突然被這麼誇,還是有些害羞呢。
「我喜歡你。」
「什麼?」我望著他,方才風聲很大,蓋過他的言語,也可能是他故意藉著風聲說了什麼,並未讓我聽清。
而庭院之中,他在桂樹下怡然站立,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我也見過他這樣笑得開懷,可時候太過久遠,我只有印象,並不能記起那時發生過什麼無限之空間輪迴。
「你喂我喝一口酒吧?親手喂。」他眨眨眼,提了這樣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要求。
「就這樣嗎?」
「還可以有更過分的?」他不懷好意看我。
「不能!」我猶豫著,怕他是逗我玩的,「那我們說好了,喝完酒就去救殿下。」
「一言為定。」他伸出小指。
我勾了上去,「一言為定。」
我從懷中掏出那個原本是為自己預備的小酒盞,倒了酒水,踮腳喂到他的口中。
他的神情靨足,半合著眼細細品味了幾秒,開口:「好,我隨你去。」
我馬不停蹄往九狐殿下的寢殿趕,心裡做好了打算:就算是被責怪,我就一口咬定是有白衣人在裡面,然後為了他的安危硬闖進去,就算看到的是深黑短髮,我也說自己看錯人了就是了,或者就說不是她,還有其他刺客闖進去了,讓夜狼守著九狐殿下過一晚,看他們還怎麼做那些羞恥的事情!
思及至此,我不免給自己豎了豎大拇指,我真是相當機智的一個人啊!
這樣九狐殿下可挑不出我什麼錯來了。
我和夜狼相繼趕到寢殿,殿外只點了長明燈,其他吊燈都早已熄滅,帷幕在風下翻捲,倒有一種寂寥的味道。
我與他面面相覷,還不知是個什麼情況。
他擔憂的大概是刺客究竟被抓住了還是讓殿下受傷了?
我擔心的卻是這麼安靜難不成在暗搓搓行事呢?可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夜狼知道我膽小不敢出聲,就單膝跪在九狐寢殿外,將身上的武器與鎧甲砸的啪啪作響,為了讓裡面的人引起警覺。
他開口,高聲喊道:「殿下可在裡面?臣下聽到刺客之說,特意帶了人前來緝拿刺客。」
許久,裡頭都並沒有聲響。
夜狼頓了頓又高聲道:「殿下如果不出聲,臣下就擅自進去了。」
過了幾分鐘,裡頭還是沒有騷動,夜狼與我對了個眼神,就想衝進去一探究竟。
可沒過多久,裡頭就傳來一聲嬌滴滴的:「殿下。」
我管不了那麼許多,直接推開門,看著門旁衣衫不整的深黑短髮,若有所思道:「咦?你怎麼在這?」
她憤憤瞪著我,彷彿在怨恨我壞了她的好事,難不成她成事了?
我的九狐居然不是清白之身了?這讓我大受打擊。
很快的,九狐從殿內緩緩而至,他窺了我一眼,又望向我身側的夜狼,眼瞳眯了起來,似笑非笑:「怎麼了?」
「我聽聞寢殿有刺客,這才跑來抓人,結果沒找到刺客,倒是找到了個妙齡少女。」
「哦。」九狐將視線定格在我身上,輕聲說:「那你怎麼來了?」
「我看見刺客了。」我睜著眼睛說瞎話,草紙都不打一張。
「長什麼樣?」
「白衣服,我沒看清呢,只是這位血族小姐怎麼在這裡?這麼晚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我裝傻,全然不見她一副要侍寢的誘惑打扮。
「你……」她有些惱羞成怒,卻也說不出什麼話。
「你回去。」九狐說。
深黑短髮無奈,跺了跺腳,只能悻悻離開。
我心中暗喜,表面上還裝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殿下的身體要緊,要管理偌大的狐族呢,萬一被那些異族的人刺傷可就得不償失了,凡事可千萬要小心。」
「刺客找到了嗎?」九狐並不接我阿諛奉承的話,只抬眸,掃我一眼。
「沒……」
「那好,你留下近身保護我,夜狼你退下。」九狐饒有興致道,並未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妥當的。
夜狼猶豫了一下,開口:「可她一個女人怎麼保護殿下,還是我留下吧。」
「貼身侍從早晚要習慣近身保護王族,這是試煉,你退下。」
「那我守在外頭,殿下有什麼就喚我。」
「守在外面,萬一有什麼不該聽的被你聽見呢?你這是要窺探王族機密嗎?」九狐意有所指。
大帽子扣下來,夜狼不從也得從。
他的手指緊握在掌心之中,隱隱的,還嵌出了一點血絲,卻並沒有啟唇說什麼。
良久,他才回:「是。」
他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只能走出去,順便合上了殿門。
我站在原地,沒想到到最後還是把自己留下了,那要是明天早上看見深黑短髮,我該怎麼說呢?說好巧,我又在殿外守了一夜?
說出來鬼都不信。
九狐握住我的手腕,忽的將我手臂抬高,扣在門上,他居高臨下看我,眼中的赤色逐漸鮮明,隱隱帶著一絲怒意,他冷笑道:「你這是想著,勾引我不成,就勾引侍衛總管,曲線救國了嗎?」
「我……」我啞口無言,他這是什麼反應?
「我……我沒有。」我反駁他。
「那是什麼?臨到半夜了,和他相約而至,到我這裡演一齣戲,趕跑了人,是為了保住管家的位置,好長長久久在宮中與他雙宿雙棲嗎?」
「你都在說些什麼啊!」我有點不懂九狐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他生氣生得莫名其妙,如果是從前那個九狐,看見我和夜狼在一起肯定是要不高興的,可現在是他,明明沒有記憶,又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話暢歌逍遙。
搞得好像……就很在意我似的。
明明沒有在意我吧?!
明明,連喜歡我都還沒有,現在說在意也太可笑了一點!
「怎麼不說說你自己?」我生氣了,盯著他的眼睛,竟一點都不畏懼:「自己大半夜在勾搭漂亮女孩子,還說我?!」
「我……」他的目光突然柔軟下來,鬆開了我的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並不知道她在殿中。」他往床的方向走過去了,遠遠的,丟下這句話。
我跑過去,滿心歡喜想追問他什麼,過了一會兒,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我坐在床下的台階上,抱著膝蓋問床上那個假寐的九狐:「你是不是困了?」
「嗯。」
「那你睡……我陪著你好了。」
床上又沒了聲息,好半晌都沒了動靜,許久以後,那上面的人又說了一句:「你怕刺客嗎?」
「不怕。」
「說真話。」
「不怕啊。」我是真不怕。
「說真話!」
「好吧,我怕。」看來我不說怕,九狐就會一直追問我呢。
「既然怕就上來睡吧,我保護你。」他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卻不知其中的深意究竟是什麼。
我小心翼翼爬上床,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人不再陌生了。
即使再怎樣,他都是我的九狐。
溫柔的時候,怎樣都有以前的影子,他是我深愛的人沒錯。
我下意識伸出手,將他摟到了懷裡,臉緊緊貼在他的脊背上。
九狐反抗了一下,見無效,才低聲道:「錯了。」
「我不該抱你嗎?」
「抱錯了。」
「什麼?」
他側過身,與我面對面。
他的眉目變得格外柔和,帶著一點淺顯的笑意,如三月暖陽,籠罩著我的全身。
他將下顎抵在我的額頭上,伸出手將我擁到了懷裡。
九狐說:「該是我抱你的,傻傻的。」
我下意識望瞭望窗外,月亮並未出現,可這明明是我熟知的九狐。
我沒有多想,繼續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