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曉走到醫院門口的公交車站,上了公交車。
時值盛夏,天黑的晚,夕陽的餘暉在道路兩旁的梧桐葉間跳躍,從淺淡的蜜色漸漸濃稠成昏黃,車子到了師大附中這一站,扶曉下了車。
因為陸靈犀的單位在文華路支行,所以兩人就近在師大附中家屬院裡租了一套兩居室同住。步行去陸靈犀的單位也就十分鐘。家屬院是老式條式樓,沒電梯沒車庫,不過院子裡綠化很好,種滿了梨樹和海棠。
兩人租的房子在二樓,推窗見綠,春日裡,枝頭飛滿紅雲白雪,滿目芳菲,美不勝收。可是夏天卻苦不堪言,一是密不透風,二是蚊子奇多。因為屋裡蚊香片告罄,扶曉先拐到家屬院門口的小賣部去買蚊香片。
這個小賣部歷史悠久,在師大附中家屬院門口已經開了很多年,幾乎什麼都賣,柴米油鹽,報紙文具,還兼賣彩票。
老闆就住在後面的家屬院裡,是個六十多歲的乾瘦老漢,穿著一件鬆鬆垮垮的白汗衫,搖著蒲扇,坐在收銀台和彩票機的中間,身兼兩職。
蚊香片各種品牌各種香味,對選擇困難症來說,是個實實在在的挑戰。但是今天扶曉毫不猶豫的就選定了一盒薰衣草香味的蚊香片,因這個牌子比別的大方,除了多送二十片蚊香片,還贈送一個蚊香器。
她拿了蚊香片正要結賬,從外面進來一個人。跨進門檻的那一剎,仿若有股風吹進來。
或許只是個錯覺。
進來的這個人,二十許的年紀,髮長過耳,走動時,髮絲後拂,仿若帶著一股風。
扶曉自小習武,對男人的審美屬於陽剛的派別,戴耳釘留長髮的男性,即便長的美若天仙她也覺得不美。不過,眼前這個男人身形修長,五官也長的好,半長的頭髮配著他的面孔並不陰柔,反顯得清雋出塵。
他徑直走到老闆跟前,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彩票,遞過去,「麻煩兌一下獎。」
伸出去的右手,手指細長,肌膚細緻,應該是沒做過什麼粗活。手腕上戴著一塊兒很特別的「表」,矩形,黑屏,不大像手錶,也不像是手環。
而左手則一直放在腰側,握著單肩包的帶子。淺灰色皮包,款式簡單,方方正正,看上去雖然皮質不錯,卻已半舊,邊角露出磨損的痕跡。
老漢搖著蒲扇,接過彩票,慢吞吞放進機器裡,驗看有沒有中獎。
扶曉站在青年的左手邊,等著結賬,忽然聽見老漢喊了一聲:「中了中了!二等獎啊!」
扶曉吃了一驚,血液彷彿被老漢這一嗓子給喊得加快流動起來,老漢自己也是,臉色瞬間就紅潤許多,聲音也提高了八度,「這一期獎池裡錢多,二等獎也不少。恭喜恭喜。」
扶曉第一次親眼見有人彩票中大獎,不清楚多少錢,猜測二等獎也不少,激動之下也跟著老闆說恭喜。
一張小小的紙片,瞬間就將置身事外的兩個人捲進了一種激動的情緒中。
不善於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扶曉對著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自來熟的連聲說著恭喜。
老闆高聲大嗓,滿面紅光,像是自己得了大獎一樣精神抖擻。
唯獨當事人卻是出奇的淡定,既沒有驚喜欲狂,也沒有難以置信,平平靜靜的對老漢說:「那麻煩你兌一下。」
老漢把彩票遞給青年,「二等獎得去體彩中心兌獎。你記得要帶身份證啊。」
青年淡定的接過彩票,竟然微微蹙了蹙眉,彷彿接手的是個麻煩,之後隨手往褲子口袋裡胡亂的一塞。
扶曉暗暗吃驚,這可不是一張小紙片,乃是一大筆錢,怎麼如此隨便?
況且他那褲子還是一條休閒短褲,口袋鬆垮,嘴巴大張,隨便一個技術不好的小賊就能得手。
一向勤儉節約的扶曉忍不住說:「你放好,小心別丟了。」
青年偏過頭,露出一個潦草的淺笑,以示感謝,但並未採納她的建議,背著他的單肩包走出了小賣部。
扶曉發現,從始至終,他右手一直抓著包帶,倒彷彿這個半新不舊的皮包,要比他口袋裡的那張彩票貴重的多。
她雖然不懂什麼名牌,但是陸靈犀懂,時常看時尚雜誌,給她灌輸了一耳朵,她仔細瞅了瞅,並未發現包上有什麼大牌的標誌,或許,貴重的是他包裡的東西。
扶曉和老漢不約而同的目送著得獎青年,直到他走進了對面的一家快捷酒店。
酒店名叫喜鵲,一點也不喜慶,灰撲撲的外牆,原先是個招待所,最大的優點是便宜。門頭上滾動著一行紅字,鐘點房XX錢,特價房XX錢……
扶曉不知不覺說了聲:「酒店好便宜啊。」
老漢哼哼:「什麼酒店啊,就是一喜鵲窩。」
扶曉噗的笑了,收回目光,掏出錢來結賬。
老漢一邊找錢,一邊感慨:「這小夥子手氣不錯,連著買了幾次都中獎,前天中了三千!看來我這個店啊,風水就是好。」
扶曉接過零錢,想了想,又笑嘻嘻遞迴去:「那我也試試手氣吧。」
老大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早該試試了。」
扶曉深以為然,抬頭望著牆上的彩票中獎號碼走勢圖和各期中獎號碼大圖表。
因為沒買過彩票,不諳其中門道,左右看看不知道要哪個,選擇困難症犯得一塌糊塗,快要急死老漢。後來實在受不了,替她做了主,七星彩大□□各買一張,機選。
扶曉好奇,問道:「剛才那人是機選的號還是自己編的號?」
「他自己報的號。」
「厲害。」
扶曉想了想,自己也出了一個號碼,把自己和陸靈犀的生日都加到一起。
老大爺見她很開竅,舌綻蓮花的說:「有的人守一個號,守好多年,堅持買,早晚能中獎。幹啥事都要有個恆心毅力,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你沒事就來買幾張,說不定哪天就能中大獎。現在兩塊兒錢能幹啥?買了還有個中大獎的機會,不買連個機會都沒有。」
扶曉抿著笑,連連點頭,沒看出來老大爺還挺會做生意,怪不得這個小店開了這麼多年。
回去的路上,她好奇用手機查了一下大□□這一期的二等獎,獎金是十萬出頭,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多。
所以,那人那麼淡定,也情有可原,要是五百萬一千萬估計就不會是哪個無所謂的表情了。
步進家屬院的林蔭道,光線驟然暗了許多,一樹一樹的綠蔭,深深淺淺,蔓至庭院深處,生出一股庭院深深深幾許的詩意來。一排七層家屬樓便隱在綠蔭之後。
回到房間,扶曉收到陸靈犀發來的微信,說自己發了工資要去買衣服,晚飯不要等她。
扶曉一個人也不想做飯,再加上廚房熱的像蒸籠,於是便下樓隨便吃點。
文華路因為有不少學校,附近小吃挺多。正值晚飯點,空氣飄著各種香氣,扶曉看見一個小吃店還蠻乾淨,便信步走了進去要了一碗大餛飩。
等待的功夫,她無意識地在店裡瞟了幾眼,目光落到空調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小賣部裡中了獎的青年。
他低頭吃著一碗麵。扶曉伸長脖子瞄了一眼,素面,清湯寡水,飄著幾片菜葉。
都中了大獎,也不去吃點好的慶賀一下?
怎麼這麼節儉?
懷著好奇,扶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膚色白皙,五官清雋,修長的眉眼尤顯得秀氣,仔細看看,竟和謝麟有幾分像。
中了二等獎還住著喜鵲窩,吃著素面,可真是一個生活簡樸,榮辱不驚的青年。
扶曉心裡暗暗對他做出一番評價,末了又補上一句:長的也不錯。
周以檀被這碗素麵倒盡了胃口。
小吃店最難吃的一道飯,那麼巧就被他點中了。
運氣這種東西,似乎是有定數的,用光了好運氣,霉運就會接踵而至。他心情灰敗的抬起頭,看向對面。
扶曉正悄悄的觀察他,怡然自得之際,猝不及防他突然一抬眼,來不及收回目光,只好衝他笑了一笑。
清純無害,天真可愛,有點嬌俏的笑容,像是暖萌的一道光。
周以檀被這碗素麵折磨的灰敗惡劣心情,好了許多,回之一笑。
扶曉臉皮微熱,直勾勾的看人,又被抓住,有點不好意思。垂著眼皮,不再東張西望,老老實實的等飯。
餛飩很快送了上來,她拿了醋瓶,往裡面滴,老闆也是摳門,醋瓶的眼兒小的像是針尖,半天都滴不出來一滴。
方纔是她偷看周以檀。現在倒過來,周以檀在看她。
看著她拿著小醋瓶,使勁的往下一摔,又是一摔,咬著牙,抿著唇,表情豐富有趣,像是春天裡一朵開著陽光下的小花,張牙舞爪的可愛著。
周以檀端起來吃了一半的素面,走過去。
扶曉千辛萬苦,摔出來幾滴醋,拿起勺子舀了一個大餛飩正要吃,忽然對面光影一暗,一個白色藍邊的碩大麵碗放到了她的餛飩對面。
周以檀彎腰看著她,客客氣氣的問:「不介意我坐這兒吧。」
突如其來的招呼,把大餛飩嚇得從勺子裡掉了下去,濺了桌上一些湯汁,扶曉手忙腳亂的抽了幾張餐巾紙去擦,頭也沒顧得抬,「不介意,你隨意。」
周以檀拉開凳子坐下來,介紹自己:「我叫周以檀。」
扶曉認真的一頷首:「你好,幸會幸會。」
這個回應若再加上「久仰大名」和一個抱拳的動作,簡直就是武俠片中的套路,周以檀腦補了一下長的洋娃娃似的扶曉做這個動作,忍不住驀然一笑。
扶曉在小賣部一直站在他左邊,他又留著半長頭髮擋著臉頰,直到此刻,才發現他右臉上有個酒窩。
本來是一張懶懶散散到表情稀少的清淡面孔,破顏一笑,頓時猶如一張畫動了起來,容光生輝,那酒窩更彷彿是個漩渦般的……勾人。
【小劇場】
季修筠:Excuse me, 我居然一章都沒出現? 難道我不是男主?
作者:Xiu yun君,稍安勿躁。周以檀雖然比你白,但不是男主。
季修筠:那我就放心了,我收拾一下,下章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