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麟好奇的問:「誰啊?」
扶曉說:「一個朋友,我借了他的錢還他,他要給我打收據。」
謝麟好笑:「你今天是還賬日是吧。」
「一會兒你把我放在家屬院門口。」
扶曉上次和季修筠見面的地方就是在家屬院對面的一個小吃店。
車子開到文華路之後,扶曉便留意看著外面,快到家屬院的時候,看見小吃店門口靠路邊停著一輛車,仔細一看,正好是季修筠的車子。
沒想到他竟然比她還早到。
扶曉忙讓謝麟停車。
「人在哪兒我看看長什麼樣兒。」
陸靈犀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讓扶曉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愛得如痴如狂,唸唸不忘。扶曉一下車,她也想要跟著下去,喝的迷糊了,膽子也變大。
扶曉連忙把她推回車裡,窘道:「別看了,謝麟,你把靈犀送回去吧,她喝的有點多,你送到樓上去。」
謝麟的車子往前開了幾十米,左轉停到家屬院門口。
扶曉站在街邊,看著前面那個黑□□的越野車,想到傍晚時又凶又冷的季修筠,有點緊張。
可能是年齡的關係,她面對二十五歲的他,可從來沒怕過。但是現在的他,的確是有種讓人畏懼的氣場。眉頭一壓,便氣勢凌人。
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心虛理虧,還是被他氣場折服,望著他的眼睛,心裡會有一種又愛又怕的感覺。這種陌生的感覺,總是在提醒她,時間的力量,悄無聲息,卻無處不在。他雖然還是季修筠,卻又不是她所瞭解的那個季修筠了。
她抱著難以描述的複雜心情走近前。
車裡亮著微微的一點光,季修筠坐在車裡,正在看手機。
是智能手機,不是老人機,看彩信沒問題。所以,她發過去的那些圖片他沒刪除的話,應該都能看到。
可是看到並不代表相信,相信並不代表原諒,原諒也不代表可以重新開始。
扶曉心裡一陣感慨,抬手輕輕扣了下玻璃窗。
季修筠放下手機,抬頭看看她,面無表情的指了下旁邊的位置,示意她上車。
扶曉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輕聲說:「抱歉,讓你久等了。」
季修筠沒吭聲,目光從她身上掃了一下,在她領口處眸光一頓。半月形的吊墜在領口若隱若現。
他遞給她一張紙。大約是寫好的收據。
扶曉連看都沒看,接過來合起來,摺疊起的那一刻,心裡挺酸楚。
沒想到他這麼較真,沒有找到欠條還特意趕來送個收據。
分的清清楚楚,一副從此兩清再無瓜葛的意思,是不是提醒她從此不要再和他見面?以免造成他和女友之間不必要的誤會?
扶曉哽著嗓子,說了句再見,去開車門。
季修筠眉頭一壓,沉聲道:「我說了讓你走嗎?」
扶曉愣了一下,把手放在車門上,身子還是扭著一個隨時都要下車的姿勢,別過臉看著他,小聲小氣的問:「還有什麼事?」
「我記得你還欠我好幾頓飯吧?」季修筠望著她,語氣冷冷淡淡,無波無瀾,卻不容推拒。
扶曉馬上說:「記得,不會賴。」
季修筠收回目光,冷冷道:「我還沒吃飯。」
簡單的一句話勾起諸多回憶,扶曉想起那時,他時常夜晚加班回來很晚,在她的房門口,說自己沒吃飯。然後,她給他做一碗蛋炒飯。
夜深人靜的夜晚,他坐在那裡看著她,笑微微的眉眼,滿眼都是歡喜和喜歡。
時過境遷,對他來說是六年前的事了,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她眼眶有點紅,低頭問:「那我請你吃飯去,你要吃什麼。」
他發動了車子,說:「隨便。」
扶曉指了指前面的街口,說:「那個西餐廳聽說不錯。」
「不吃西餐。」
「火鍋?」
「不吃。」
「川菜呢?」
「不吃。」
扶曉差點連肯德基都問了一遍,季修筠都是兩個字,不吃。
扶曉實在無奈,只好眼巴巴望著他:「那你想吃什麼?」
季修筠面無表情的回她:「隨便。」
這還叫……隨便?
扶曉咬著唇,有一種男朋友哄女朋友的感覺,頭大,頭疼,不知所措。
「那我看看大眾點評。」
她拿出手機,翻開當地的美食論壇,看著大眾點評,又開始一個一個的問。
季修筠沒反應。
扶曉為難極了,側臉眼巴巴看著他,不知道怎麼辦好。
「隨便吧。」
說完,便真的隨便停到了路旁的一家飯店門口。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麼高檔飯店。
扶曉跟在他身後進去,此刻已經過了飯點,大廳裡稀稀落落還有一桌客人,顯得十分空曠。
季修筠走到窗戶旁的位置,扶曉坐在他的對面。
服務員把菜單遞給季修筠。
季修筠抬起眼簾瞅了扶曉一眼:「你吃了嗎?」
「我吃過了。」
季修筠臉色微沉,菜單幾乎沒怎麼看,隨便挑了兩個菜,遞給服務員,然而站起身說:「我出去抽支菸。」
投過玻璃窗,扶曉看見他站在外面,馬路邊的台階上,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盒煙,而後微微低頭,打火機在他指尖閃起火光。
一縷煙霧從他手指縫裡逸出來,融在夜色中。
高高瘦瘦的身影,在路燈下有一個修長而孤寂的影子,彷彿一團濃郁的墨色。
扶曉痴痴的看著,此刻更加能體會到所謂時間的距離。他在她不知道的時光裡,學會了抽菸。應該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改變。
她無比遺憾自己缺席了他生命中的六年時光。可是再一想,他的餘生都和她沒了關係,都將屬於另外一個女人,心裡更是無比的酸澀。
幾分鐘後,季修筠彎腰在地上熄滅菸頭,拿到不遠處的垃圾桶扔掉,然後挑起簾子走進來。
扶曉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很多回憶裡的畫面湧上來,覺得自己像是做夢。
黃粱一夢,醒來,一切都變了。
菜上來,季修筠幾乎沒吃,筷子都沒怎麼動。
扶曉問:「是不是不合胃口,重新再點吧。」
「不必了,沒胃口。」
扶曉又被嗆了一下。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這種態度對她,可能是沒相信她的解釋。扶曉便說:「你是不是還不信我?要不,下次你看看我的身份證原件和學位證。」
季修筠望著她,冷冷說了個「不用」。
她和六年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分別,頭髮的長度,劉海的長度。
時光對人的改變是無聲無息的,就算容貌不變,氣質和眼神都會變。
當時聽到陸鵬說在五院看見她,他提前下班趕過去。
親眼見到她的那一刻,心裡彷彿有一場山崩海嘯。他曾經在六年前,來到芙蓉市,幾乎將每個大學都找了一遍,都沒找到她的蹤影。然而沒想到,她居然就生活在他所在的城市中。
他雖然確定無疑眼前的女孩兒就是他找了很久的人,但匪夷所思的是,為什麼六年的時間裡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這不合常理也不可思議。
極度的震驚和怨憤,再加上她「裝作」不認識的舉動,讓他憤然離去。然而鎮靜下來之後,他一路跟著她上了公交車,跟著她到了師大附中的家屬院。
他確定無疑是她,走路姿勢,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她。他的心情複雜到無法形容,然後他看見她和周以檀一起,錯認為是謝麟。
正因為見過周以檀那一面,再見到她發過來的那張開業合照,他對她所說的一切都信了。
既然已經相信她的解釋,也知道她情非得已,但是為什麼就是一肚子氣順不下來,他自己也不清楚。一股無名的邪火在體內像是失去控制的岩漿到處亂竄,想要發洩。
如果不是開著車,他也想來一瓶白酒。
旁邊的那桌人熱熱鬧鬧,她和他相顧無言。
讓人窒息的沉默中,扶曉手機響了,是謝麟的電話,一接通就聽見他磕磕巴巴的聲音:「扶曉,你快點回來吧,那個,靈犀喝多了,我不大方便照顧。」
不方便……莫非是陸靈犀吐髒了衣服?扶曉忙說:「我盡快回去,你先別走。」
「嗯,好的。」
掛了電話,扶曉很抱歉的對季修筠說:「抱歉,我有事需要回去一趟。」
季修筠隨之起身,莫名其妙的突然又臉色陰沉。
「今天太簡陋了,我改天再請。」
季修筠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酒店。
扶曉本來想打車回去,季修筠打開車門,目光冷冷一掃,叫她上車。
扶曉有點擔心陸靈犀,急趕著回去,略一遲疑便上了他的車子。
季修筠冷著臉,不說話,一路車子飆得飛快,和六年前的風格一樣,開車很野。
開到家屬院門口,扶曉說:「就在這裡。」
車子停在大門口,扶曉解開安全帶,道了聲謝,說再見。
季修筠目視前方,沒有看她,手放在方向盤上,汗津津的。
他抽了張紙,擦手心,再抬頭,便看見一個年輕人從院門口跑出來。
皮膚白皙,年輕俊朗。
扶曉叫了聲謝麟,「你怎麼不等我啊?」
謝麟露出一個如釋負重的微笑,「你終於回來了。我,我急著回去有事。」
扶曉忽然眼尖的發現他的襯衣扣子掉了兩顆,驚訝道:「你這是,被陸靈犀非禮了?還是……」
謝麟臉色一紅,急忙解釋:「我扶著她,把她放沙發上,她死活不鬆手,揪著我的襯衣,扣子就扯掉了。」
扶曉忍不住噗的一笑,「然後呢?有沒有強吻你?」
謝麟窘道:「你咋這麼流氓呢。」
扶曉憋著笑:「你回去吧。」
謝麟的車就停在院門口,他打開車門的時候,扶曉一回頭,驀然發現季修筠的車子竟然還在,沒有開走,頓時心裡咯登一下,有點心虛的瞄了一眼。
車裡黑乎乎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停這兒不走是什麼意思?
謝麟離開之後,扶曉猶豫著,難道再上前和他說聲再見?可是剛才都說過了。
要不趁著他不注意趕緊溜進去吧,扶曉低了頭正要邁進大門,就聽見身後砰地一聲,關車門的聲音。
她下意識的回過臉,就看見季修筠一臉冷肅的下了車,邁著長腿走她跟前。
「他就是謝麟?」
也真是不巧,讓他看見謝麟從她住的家屬院出來,若不解釋,恐怕是真的說不清楚了。
扶曉忙說:「晚上我和陸靈犀謝麟一起吃的飯,靈犀喝多了,我讓他過來關照一下,剛才就是他打電話讓我回來,靈犀是和我一起住的朋友,我就是用的她的手機號給你發的短信。我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都是甘城的。」
季修筠冷冷道:「解釋這麼多幹什麼,直說是你男朋友不就行了。」
「謝麟不是我男朋友,我那時候對陸鵬說的不是真話。」
季修筠咄咄逼人的質問:「那為什麼沒說是我?」
壓根就沒把他當男朋友?
扶曉解釋:「怕影響你和陸鵬的關係,我很快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六年後,會是怎樣的結果,所以,」
季修筠又忍不住嗆她:「呵,看來走前就已經做好分手的打算啊。」
扶曉被噎得說不出話,咬著唇不吭氣。
季修筠瞥著她,「晚上是和謝麟一起吃的飯?還喝了酒?」
「嗯。」
「心情不錯嘛。」
扶曉被懟的鼻子發酸,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也爆了,紅著眼眶嗆回去:「失戀了還不讓吃頓好的啊?」
季修筠心裡發酸,冷冷道:「我失戀的時候瘦了十二斤,茶飯不思,真羨慕你這樣的,失戀了還能吃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