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做了一個夢,夢到她好像坐在一艘晃晃悠悠的小船上,有人一直對她說著悄悄話,撓得她的脖子癢癢的。
「別怕,有我在。」
「堅持一下,就到了。」
……
她心裡很疑惑,掙扎著想要問問這個人是誰。
「裴藺,是你從南疆回來了嗎?朕好想你。」
「俞愛卿,難道是你到梧州了?怎麼不告訴朕一聲,朕去接你就是了。」
「恆衍,你要幹嗎?朕警告你,別以為朕拿你沒辦法!」
「阿……阿驥,是你嗎……只要你能回來,朕什麼都願意做……」
她呢喃著,努力想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雙眼好像被什麼粘住了,怎麼也睜不開。
劇烈的疼痛襲來,她終於失去了意識。
「你們把燕窩粥放在這裡都出去吧。」
「對了,窗戶都開條小縫,不然太憋悶了。」
「點上上回宮裡送來的那盒香。」
沐奕言屏住了呼吸,這個聲音十分陌生,清脆甜美,聽起來是個年輕的女子。
四周都安靜了下來,一個輕盈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在床前半跪了下來,半晌沒有聲音。
沐奕言的心跳一陣加速,她權衡了再三,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茫然地半撐起身子,忽然呼痛了一聲又軟倒在床上,只覺得脖子這裡好像要斷了一樣,連帶著腦袋都疼了起來。
借著這一下,她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瞟了一眼自己的衣衫,頓時渾身冰涼:衣服已經換過,裹胸雖然還在,可那包扎的方法卻和田嬤嬤的不同……
她忍不住捂住了額頭低喘了一聲,無邊的驚恐襲來:在袁驥的屋子裡是誰偷襲了她?她現在在哪裡?她的秘密被人知道,會對戰事、對大齊造成什麼樣的可怕後果?
一條娟帕忽然出現在她眼前,輕拭著她的額角,一個聲音半驚半喜地響起:「公子你醒了?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沐奕言扭頭一看,床邊半跪的女子容貌眉目英氣,穿著一件鵝黃的衣衫,個子高挑,顯然是個富貴人家的婢女。
「我家主人剛剛才問過公子的情形,府裡的大夫也來瞧過了,只說公子身子有些虛,要好好補上一補,其他都不妨事,公子醒了,我家主人一定高興壞了。」那婢女說話像爆豆子一樣,嘴角含著一抹淺笑,殷勤地把沐奕言扶起來靠在了床上,還貼心地在她腰下塞了一個墊子。
沐奕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家主人是誰?讓他過來說話。」
那婢女掩著嘴樂了:「我家主人忙得很,交待奴婢好好伺候公子,公子放心,這個慕言軒的人個個都嘴嚴實著,只會埋頭做事。」
慕言軒?沐奕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是巧合還是有什麼玄機?那不是她從前在悅思書院時的化名嗎?
那婢女端來了一碗粥,香氣撲鼻,可沐奕言哪裡有喝粥的心思,皺著眉頭把粥一推:「你主人叫什麼名字,和我認識嗎?」
那婢女狡黠地一笑:「公子,主人的名諱奴婢不敢亂嚴,等主人來了再告訴公子好嗎?奴婢叫撫劍,公子的飲食起居都是奴婢負責,公子有事盡管差遣就是。」
沐奕言閉上了眼睛:「我什麼也不想吃,讓你主人過來。」
撫劍歎了口氣道:「奴婢知道公子心裡不痛快,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公子若是不吃,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吃飽了有力氣了,才能另做打算,公子你說呢?」
這婢女說話頭頭是道,句句在理,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沐奕言瞇起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接過碗來,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地把粥喝了大半,這才扶著床框站了起來。
撫劍扶著她走了兩步,打開了門,只見門外是一個小庭院,這深秋初冬的季節,滿目奼紫嫣紅,一排排的菊花爭妍斗艷,十分喜人。院子裡十分乾淨,牆角有好幾株高大的桂花樹,一股香甜的桂花味道飄散在空中,幾個婢女正在忙碌地曬著桂花,一見到她便十分熟絡地躬身行禮。
撫劍自豪地說:「公子,我們老家的府上可比這裡漂亮多了,我家主人說了,這是臨時的住處,讓你在這裡先委屈幾日。」
沐奕言一聲不吭,只是踉踉蹌蹌地往院門走去,果不其然,院門外站著幾名侍衛打扮的人,一抬手就把沐奕言攔住了:「公子請回,王爺有令,慕言軒中所有人等都不得進出。」
撫劍瞪了那兩個侍衛一眼,趕緊把院門關上,扶著沐奕言走到桂花樹下安慰道:「公子別誤會,現在這裡不太平,我家主人是怕公子有事,所以派人守著,公子放心,這裡什麼都有,我家主人想得很是周全,公子喜歡的東西這裡都有,賞花讀書作畫,還有公子喜歡吃的各種零嘴……」
沐奕言打斷了她的話:「這裡是恆州城?你是邠國人?你家主人是邠國的秦王?」
撫劍怔了一下,一臉的欽佩:「公子什麼都猜到了,奴婢真是沒用,王爺回頭該責罰奴婢了。」
「讓你們王爺過來,他把我擄來是要殺要剮還是要脅迫什麼?不用這樣假惺惺的。」沐奕言冷冷地道,她現在無比的後悔,身上沒有隨身帶個毒藥、匕首什麼的,萬一這個秦王拿她去威脅大齊,她連自殺都不行!
「怎麼可能!」撫劍輕呼了一聲,一臉的委屈,「奴婢跟了王爺這麼多年,從來沒見王爺對一個人這麼上心,公子怎麼能這麼冤枉王爺!」
沐奕言嘲諷地笑了笑:「原來如此,那我豈不是要受寵若驚?你還不趕緊把你家王爺請過來,讓我好好伺候他。」
說著,她大步往那間屋裡走去,撫劍想要跟進去,她卻毫不客氣地一腳踢上了門,撫劍在門外碰了一鼻子灰,毫不氣餒地叫道:「公子你先歇歇,慢慢地你就會知道我家王爺的真心了,真的,奴婢不騙你。」
沐奕言聽得直想嘔吐,她當然不信自己有什麼魅力會讓一個遠在千裡之外的敵國王爺傾心,這其中肯定有陰謀,說不定哪天就把她架到兩軍陣前,揭開她是女子的真面目,給大齊以致命的打擊。
而現在梧州城不見了他們的帝王,只怕沐恆衍快瘋了吧,是他力主沐奕言御駕親征,只怕他要被朝臣和百姓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了!原本大齊軍士氣高昂,這下兩軍必定又要陷入膠著,好不容易得來的那些勝果又要拱手送人……
可是如今她孤身一人,一籌莫展,該如何應對那個什麼秦王呢?
她想了一整天都沒什麼結果,那個叫撫劍的婢女倒是對她關心體貼,中途進來送了兩次膳,送了兩次點心和滋補湯,又拿來了一些雜談話本,挑的居然都是沐奕言喜歡看的。
沐奕言試探著問了撫劍幾次,發現撫劍對她的身份的確並不知情,只是一直把她當成了她家王爺的心上人,這個婢女十分機靈,對那個秦王又忠心,別的話怎麼都套不出來。
她在慕言軒中的自由不受限制,也很快就把這個兩進的院子摸熟了,一共五六個婢女,兩個侍衛負責院內的看守,所有的吃喝都是由專人定時送入慕言軒,而慕言軒內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也是由門口的侍衛轉達。
一連兩天,她就好像一個瞎子和聾子,外面是什麼情形一無所知,撫劍除了孜孜不倦地討她歡心、陪她解悶,卻怎麼也不肯去叫那個什麼秦王來攤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慕言軒裡不止這麼幾個人,好像有一雙眼睛總是在她背後盯著她,如跗骨之蛆,可她卻怎麼也找不到這目光是從何而來。
這感覺讓她毛骨悚然,就好像她被脫光了放在鎂光燈下任由人觀賞一樣,她心急如焚卻又一籌莫展。
到了第三天,沐奕言正琢磨著要不要來個絕食逼那個秦王出來相見,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她陡地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一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裡撫劍領著一群婢女跪了一地,院門前十分擁擠,院外的好幾個侍衛都跪在門口,最中間一個人身材高大,國字臉,眉目凌厲,身穿一件黑色龍袍,上面數條五爪金龍威風凜凜。
那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沐奕言身上,帶著一股逼人的殺氣,緩步朝著她走來,撫劍膝行了兩步,驚慌地道:「陛下……陛下開恩……」
沐奕言心中一凜,這身打扮,這種氣勢,此人必定是邠國的明成帝袁霆祺無疑,只是,這人的長相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她正疑惑著,袁霆祺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們慌什麼?朕只是順路經過來瞧瞧,這位就是我那四弟瞞著朕,甘冒大險,從大齊偷回來的心上人?」
沐奕言也沖著他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並未入眼底,帶著幾分冷意:「怎麼,照你的意思,我難道還應該要沖著你和你的四弟感恩戴德不成?」
袁霆祺愣了一下,他君威甚重,身旁的人見了他無一不是戰戰兢兢,沐奕言這清秀瘦弱的模樣,居然會對他出言不遜……他頗有些意外地重新打量起沐奕言來:「你叫什麼名字?見了朕怎麼也不下跪?」
沐奕言冷笑一聲剛要開口,忽然「砰」的一聲巨響,那道院門被踹得歪到了一邊,一個人幾乎是直撲了進來,幾個箭步便擋在了沐奕言跟前。
「他……他叫慕言,羨慕的慕,言語的言。」一個熟悉的聲音氣喘吁吁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