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輝生氣了。
好像除了白璐,誰都發現了。
從電玩城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找飯店的時候孫玉河跟惠子兩人頻頻對視。
白璐拎著包走在許輝身邊,跟得有點緊。
許輝腿長,走得快,也沒有要等白璐的意思。
晚飯的地方是孫玉河選的,在步行街最裡面,一家街邊的面館。白璐來過這裡,是家老店,開了幾十年了,物美價廉,口碑很好,客人爆棚。
面館門口也正是步行街的盡頭,臨著一座明清時期的老建築,現在做了博物館,周圍栽滿了松柏,夏末秋初的季節裡,郁郁蔥蔥。
博物館門口是一座小型大理石噴泉,胖胖的小天使抱著**白色的壺向外灑水。
許輝在吃飯期間一語不發,不過孫玉河並沒有受到影響,依舊跟惠子你儂我儂。
吃了一半,許輝起身。
「幹嘛去?」孫玉河問。
許輝:「去趟洗手間。」
「又一個人悶聲走了……」孫玉河看著他離去背影,低聲嘀咕。
「讓他去嘛。」惠子把飲料杯子遞給孫玉河,「喝水。」
孫玉河咬住吸管,吸了幾口,惠子抽空對白璐說:「你怎麼也沒給他買杯水。」
白璐:「我問了,他說不喝。」
惠子和孫玉河都笑了。
「哦,要都聽他的那沒得好了。」孫玉河笑得擺擺頭,「不能聽他的。」
白璐微低著頭,面前的面條也沒有吃多少。
衣兜裡的手機震起來,白璐在桌下面小心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吳瀚文。
手機震了七八下,停了。
白璐將手機重新放回衣兜,孫玉河跟惠子還在相互餵飯。
白璐輕聲說:「我也出去一下。」
惠子轉頭,「幹嘛去?」
白璐:「買杯水。」
惠子噗嗤一聲樂出來,「行啊,去吧。哦對了,阿輝喜歡喝什麼來著?」
孫玉河:「檸檬水。」
惠子說:「聽見沒?」
白璐默默點頭。
白璐出去,孫玉河拿筷子撿小盤子裡的花生米,惠子在他身邊說:「阿輝為什麼會喜歡她?」
「怎麼了?」
「沒有小葉漂亮。」想想又悄聲補充一句,「胸也沒有小葉大。」
孫玉河斜眼,冷笑一聲,「你怎麼知道他喜歡胸大的。」
惠子不吃他這套,靠著他,「你喜歡小的?」
孫玉河哼哼兩聲,接著夾花生米。
惠子胳膊肘搭在他身上,感慨地說:「不過阿輝這人……」
「怎麼?」
「也不太好相處。」
孫玉河笑了,惠子:「我說的不對麼?」
「不對。」
「怎麼不對。」
孫玉河轉頭,看著惠子,筷子點了點,說:「他這個人只是看起來有點不近人情,其實最好相處了。我們初中剛認識的時候他就是班裡的頭頭,有人天生就是這樣,大家都喜歡跟他在一起,覺得跟他一起有面子,那時候他人很好,對誰都不錯。」
說著,孫玉河半開玩笑似地又道,「剛上初中的時候覺得他真的是挺帥的,我一開始都不敢領你跟他一起玩。」
「真的假的?」惠子笑著說,「後來怎麼敢啦?」
孫玉河沒有回答,似是思索了一陣,然後放下筷子伸了個懶腰,說:「我還是出去看看那個小白兔回來了沒有。」
白璐拎著檸檬水,在噴泉旁邊打電話。
電話那邊吵吵鬧鬧,隱約還能聽見打鼓和廣播的聲音。
「喂喂喂?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啊?」吳瀚文喊道。
白璐說:「你嗓子怎麼啞了?」
吳瀚文:「你聽出來了啊,加油來著,喊了一天喊壞了。你還沒告訴我呢,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需不需要營救啊?」
白璐說:「今天沒去的人多麼?」
「不算多。」
「有人查麼?」
吳瀚文嘿嘿兩聲,似乎走到了一個偏靜一點的地方。
「害怕了啊。」
白璐不說話,吳瀚文說:「你膽子也忒大了點,運動會第一天就敢跑,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不過還好——」吳瀚文話鋒一轉,又說:「你運氣奇佳,今天包老師孩子發燒,他領孩子去醫院了,換了語文老師來臨時帶班。」
語文老師是個年過五十的老女人,除了上課,班裡什麼事都不記。
白璐:「是你點名的麼。」
「是呀。」
白璐低下頭,「謝謝你了。」
「拿什麼謝啊?」
白璐:「請你食堂一日游。」
「哈哈。」她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吳瀚文笑嘻嘻地說,「不行不行,這回我幫的可是大忙。」
白璐靜了一會,「那你說要什麼?」
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精力格外充沛的時刻,比如小學的春游、大學的散伙飯,或者高中的運動會。
平時不敢想的事,今天敢想了。平時不敢說的話,今天敢說了。
「你給我買盒巧克力吧……那個什麼,要德芙的。」
初秋的晚風帶著一絲涼意,小天使神態安寧,抱著圓滾滾的壺,一縷清泉順著流下,濺出靈動的聲響。
吳瀚文忽然醒過來了一樣,「啊,開玩笑的!」
「可以,開學了給你。」白璐說,「我現在有事,先掛了。」
「行行,你忙你的。」
倒是吳瀚文匆匆地先掛了電話。
「開學了給誰呀?」
白璐回頭,孫玉河從店裡出來,嘴裡叼著根煙。
「要請誰食堂一日游?」
白璐說:「你聽到我打電話了。」
「我不是偷聽,我就站在你身後,你自己沒發現。」
白璐點頭,「嗯。」
天色漸漸暗下來,孫玉河的煙抽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半根就沒了。
「你今天是逃學出來的?學校開運動會?哪個學校的?」
白璐:「嗯,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剛剛給同學打電話問老師有沒有發現。」
孫玉河低頭看她,「那發現了沒有?」
白璐抿嘴笑了笑,「沒有,老師的孩子發燒了,今天沒有來。」
「哦。」孫玉河把煙扔地上,隨便上去踩了一腳,抬眼說:「喜歡阿輝麼?」
白璐沒回答,孫玉河看了看旁邊,又轉回頭,說:「問錯了,你怎麼可能不喜歡。」
白璐好像不好意思般笑了笑。
「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別被他那樣子嚇到。」孫玉河踢了踢地上的沙土,又說,「他就那別扭脾氣。」
半晌低聲說:「也跟他家裡有關……他以前不這樣的。」
他在自言自語,白璐並沒有往下問。
「他要是真喜歡你,你就撿到寶了。」孫玉河看著白璐,說,「他肯定會對你很好的。」
白璐嗯了一聲,「是麼。」
「還有啊,你要粘著他一點才行。」孫玉河幫忙出主意一樣,「他喜歡女生粘人一點。」
白璐靜靜站著,孫玉河看了一會,說:「你好像總跟他有距離感,這樣他肯定不高興的。」
忽然話鋒一轉,又說:「你不要看他長得帥,成天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其實那家伙超沒安全感的。」
白璐抬眼,「沒安全感?」
孫玉河還要說什麼,余光掃到了後面,眼梢一動,半彎下腰,小聲說:「不信你看著啊……」
白璐意識到什麼,孫玉河已經離得很近,眼睛盯著她的頭髮看。
「哎,好像有什麼東西呢。」
孫玉河自言自語地,一邊說,一邊抬手,手指勾進白璐的發梢裡,輕輕地捋下來。
明明什麼都沒有,還特地吹了一口,像是吹掉了雜毛棉絮。
「啊,阿輝……」孫玉河一頓,白璐轉頭,看見許輝從後面走過來。
黑色帽衫跟夜微微相合,他看起來有些少年人獨特的單薄感。
孫玉河沖許輝說:「洗手間去了這麼長時間啊。」
許輝走過來,沒有應聲。
「我先去看看惠子。」孫玉河跟許輝笑著打了招呼,回到面館。
白璐抬手重新梳頭髮,剛剛孫玉河將一縷發絲扯了出來。
無意間跟許輝看了個正著。
他的目光落在白璐的頭髮上。
白璐手上的動作變緩了。
天使噴泉的流水聲混雜著商場裡的燈紅酒綠,大理石身變得五彩斑斕。
幾秒之後許輝忽然笑了笑,偏著頭,有點無奈地小聲說:
「他就喜歡這麼鬧,天天激別人,以為別人都是傻的麼。」
白璐重新將頭髮綁好,然後將手裡的檸檬水遞給許輝。
「給你喝。」
許輝垂眼瞄了一眼,「吸管插上啊。」
「哦。」白璐重新低頭,將飲料的吸管插好。
許輝接過去,喝了一口。
「回去吧。」白璐心裡想著時間,邁步往店裡走。
剛走兩步忽然脖子一揚——
頭髮被人從後面扯住。還好白璐走得不快,沒怎麼感覺到疼,就是一時間重心不穩,急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在撞到胸口的一瞬白璐站住了腳步,可背還是微微地貼上了。
他扯人頭髮半點也不溫柔,白璐脆弱的髮絲在他的指尖崩得很緊。
「放手……」白璐別著脖子,手本能地往上拉扯,剛好握住許輝的手腕。
手腕上戴著兩個硅膠的彩色運動腕帶,透過腕帶縫隙,男孩的皮膚有點涼,觸感跟自己完全不同。
許輝的聲音從後上方響起,有點懶散,也暗藏著些許的不滿。
「別隨隨便便讓人碰啊……」
白璐停頓一秒,下了決心打算用力將頭髮扯出來。
許輝似乎有了預感,在她使勁前一秒松開了手。
白璐快速地理了理頭髮,然後轉身站到許輝面前。
臉因為剛剛的拉扯,微微泛紅。
許輝沒事人一樣,手重新插回衣兜。
白璐定睛看著他,一雙大大的眼睛在鏡片後面比往日要亮一些。
「我之前說過,你還記得麼?」
許輝側側頭,「什麼?」
白璐難得誠懇一次:「你真就是傻的。」誰刺激都上當,明知道是陰溝還往裡跳。
沉默一會,許輝放松地笑了兩聲,原地動了動身體。
他太清楚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
他在她面前,就像一張無意間被風吹皺的青澀照片。
許輝過來,往她懷裡塞了一個紙袋,頗為瀟灑地留下一句。
「不要就扔了。」
輕飄飄地走過去。
袋子裡是一個四方的黑色盒子。
白璐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條項鏈。細細的鏈子下面掛著的是一朵銀色的小花,用金色的亮鑽點綴了花蕊,看著精巧又可**。
在項鏈下面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行字。
補給你的。
生日快樂。